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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知是故人来 ...


  •   次日清晨,不到五更,咏宁就睁开双眼,这一夜朦胧虚眠,好容易捱到天明。轻翻身慢扭头向枕边看去,那人仍睡得香沉。咏宁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翻身下床,在喜桌旁坐了下来。红烛早已燃尽,只剩一杯喜酒静放在桌面上,形单影只。
      咏宁缓缓端起酒盏,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声,送入嘴边饮了下去。入口辛辣,转而甘醇绵甜,咏宁低下眼帘,从怀袖中掏出青云玉坠,青葱玉指细细抚摩,末了,贴上一吻,小心收了去。
      直至天光大亮、日上三竿,榻上之人才轻哼了声,即墨染睁开惺忪睡眼,抓了抓额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往身上一瞧,喜服在身;往屋内瞧去,咏宁早已梳妆工整,换了平常衣裙,坐在案几前不知在看本什么书。呼——醉了醉了,睡了好久!即墨染晃了晃脑袋,宿醉的头颅还有些隐隐作痛,一皱眉头,登上靴子,下地找水去喝。咏宁见他醒了,放下手上的闲书,打开房门唤了声“燕儿,伺候郡马梳洗更衣;莺儿,把醒酒汤热热端来。”
      丫鬟们听见吩咐,赶忙奉水盥漱,侍侯用茶用膳。“哎——我有手有脚的,不用人伺候。”说着捧了几把清水净了净面,又漱了口,甩了甩手上水珠,转了身去屏风后,过了不多时,再看那人一身青白色柿蒂纹的宽松外衫,腰间一根白莲色玉兰印花缎带束紧,新婚的一双红锦耗靴也换了去,登了双淡色的鹿皮薄底短靴,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多了,头发也重新梳拢得工整,高高束在头顶上却没有戴冠也不曾挽髻,任一束青丝缕缕垂顺在背后,与修身一并潇洒恣意。
      此时早膳已备齐,往桌上瞧去,清粥小菜,两盅汤羹和一碟小点心,咏宁见他来了,小心轻呼他一同用膳。
      “唔……”即墨染略挑了下眉毛,“早上起得急了,不大吃得下。”
      “可是不合胃口么?……不知道你的口味,往后告诉下人,让他们照着做去。”
      “没有啊。我早上本来就很少吃东西。”
      “多少把醒酒汤喝了吧,也好舒服些。”
      即墨染揉揉稍痛的额头,在咏宁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咏宁动了动身子,有意保持了距离。即墨染耳聪目明,自然是觉察到了,也未说什么,端起碗盅咕噜咕噜三两口汤水下肚,瞅了瞅碟子里的点心,“昨晚那个桂花糕没有了?”
      “回郡马爷,昨晚的喜糖都收了。您想吃,燕儿这就给您端去。”郡主芳心暗许冯家公子,王府的丫鬟小子们都是心知肚明的。这位新上任的郡马爷想博得郡主欢心该要费些周折了……不过,就算郡主不待见,主仆礼节还是要守的,何况谁也摸不清这郡马爷到底什么脾气秉性呢。
      “算了算了,不用了。你们不用站这儿瞅着了,下去歇了吧。”
      两个小丫鬟听着轻轻抿了抿唇,摇头不动。道是不敢离了去,怕是当下人的服侍不周,还等用完了膳收拾碗筷。
      即墨染眨了眨眼,放下碗盅,修长十指互相交叠着,坐在咏宁旁边,百无聊赖。欲起身离席,想想不合章礼,只好耐着性子坐等咏宁吃完。用余光一瞥,咏宁正慢条斯理——哎,这大家闺秀吃起饭来就是麻烦,一小口一小口的,生怕咬着舌头!一旁的咏宁见他放了碗筷,只看着自己,心里也有些别扭,少吃了两口也便放下碗筷。
      “哎?你慢慢吃啊,又不急。”
      “我吃饱了。”
      “真饱了吗?”即墨染抬眼看去,目光交汇处,咏宁“嗯”了一声,遂即低下眼帘不再作声。两个丫鬟见了忙上来收拾残局。一时场面又冷了下来。
      即墨染起身,“咳,那,我出去了?”咏宁点了点头,即墨染在心里叹了口气,抬腿往屋外走了去。刚要出屋,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来了,咏宁见了陡然又坐直了身。呵呵,即墨染勾了勾嘴角,见她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委实无奈。从怀袖中抽出一支卷轴来,正是大婚当晚绍宁的礼物。
      “冯公子的礼物,比翼双飞图,给我们的。”最后那“我们”二字特地强调了去。咏宁只一听到那人名字便一时慌了神,忙不迭接了过去。有些失神的望了望即墨染,只见他丹朱薄唇微微一勾,便自那双修长的凤眼中射出一道幽魅来,若有似无笑得邪坏,一扭头,踏出府去了。
      咏宁的心突突跳得厉害。待即墨染走远了,才轻轻打开卷轴。
      山花娇媚、鸟啼虫鸣,工笔细腻、栩栩如生。通济堂馆主的真迹,就是上门拜求,有时也不得一二。价值连城自不必说了,其中心意——一对眷鸟名唤相思,一只蹲在枝头是为雌鸟,另一只振翅翻飞相伴左右,相思鸟一夫一妻,终生为伴,不离不弃,至死方渝。左上题诗两句:芙蓉并蒂,比翼双飞。贺咏宁郡主暨郡马染新婚志喜。下面落款。
      咏宁轻轻抚了上去,墨迹已干,然绍宁的音容笑貌恍若眼前……又忽而换成了即墨染的脸庞。咏宁的手一抖,不知是因为手里的卷轴还是方才那人摄魂的邪笑——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呵!咏宁闭上双眼,心神迷乱。

      清澜苑。
      “哈!新科武魁郡马爷大驾寒舍,清澜苑蓬荜生辉啊!”小鱼摇着青竹鱼竿,笑得一派喜气!
      “玥汐~”即墨染勾起嘴角,“一别又是十个月,近来可好?”
      “好啊!”小鱼笑颜如花,随手搬了把椅子坐在即墨染身边,“半年不见,小染又俊朗了啊!”后者挑了挑眉,磁音响起,“原来不俊朗么?”小鱼没好气的转了转眼珠,“这嘴巴是没的救了!”“哈哈!”即墨染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皓齿,爽朗遍布一室。
      “你的郡主小娘子怎么样啊?昨天可是洞房花烛夜哦~”小鱼坏笑,开始关切起人家私事来。
      “还能怎么样?”即墨染撇了撇嘴,白了她一眼,小鱼不恼反而咯咯的笑起来。“昨晚喝得太多,醉了就睡了。你就给我找难题罢!”
      “都没有失身给你的郡主小娘子嘛?”小鱼笑嘻嘻的,一脸没所谓的迎来又一个白眼,“嘿嘿,美人爱英雄嘛!我还不是为了给你讨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话说那咏宁长得娇俏动人,是个小美人儿胚子呢!”
      说得轻松!还不是为了冯绍宁——怕自己的如意郎君被人招了去,才让我来搅局趟浑水,明明知道我是……“就把我往火坑里推吧!”灰着一张脸,心里的碎碎腹黑,不用说出口,也被小鱼从那稚嫩里瞧了去。“她又不喜欢我。”心里竟酸了一下。即墨染抽了抽鼻子,脑中一幅新婚之夜王府后花园那二人幽会的情景涌了上来,想要抱怨,想想那人那么在乎冯绍宁若是知道了还不恼怒殇神,于是又咽了回去。“不过她可是比小时候出落得俏丽得多了……”

      ※※※
      “郁水一点也不好玩,上山下坡的累死人了!街路也那么窄,还老是迷路!哎呀天香姐姐,你快等等我啊!”
      “笨死了……”
      郁水的皇宫依山而建,三面青山环抱,面朝南阳之流,坐看百川入海。宫内径路蜿蜒曲折、环环相扣、精巧别致。更有草木繁茂,百卉争香,只因终年气候温润,才适宜这万千植被,种类之多,数不胜数。有的直耸入天,有的郁郁成丛,层层叠叠,更添葱葱意趣,外邦宾客初来此地也就更容易迷路。泰洲殿后面的万花园里,两个小女孩衣着华丽尊贵,一个十来岁,一边东走西顾嘴里还一边嚼着甘蔗;一个也就五六岁,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稚嫩的童声搅扰这午后一片青葱宁谧。少长一点儿的步子轻盈身体气力也足,很快,后面的小女孩儿被甩下,前面那抹水绿色衣裙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不见了踪影……小女孩又急又怕,两只小手合拢在嘴巴前大声叫唤:天香姐姐!!你在哪儿呀?——
      呼了几声,听不见回音竟急得呜呜哭了出来。

      不知从哪儿“倐”地窜出个人影来,吓得小女孩“啊”的大叫一声!
      “鬼叫什么啊你!”小女孩定睛瞧看,眼前竟是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七八岁模样,一身暗纹墨锻,皮肤微黑,冲自己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
      “我还以为是猴子呢!”
      “你才是猴子呢!在这里乱窜,还吱哇乱叫的,吵得我睡不着了!”小男孩不满意的抱着双臂,比小女孩高出一头。
      “我走迷了路。我找我姐姐!你看到我姐姐了嘛?她穿绿衣服,有这么高!”小手努力的比量着。
      “没看到。”小男孩儿挠了挠脸,并不浓密的软发在头顶束成一缕,自然垂落,偶尔蹭在脸上凉凉痒痒的。“你等我一下哦!”说着,“噌噌”几下蹿到一颗高树上,四下里张望一圈,又跳了下来,“没有。”
      我就说你是猴子……小女孩小声嘀咕着。随即又慌起来了,找不到了,丢了!手背抹起眼泪来。“每年来这里都走丢,我真讨厌这儿!”
      小男孩睁圆了双眼盯着她,“你是从外面来的嘛?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咏宁。我是从月曜来的。”
      “喔……”真够笨的,小男孩暗暗嘲笑她。“你快别哭了!你从这儿一直走,见到井口这么粗的榕树就往右转,一共有三株,就出园子了。”
      “真的吗?谢谢你!!”小女孩止住眼泪,一板一眼的说,“你叫什么名字啊?等我回去了告诉我父王、皇伯和皇姐,让他们好好谢谢你!”
      “哈?你是月曜的小公主哇!”小男孩惊讶的用手指了指她:“我叫染儿,说了你也记不住!”月曜还有这么笨的人,嘿嘿!
      “哼,我不会忘的!”染儿……小女孩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还有啊,我不是公主,我是月曜的小郡主,咏宁!”
      ※※※

      即墨染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小时候又黑,眼睛又小,还那么爱哭……”
      “哈?”小鱼挑了挑秀眉,“我就说嘛,君子当成人之美!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看你对咏宁当真念念不忘呢~”小鱼摇着脑袋念念有词,转了转眼珠儿,脑子里却是没有半点咏宁的影子了,倒是天香盛气凌人、甘蔗沫乱飞的形象映入眼前。
      即墨染轻哼一声,嘟了嘟嘴,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已经多活了十年,自是该帮你的;你是君,我是臣,你说一,我不做二。”
      小鱼听她硬梆梆的说辞,心下想乐,“好好好,我领情,我领情!不过,我也不是乱点鸳鸯谱哦~你与咏宁既是儿时相识,便是有机缘,又是英雄美人、天生一对儿呢!那咏宁既是能对冯绍宁生出情愫来,就未必不会倾心于你啊!我看啊咏宁也是个红尘孽缘的命,罪过不在你;若她真是嫁了冯绍宁那才是红颜命薄呢!”
      听她这么一说,即墨染心里畅快了些。
      “所以嘛,大丈夫当仁不让!”小鱼拍了拍染的肩膀,“既然你说我是君你是臣,那本宫就给你下旨一道——和你家小郡主恩恩爱爱,做个好郡马,去吧!”
      即墨染斜眼瞥了小鱼一眼,意在言:说的倒轻巧!“这么就把我打发了?”从椅子上坐起身来,盯着小鱼的瞳眸略有深意道:“她回来了多时了。你不去看看?”
      小鱼目光一沉,沉默半晌,苦笑了声,“有甚么好看的。前尘旧事,徒增伤感。”
      “真的不想了?”即墨染抬头望着小鱼,旋即勾起唇角,戏谑坏笑,“看来旧伤已经痊愈,完全移情别恋了呢!少主还真是个多情的种!”
      小鱼一瞪秀眼,挥起青竹,染却瞬时腾身而起,跃到开启的窗棱上,只听见古旧的木质发出轻微的“吱扭”一声,再就无声无息,那人不倚不晃、纹丝不动。
      染挑了挑清眉,低磁的轻笑声,“教你的心法又不练,半年光景,只管谈情说爱~你这外家身法差不多就到头了,不练内力你这轻功也再难有所修为的了。”
      哼,小鱼恼火的嘟了嘟嘴——一个个都这么厉害!恼不恼人!
      “喂,你和冯绍宁,谁的功夫更高些?”说的当然是公平打斗的状况下。
      染勾了勾唇角,魅惑的长眸中流光溢彩,翘起拇指指着鼻尖,“当然是我了。”
      “嗤!”小鱼鼻端轻哼,“说正经的呢,身法、剑术和内力,谁更厉害?”
      “当然是我了。”依旧流彩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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