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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寻 ...

  •   小时候,子缘的师兄曾如此教育子缘:“所谓爱上了谁,就是想和谁一辈子在一起永不分离。”
      当时子缘如此回答:“师兄,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永不分离。”
      结果,师兄狠揍了一顿子缘,并补充了一句:“只是这样还不叫爱,还要加一条——想把那人摁到床上这样这样再那样。”
      那一顿狠揍,子缘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这直接导致了子缘对师兄的话更重视后面那句。
      如此回味着往事,已不知不觉从和谐客栈走去了青天阁。
      夜访谁家,对子缘来说那是家常便饭。而且夜访别人家不但不带礼物不道歉,还倒取人家一条命。尽管这会儿夜访青天阁不是去讨命,但他还是懒得让看门的通报,直接去了七晓住所。
      此时的七晓因昨夜同样熬了夜,也是早上才睡,而现在这大半夜的起了床正在练武,这会儿一见子缘忽然出现,惊得一个脚下不稳。子缘很不君子地没有上去搀一把,所以七晓是自己稳住的。
      “子缘,你怎么不先说一声就来了!”七晓埋怨地看向子缘。
      “跟你没那必要。”子缘一脸不屑。
      七晓欲语还休地盯了子缘半晌,终于道:“你到底当我是你什么人嘛!一会儿随便拔剑就往人家脖子上划,一会儿又说来找我都没必要事先说一声,你什么意思嘛!”
      “七晓,你不要以为天下男人都是木头。你的意思我明白,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子缘的声音不冷,但却给人一股直入心肺的寒意。
      七晓沉默不语,眼泪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行了行了,先说正事。”子缘无奈地长呼了一口气,“方才我去风荷楼查了一查,九霄在那日二更不到便走了。你说他走了之后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呢?”
      七晓很快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说正事:“这也不能说明是他杀了我四叔啊!更何况,他和我四叔关系极好是整个青天阁的人有目共睹的。而我四叔死后,虽然是他在暂时代理阁主之位,但……根据我四叔的意思,下一任阁主其实应该是我。”
      子缘毫不留情地揶揄:“如果凭你这点功夫能当阁主的话,我随便哪天闲着没事散个步过来就能灭了青天阁。”
      “你以为谁当阁主完全是看武功啊!还有,我武功差那也只是相对你而言吧,在江湖上我也是颇有名声的!”七晓气得直跺脚。
      “不跟你争这个。既然他现在是代理阁主,你又是前阁主指定的下一任阁主,那你可得小心你的命了。关键时刻我不介意出手相助一下,不过前提是你有钱我有空。”这话说得相当轻松。
      “不会的,我相信我大伯,他不是那样的人。”肯定的语气。
      子缘静静地瞧了七晓半晌,嘴角略一上勾,并未言语,但那神情已透出了“不信”二字。
      七晓看出了子缘的意思,同样不言语,撅起嘴不服地瞅着子缘。
      “真的没点什么过节?”继续问。
      “真没有,不但没过节,而且上次我四叔调查武林盟主被杀一案时,我大伯还帮了很大的忙。对了,他最近好像在一直在念叨着那件案子的物证似乎有些问题……”
      子缘微微皱起了眉:“之前我就想问了,武林盟主被杀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来着?”
      “我也不大清楚……这个你应该去问我大伯。”
      “我认为他不一定会说实话。除此之外还有谁了解武林盟主被杀这案子的?”
      七晓将手搁在下巴上,略想了一下,道:“腾龙帮副帮主似乎也参与了此案的调查来着。”
      “我擦,隔着那么远,居然也来掺和这事……不对,我记得……”之前朝光说过,与九霄在一起的是苍竹教和腾龙帮的人,腾龙帮那群打架狂不会闲到穿过好几座城只为与九霄把酒闲话。
      “记得什么?”
      “总之,我去一趟腾龙帮。这段时间你最好小心一些,多提防提防你大伯。当然,万一你被他杀了,我也不用再为了你许的酬金继续查案,倒是省了一桩事。”子缘戏谑地笑。
      “你——”
      “我走了,雇主大小姐请保重,希望下次见到你是还是活的。”言罢,子缘几下便没了影踪。
      唯剩了七晓一人,有话无处言。她心中再一次浮出子缘先前那句话——“你的意思我明白,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误解我的意思。”
      而子缘在离开青天阁之后,不是直奔腾龙帮,而是先去了李花城风荷楼对面的朔家。既然一起的还有苍竹教的,又何必舍近求远先去腾龙帮,先问问朔大教主不是更好么?
      结果看着满街的寂静,子缘这才想起现在是深夜。虽然在这种时候来打搅人不好,但子缘却从来不会介意去惊扰别人的清梦。
      所以——他坐等于门口的原因仅仅是不知道朔星的房间在哪里而已。
      一直到早上,天将亮时,他等的人已经站在了门口,开始向他发难了:“我朔家没有会长大人想象中的那么穷,不需要会长大人您来做义工当门卫。”
      子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顺着回道:“谁说我是义务的?拿钱来。”
      “那这回可得请会长大人恕鄙人霸王了。”
      “你行了,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你一口一个会长大人的,我哪里经得起你这么揶揄!”子缘长呼一口气,无奈地看向朔星。
      朔星似乎是想到什么而犹豫了一下,但瞬间便平复了:“倒不知你要我如何叫你?”
      子缘摊手:“都是跑江湖的,直接管我叫子缘不就得了。谁跟你们这些读书人一样,叫人的花样还一套一套的。”
      “我不乐意你也直呼我名,所以会长大人还是继续让我揶揄你比较好。”
      “磨叽死了,我叫你北辰还不行么!”
      朔星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认了:“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子缘浅笑了一笑,又道:“北辰,我有点事情要问你。”
      朔星无奈笑道:“要说话何必站在门口,随我进屋喝杯茶,吃些早点也好。”
      被这么一提醒,子缘也觉得确实是饿了,便跟着朔星去了。
      在朔星叫人上早点时,子缘想起上次在苍竹教的那事,毫不犹豫地插嘴说要正常的早点,别再在吃的上面搞什么奇门遁甲了。
      这时,朔星又笑了:“听你这口气,似乎不太喜欢奇门遁甲这东西啊。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强自己去学呢。”
      “还不是因为你啊!”子缘本想再补一句现在已经化敌为友所以不用再研究了,却忽然改口玩笑道,“学会了怎么解你的阵,方便以后来夜袭你。”
      朔星回道:“倒是不知我这辈子还剩多少时间,够不够你学会解我的阵。万一那时我已经踏进棺材,你再来夜袭可就不划算了。”
      反正是玩笑,子缘回话也不客气:“没关系,我不介意奸尸。”这话很无耻地偷换了夜袭这词的意思。
      不料朔星神色忽然一冷:“开玩笑请把握好尺度,否则我不保证后果。”
      子缘被这突如其来的威胁暗惊了一惊。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语让人极是不爽,难得子缘破天荒地主动去亲近别人,自然不会就此妥协:“我若说我跟你玩真的呢?”说罢,伸出手挑起朔星下巴,还将脸凑了过去。
      名为苍竹的折扇啪一下拍开了子缘的手。朔星冷冷地吐了两个字:“自重。”
      碰到强过自己的人着实很无奈。子缘无奈回退,但大概是好胜心作祟,狠狠调戏这人的念头反增了数十倍。调戏啥的过了这回还有下回,但正事不能耽搁。于是子缘干笑了两声道:“不逗你了,说正经的。九月十五那天,青天阁的九霄和腾龙帮、苍竹教的人在风荷楼一起饮酒,这事你可知道?”
      “如果你想找那几个苍竹教的人问话,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他们现在已经开不了口了。”口气很是平淡,却透着微妙的狠厉。
      “是吗?我觉得你不像个心狠手辣的教主。看来这几个人是背叛了苍竹教,向九霄出卖教主的秘密咯。”子缘随口推测。
      “算不上出卖我的秘密。我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怎么可能是秘密呢。”真正的苍竹是他手中的这把折扇,自然不算秘密;他就是教主这事,同样也不是秘密。
      “懒得跟你拐弯抹角,你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行不行?”
      朔星默然片刻,冷然瞅着子缘道:“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八卦,挖消息挖到我头上来了。”
      “我跟你直说了。我目前正在调查青天阁上任阁主九宇被杀一案,你本来是头号嫌疑人,但我知道不是你,特来替你洗清冤屈,你好歹配合配合。”子缘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冤屈?冤了又如何,我几时还怕过别人冤枉我了?你一个杀手,受人冤枉的次数不会比我少,难道你不明白再冤的事在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我看是青天阁的人出钱要你杀我,你自知没那能耐才来查这一案的吧。”
      子缘心中愠怒,但打不过人家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说什么都只叫狡辩,索性闭口。他也知道,人家苍竹教教主能给他这影杀会长透露这么多事已经是对他格外友善了,换作别人恐怕半点东西也问不到。
      朔星没有给子缘惊喜继续透露消息,仅是道:“早点来了。”
      子缘默默地蹭完了这顿饭。跟上次一样,吃得着实不大愉快。但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多谢款待。改日我也请你撮一顿。”
      朔星不置可否,毕恭毕敬地送客。
      在子缘离开之前,朔星却忽然将其拉住,给了他一个小纸包,道:“你若要去腾龙帮,小心陆笙放毒。其中有十三种他常用的毒发作时间在一日之内,这纸上写了对应症状,里面包着三份相应解药。”
      子缘呆愣地望着朔星,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朔星的下一句话打断。
      “我只是和陆笙有宿仇,不想看他得意的样子而已。至于为什么我会提前准备这些,你不必多问。”
      子缘接过纸包,小心地收好,试探着道:“那家伙不会是十五年前……”
      “是三十三年前。”朔星脸色一沉,看子缘的目光藏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你可千万勿要瞎猜。”
      看来不是同一件事……不过,三十三年前,似乎影杀才刚刚成立来着。子缘压住心中由这份杀意引起的紧张,故作镇定地道了一声谢之后,匆匆离去了。
      离开朔家,子缘优先奔去了和谐客栈。
      一进门,立马直奔后院揪住正准备出诊的师兄夫宵待晨。接着,二话不说揪着人家的衣领再狠瞪人家两眼道:“你老大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宵待晨看出子缘是在朔星处受了气没出撒,于是回道:“从我认识他起,一直就这样。只要你不把他惹毛了,他人好得简直发傻。瞧你这样儿,估计是一不小心把他的脾气给惹出来了。”
      “马后炮,你不早跟我说这人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惹得毛!”子缘放开宵待晨的衣领,气还算是消了一两分。
      “什么叫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惹得毛,我老大脾气没这么差的!我看是你这几天炸药吃多了,说话这么毛。”宵待晨悠然地整了整被扯歪的衣领。
      子缘本想继续跟宵待晨吵几句,但听到药字却忽然想起方才朔星给的那包东西,便问:“你老大似乎跟腾龙帮的陆笙有宿仇,你知道这事吗?”
      宵待晨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愣,随后脸色变得有些复杂,犹豫了许久才道:“这事虽然也不是不能告诉别人,但……若我告诉你,你可绝对不能到处乱讲,否则我不保证你是不是会死无全尸。”
      子缘点了点头,将宵待晨拉到房间内,坐到角落,拿耳朵凑近宵待晨。
      “影杀的创始人空影,在三十三年前曾遭陆笙暗算,中了一味名为忘情的奇毒,按通常方法解毒会失尽七情六欲,三日不解则毒发身亡。那时,我师父黑圣人为在保全他性命的同时保留其感情,匆忙间只得炼出一味能中和毒性却有化功及打乱记忆副作用的解药。而空影说这一身功力化了可惜,便将自己的功力尽数传给了一位友人的三岁儿子,再服下了我师父炼的解药。此后的事,你身为影杀的第四任会长自然是知道的了。”
      “一位友人的三岁儿子……不要告诉我是你老大。还有,你老大布阵的功夫,不要告诉我是空影教出来的。”子缘忽然有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感觉。
      宵待晨哼哼地笑了笑:“小缘缘正解。”
      “难怪是宿仇了。”也难怪朔星厉害得不像话了。败在自家师伯祖的功力之下,子缘真不能算冤了。至于布阵方面,更是输得半点也不冤。而朔星的身份,算起来似乎应该是他师伯……
      “哎呀呀,跟你说了这么久,我的病人该等急啦!”宵待晨如梦初醒一般大呼,“我这做大夫的可不能跟你这做杀手的一样对人命不负责任呐。”接着,运起子缘连看都看不清的轻功,跑得没了踪影。
      子缘也在呆然片刻之后果断走人。回影杀略查了一查资料,带上水和干粮外加地图,骑马奔向唯一城南边数百里处位于颜家镇郊区的腾龙帮。毕竟有够远,不能跟去李花城那边一样直接耍轻功就奔了。
      听闻腾龙帮帮主叫陆笙,是个老色鬼;副帮主叫颜十二,与帮主正好相反,半点也不好色。对于这类传闻,子缘向来不大相信,尤其还是在听了宵待晨说的故事之后。
      一路上考虑了半天,子缘最终还是决定以江湖浪子的身份,假意拜入腾龙帮,再暗中调查来得要好。于是,子缘便将腰上的绝月用绷带缠起来背到了背后。
      入帮过程还算顺利。由于大多数人都多少有些忌惮他的武功,所以也没什么人敢来为难他。
      对那日在风荷楼饮酒的三人,子缘仔细调查后发现其共同点是跟苍竹教教主有过各不相同的过节。由此,子缘推测那些人应曾与九霄商讨过如何将杀害九宇一事嫁祸苍竹教教主,并在当晚为九霄制造不在场证明。只是,仍然不知九霄与朔星有何过节,非要嫁祸于他。
      至于副帮主颜十二参与调查的武林盟主被杀一案的问题,子缘尚还没有查清。但有两件听说来的事引起了子缘的注意:一是帮主陆笙总在傍晚时分服下一种含有剧毒的药却不死,反是曾有一次未按时服药,便痛苦挣扎口吐白沫,服下了药才缓过来,但即便如此,每隔二十四日仍会有一次服了药依旧作痛苦状;二是颜十二实为一痴情种,追了武林盟主之女整整三年,而在其死后更是茶不思饭不想的,至今仍没有恢复正常。
      关于第一点,子缘在问过许多人之后,得知陆笙三十三年前就已经这样了。于是子缘果断将其判定为黑圣人在替空影报复陆笙。
      关于第二点,子缘不得不再一次理了理关于武林盟主被杀之事的传闻。首先,案发时间为八月七日,地点是离李花城有着三百里距离的武林盟主家;其次,查案的人是九宇和颜十二,此外九霄似乎也有参与其中;再次,关于嫌疑人朔星杀人的理由是其要强娶盟主之女,可朔星分明是个断袖,反倒是颜十二对盟主之女一直心心念念的;最后,据说凶器是苍竹,还留了扇坠,但据子缘所知苍竹那把东西根本就朴素得与任何扇坠都不搭,更何况作为武器的折扇哪有还加个扇坠的道理。
      算是顺便,替朔星把这个冤洗了也好。至于是谁杀了魏盟主嘛……栽赃给人的,就是嫌疑最大的。
      于是,子缘打算去接近颜十二。只是,向来都对人若即若离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颜十二这种还处于失落状态的人,因此他们之间的相处格外尴尬。
      尽管尴尬,但琢磨杀人心理成精的影杀会长还是在颜十二身上看出了问题。譬如,据观察,颜十二每次念着‘魏姑娘’三字的时候,那种执着的味道更甚于哀痛——那种感觉不像是在念叨着无法到手的东西,反倒像是在对着已经揉碎在手中的东西低诉。这样的茶不思饭不想,在子缘看来就是一种欲盖弥彰。
      只是……这样还不够,需要更强有力的证据来说明问题,否则一不小心弄错,后面再根据错误信息继续推理下去就很有可能会乱成一团。
      每每去整理这一堆事的线索,子缘都会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倒是不知李花城那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每一想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就不可避免地想到朔星。这个人看上去很复杂,实际又好像很简单,似乎在他身上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怪,而近来子缘遇到的每一件事竟都或多或少地跟这个人有联系。子缘不是那种迟钝的人,他在这些日子的思量中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产生了别样的感情,尽管在各方面都还不够了解。
      这时,也总算来了个进展的契机——腾龙帮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也开始了。确实只是最单纯的比武,看看谁比较厉害而已。但观众却不仅仅是帮内人士,更有各路武学爱好者前来围观。最终的优胜者可以向帮内任何一人提一个不过分的要求,同时也会受到帮中重要人士的注意,运气好没准还能被提拔提拔。赢了比赛再找颜十二对质无疑是最简单的证明方法,于是子缘当仁不让地参加了。
      比试过程很轻松但不愉快,毕竟要一个几乎招招见血的家伙点到为止是需要去刻意控制的。到决战前为止,子缘完全是用龙殇在跟人打,背后背着的绝月全程用绷带缠着未解封。
      “你背后的剑,为何一直不用?”决战对手是颜十二。
      “用不上。”别说是副帮主,就算帮主来了子缘也不会正眼去瞧。
      台下,众人轻微喧哗;台上,二人的对峙从言语开始。
      “若是不用,你可别后悔就这么败在我手上。”颜十二笑得很张狂。
      “我等着你来打败我。”子缘的口气极平淡,但其中透着的狂妄反是百倍于颜十二。
      “打败一个不使出全力的人,我不屑。”
      “换作我,倒是不太喜欢跟对手硬碰呢。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介意败得更彻底。”慢悠悠地将绝月取下拔出,指向颜十二。
      绝月一出,四座惊叹。剑的形状极普通也极简单,剑柄的雕花也是单调重复,但这却并不让这剑显得掉价——比真正的月光还清冷的杀气隐隐从剑梢透出,洗不尽的腥气还残留在剑上,分明是一柄饱饮鲜血的杀剑。
      颜十二被这剑所透出的气息惊得小退了一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子缘。
      “既然颜副帮主不要先机,那在下便将后发让给您吧。”言一毕,即刻上前挥出手中剑。
      一时间,台上二人所站的位置皆只剩了残影。眼一晃,刀剑已经几度相接。待到二人再度静立时,颜十二手中的长刀已断作了三截,衣衫也被割得东一块西一块了。而子缘则如最开始那般悠闲地立着,剑已回鞘。
      “颜副帮主刀法了得,想必是这半生都沉浸其中的吧。”
      “是又怎样……还有,你,这是哪门子剑法!”
      未等子缘作答,便听得台下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黑月绝影杀手会会长子缘,你来我腾龙帮究竟有何意图?!”
      “呀,原来陆帮主知道我?”子缘故作惊讶地一笑,似是破绽百出却又毫无破绽。
      台下先是静了一静,接着瞬间便炸开了锅。
      “无缘无故扰乱我帮比武大会秩序,你这是欺我腾龙帮无人了?”陆笙怒喝道。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也就想问颜副帮主几个问题而已。”
      颜十二警惕地望着子缘,缄口。
      “不知颜副帮主为何要杀魏盟主跟他闺女呢?”子缘轻笑。现在,便是验证他判断力的时候了。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以如此污蔑我?”颜十二一脸无辜地望着子缘。
      子缘摆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别有深意地道:“哎呀,口误口误,我只是想问颜副帮主查出的凶手是为何要杀魏盟主跟他闺女而已嘛。不过,颜副帮主果然不同于我等田夫野老。换作我,一定会反问一句‘你这家伙的消息怎么这么不灵通,连凶手是跟本副帮主有着深仇大恨的苍竹教教主都不知道’。”
      “你——”颜十二皱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如此看来魏姑娘刚才跟我说的你与苍竹教教主有仇是真的。”子缘笑得有些鬼魅。
      “魏、魏姑娘?她怎么可能!她明明就已经——”颜十二一副见鬼的样子。
      子缘接嘴道:“明明就已经死在了某人的刀下对不对?谁跟你说那个魏姑娘啊,我说的是你们帮里的那位。”
      颜十二皱眉:“我怎就不记得帮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子缘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地道:“你刚才是不是忘了纠正我应该是死在‘扇’下而不是‘刀’下?”
      颜十二看子缘的神色有些警惕:“对,是死在那把苍竹下的。”
      “你真确定是苍竹?我好像记得上次过年的时候我‘锵’一下就把苍竹给砍坏了,教主还为这事找过我的麻烦呢……”子缘揉着太阳穴,脸不红心不跳地假作回忆状。
      “还过年的时候呢,人家早就拿到铁匠铺去修过了吧。”
      “啊,我记错了,那把不是苍竹。不过,我倒是想知道,铁匠该怎么修竹骨的折扇?莫非颜副帮主压根就不知道苍竹长什么样?”忽然想起,七晓曾说,九宇死时一直在念叨着这件案子的物证问题……
      颜十二瞪大双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迟迟说不出口。
      子缘对颜十二的反应很满意,微笑着道:“既然没见过,那颜副帮主又是如何断定魏盟主是死在苍竹之下的呢?莫非是借着查案,栽赃给苍竹教教主,以洗清自己的罪名——”
      “你休要在此一派胡言血口喷人。说凶手是我,请拿证据说话!”颜十二侧目看向子缘。
      “你杀人的经验太少。”子缘半闭上眼,再度拔剑指向颜十二,那双镇定自若的眼眸饱含了习以为常一般的强烈杀意,“此外,你恐怕还不知道影杀的人在办事的时候,只需要知道凶手是谁就直接下手,而不会执着于求证的吧。”
      “你、你……”颜十二失措地往台下陆笙所在的地方跑,“陆老大快救我啊啊啊!”
      子缘一动不动地站在台上,不屑地一笑:“你看,我又没说凶手是你,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陆笙遥望着台上的子缘,脸色一沉:“今日你敢在我腾龙帮闹事,我就叫你有来无回!”说罢,腾身而起便是一掌击向子缘。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后会有期!”子缘迅速避开这一掌,临走还不忘说点气人的话,“顺便一提,至今还尚未有人委托我替魏盟主报仇哈!”
      陆笙见一掌未击中,另一手立即放出一团深绿色的烟雾,借着掌力推向子缘。
      子缘逃跑成功,却未避开那团毒烟。
      此时的他,终于再一次被朔星的算功给折服了。拿出朔星给的纸包,服下了对应的解药。虽然对于朔星的神通广大感到不解,却很是感谢。
      接着要做的事,就是回去继续查九宇被杀的案子了。
      快马加鞭奔回去,第一件事就是通知影杀上下的人:咱会长跟腾龙帮结梁子了。
      此后的大半个月,影杀事多就老实呆着做一个会长该做的事,影杀事少就继续各处调查九宇被杀一案。
      一直到十二月十四日晚,和谐客栈。
      “老大,听说杀武林盟主的真凶被小缘缘揪出来了,你被证明无辜了。另外,有小道消息说,其实小缘缘是靠奇门遁甲推算出凶手的呢。”宵待晨无聊地坐着,瞎掰各路江湖事。
      朔星神色不改:“他还没那能耐。”
      宵待晨似乎对朔星的这句回答感到惊讶:“哎,你几时对小缘缘这么了解啦?暗中观察了很久?难道说上次我就已经猜中了,你对小缘缘还真有什么特别的……”
      “真有。”
      “既然如此……老大,我说真的,你还是尽早忘了‘那个人’吧,他的死真真真不是你的错。”宵待晨望着朔星手中的小葫芦,一脸无奈。
      朔星摇了摇头:“若连我都忘了他,这世间便无人会再记得他了。”
      宵待晨无聊地把玩着还带火的烛台,叹了一口气:“是啊……就连我嫂子都能把他忘掉,你却一直这么执着。”
      “连她都能把他忘记……情之一物还真是虚无缥缈,说散就散。”
      “话说,老大今天不打算回家?”
      朔星收起那只小葫芦,嘴角勾起一抹不像笑的笑:“我在等人。”
      “你就那么肯定小缘缘今天晚上会来?”
      “今日来你这里之前,我小算了一下。”
      宵待晨打了个哈哈,道:“那你慢慢等,我去找情了。”说罢,走出客栈大门,几下便没了影子。
      朔星哼笑一声,轻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
      烛火依旧无声无息地燃烧着,默默地映照着过去现在未来,却少有人会想起那火的平静中还暗藏着足以燎原的暴躁。而这样的火,正映了这样的一个人。
      敲门声如约定了一般地响起,开门声亦如守约一般地回应。
      这是门内人与门外人的第三次无言相对。除了无言相对,其实还有一次是差点相撞。
      “北辰,你果然在这里。”
      “你师兄夫去唯一城找你师兄了。”
      “我这次是来找你的。”
      朔星没有接话,坐回烛火旁,静待子缘继续说下去。
      子缘走进客栈大厅内,关好门,坐在朔星对面。
      “多谢你上次给我的解药,真派上用场了。”子缘笑了。或许是因为他一向只知道冷笑,那笑容里的温和竟然还带着生涩的味道。
      朔星凝望这笑容许久,忽然“噗”一下笑出了声:“我怎么觉得你这微笑有点狰狞呢?”
      子缘收起笑,憋屈地道:“觉得我笑得狰狞,你就别盯着我看。”
      “其实,你平时多练练就好了。”朔星回了子缘一个光芒万丈的微笑。犹记得,某人还曾问过某人怎么也不多练练口才。
      “不打算学你这样皮笑肉不笑的。”子缘用手摁了摁朔星的嘴角,见其不怒又道,“你这家伙,高兴的时候摁都摁不生气,不高兴的时候随便几句话就毛了,唉……”
      “只是在犹豫罢了。”说这话时,语调再次冷了下来。
      指尖离开那唇角之时,心中一阵莫名的失落,索性不顾对方意愿地又摁了上去。往上摁,往下摁,往左摁,往右摁,轻轻摁,使劲摁……
      朔星被子缘摁得有些莫名其妙:“摁来摁去的很好玩?”
      子缘的手停了片刻,又滑到对方脸颊上,低声道:“其实,这样摁着一点也不好玩。我觉得还是……”以拔剑出招般的速度将自己的唇覆到对方唇上。单纯的唇与唇接触,带着若有似无的微妙欲求,似乎只是将方才摁唇角的手指换成了唇而已。
      一直到子缘察觉到朔星的愠怒,才一脸不情愿地将自己的脸从朔星面前扯了回来。
      “我……”子缘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不想把这个有意而为之的吻解释为情不自禁。
      朔星镇定地盯着子缘,不置可否,但那眉目间透出的怒意已成功让子缘说不出话了。
      又见这种怒而不发的表情!子缘心里叫苦,朔星这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不上接受,也说不上拒绝,难道是欲迎还拒?最终,摸不着头脑的子缘干脆绕过桌子,一把抱住朔星,轻声道:“我不是开玩笑。”
      朔星沉默许久,终于冒出一句:“除了为解药的事道谢,你应该还有别的事找我吧。”
      “那些琐事都不重要。”明知对方是想化解这尴尬的气氛,却仍死缠着不放。
      “既然不重要,那我走了。”淡然拿开子缘的双手,向着大门走去。
      子缘一脸郁闷地将朔星拉了回来:“那我还是把事说了你再走吧。”
      朔星淡然坐下,似乎是早已料到子缘会这样。
      子缘长呼了一口气,又揉了揉太阳穴:“青天阁的九霄十一月廿八死了,这事跟你应该有关系吧。”
      朔星漠然道:“怎么死的?”
      “我听说,是半夜被火烧死的。我觉得应该是先死了,再被火烧更说得通。”
      “而有本事杀掉九霄且跟九霄敌对的人,这附近并不多。我就算其中一个对不对?”
      “那日是乙巳执日,我觉得你不会选那一天。”
      朔星愣了一愣道:“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我杀人向来不会去挑日子。此外,火烧是掩饰死者身份的最好方法,你最好先查查九霄是不是真死了。”
      子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此话有理。可九霄为何要搞这一出呢?”
      朔星回道:“多注意一下告诉你这件事的那个人。另外,你应该是接到某人的委托才来查案的吧,关注关注委托人。顺便一提,那次跟你一起来苍竹教的女子,也很可疑。”
      “……你说的是同一个人,青天阁现任阁主七晓。”
      “现任阁主?凭那点武功就能当上阁主,可见此人心计不一般呐。”朔星若有所指。
      这个问题子缘曾注意过。当时仅是一笑置之,甚至还在想七晓会不会就这么被九霄灭了。而今看来,似乎这里面还真有玄机。而七晓每次委托,总是一开始就一口咬定是苍竹教教主,甚至对子缘的质疑表示不满。
      “北辰,你是不是做过什么事招惹了她?不会是十五年前她爹被杀,尽管有我师兄出面,她还是认为凶手是你吧?”
      “子缘,”朔星的脸色瞬间沉了,“我警告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十五年前’这几个字。”
      第一次被叫名字就是警告,这也太悲剧了吧。子缘心中愤愤然,而他又偏是那种喜欢跟人对着干的人:“无妨,过不了多久就该改口‘十六年前’了,我不介意忍这一会儿半会儿。”
      朔星半闭上双眼,将手放在了桌上。隔开这二人的桌子轰然碎成了一堆木片,桌上灯炷在地上滚了一滚,瞬间带走了厅内的光亮。
      “想打架?我奉陪!”子缘站起身来,拔出从背上回到了腰上的绝月,顺便也学朔星用内力震碎了坐着的长凳。
      绝月依旧透着冷静的狂气,有杀的味道却无杀的意思。月光穿过窗缝游到剑刃上,亮得刺眼。
      朔星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手中的苍竹。那素白的扇面依旧纤尘不染,干净得不像一把武器。
      剑,扇。剑出,扇挡。剑划虹,扇舞雪。剑路九转,扇迹千变。
      就在二人对峙胜负未分之时,只听得客栈老板的儿子宵雅那嚣张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又是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敢破坏我家的桌凳,看我不叫小叔来收拾你们!!”
      这一刻,子缘和朔星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打不下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回 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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