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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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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时间里,兴哥儿都憋着一股子劲,他今天一定要找出少钱的原因不可,这不仅是为给自己洗刷罪名,更是为了因为自己而受连累的老人。昨夜潘老太太混浊凹陷的老眼里闪动的泪花,一整天都烫的他心难受。
然而奇怪的是,一连几天,铺子里都没有出现少钱的事情,兴哥儿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最近这些天,镇上没集,来铺子里买东西的人并不多,今天更是格外的少,钱匣子空空地张着嘴,里面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枚铜钱。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傍晚,铺子快要关门的时候。
每到傍晚,小街上便空空荡荡的,寥无人迹。潘镇地处山区,地方偏僻,人口也不多,整个镇子就只有一条街,这里因为天黑下来后,时常会有赶尸的路过,所以家家户户一到酉时便关门闭户,生怕冲撞上什么不吉利的东西,渐渐地这形成当地一种民俗。
兴哥儿是北方人,不太在意这些,自从他来到潘家杂货铺,每天晚上都是最晚关门的。潘掌柜的和凤琴却是格外的忌讳,早早地就躲在自己屋里不出来了,直到兴哥儿关好铺门,两口子才敢进铺子查账收钱。
已经酉时一刻了,不算太长的一条小街,寂静的仿佛荒野,没有人烟似的,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这是一天之中兴哥儿最喜欢的时候,每在这个时候,整个镇子仿佛就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潘掌柜的数落,没有老板娘凤琴的谩骂,世间变成一幅安静的图画。
一个人,慢慢地走入兴哥儿眼中的图画,在一片黑瓦灰墙的世界中,那人白的突兀。
走来的是个姑娘,穿一身满地绣花,镶花边滚牙子的雪白裙裳。一衫一裙,襟前挂着佩饰,头上装饰翠花,并垂有珠珰。这是未嫁之女的打扮,兴哥儿想,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好看是好看,就是每次见着都给他怪异之感。
首先,那姑娘走路的样子让他很奇怪。她走的极慢,不像一般的女子,走起路来腰肢轻扭,两条手臂也有节奏的前后摆动,或娇俏、或灵动、或憨朴。这姑娘的腰背挺的笔直,像士兵一样,标枪似的。其次,她走路的时候,双手紧紧地贴在身侧,一动也不动。每次出现都是在酉时之后。
这个奇怪的姑娘从镇口慢慢走来,拖着一道长长地影子,在黯淡的天光下走进潘家杂货铺买东西。
最近,这个姑娘已经来了好几次,兴哥儿也从开始的惊诧,变的见怪不怪了。
今日还是与往常一样,兴哥儿将姑娘请进铺子,铺子里也很暗,还不到掌灯的时候,除非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了,潘掌柜才会允许兴哥儿燃一盏小油灯。
“大姐、今天需要买点什么?”兴哥儿殷勤的问。
姑娘一双眼睛总是半睁半闭的模样,眼皮好像无力似的,半耷拉着,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更显得她阴沉了。
与往常一样,这买东西的姑娘并不看兴哥儿,径自走到柜台前,手臂慢慢平直的举起来,她的衣袖很长,将整个手都罩住了,只有几个指尖露出来。兴哥儿注意到,这姑娘的指甲是染了颜色的,可能是染的太重了,在光线阴暗的店铺里看,有些发乌。
她用手指了指柜台上的几样东西。
“是这些吗?”兴哥儿将她指出的几样东西拿起来,其实就算她不指,兴哥儿也清楚她要什么。
她每次来几乎都要同样的东西,无一不是小孩子吃的用的东西。
姑娘缓缓地,一顿一顿的点了下头。
她是从来不说话的,兴哥儿也从没在她脸上见到过任何表情,永远冷冷淡淡,一身雪白的绣花裙裳,像个雪堆出来的人似的,连带着给人没有温度的感觉。兴哥儿人老实,有些过分的憨厚了,他不会跟人套近乎,更不会虚情假意的奉承别人,也不爱跟人聊天。虽然深感眼前姑娘怪异,但兴哥儿从未想过去打探什么。
兴哥儿将姑娘要的东西用桑皮纸包好,再用细麻绳系上,然后放在柜台上,那姑娘会慢慢平举着胳膊,慢慢用手拿住,再慢慢平举起另外一只胳膊,将一块银角子放到柜台上。
兴哥儿将银角子放进钱匣子,姑娘便和来时一样,双手紧紧贴在身体两侧,一动不动,腰背挺的笔直,白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小街的尽头。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