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江山万里云》令子京

4、第 4 章

　　周静福来到坤宁宫时，云弗还没到，行礼过后，徐妙祯走过来扶起了她。

　　“皇姐有身孕，不必多礼。”徐妙祯看向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好些日子不见，皇姐和腹中的胎儿可好？”

　　周静福一笑，“多谢皇后娘娘关怀，一切都好。皇后娘娘身体可好？”

　　徐妙祯扶着周静福坐下，而后轻叹了口气，“这两日发生的事皇姐也该知道了，这么些事，怎么能好呢？”

　　“这件事斯年也是被连累了。吕善长也是，皇上忙政事忘了时间，他也不知道提醒。”周静福话锋一转，“不过，他已经受罚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身体要紧啊。”

　　“我也不只是因为这个，皇姐也知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云弗的婚事。母后弥留之际还记挂着她的婚事，看不到她出嫁我总觉得对不起母后。”徐妙祯露出伤心的神色。

　　“谁说不是呢？云弗刚出生就没了父母，又是咱们之中最小的，母后对她尤其爱护……”说到往事，周静福的声音也低下来，“她如果能选个好夫婿，母后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三年前给云弗挑选驸马时，就一波三折。后面，母后病重，这件事就搁到了一旁。母后走后，皇上和云弗又说要守孝三年，这三年也就没人提过这件事。现在，眼看因为她的婚事又起了乱子，你说我们还能不管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云弗的婚事还是要知道皇上的想法，毕竟最后还是要他做主。”

　　“皇上疼爱云弗，让他挑选这世上没有人能配上云弗的。之前，礼部的纪尚书和大哥哥千挑万选选出一个贺知楠，就连夏源都没有查出什么问题。结果呢，皇上一道圣旨送去了云南。”徐妙祯微有怨气。

　　“皇上也是器重贺知楠，想让他历练历练。”周静福笑着说。

　　徐妙祯看她不接招，直接提议说：“要我说，为了云弗好，咱们该先给她相看着，皇姐觉着呢？”

　　周景福垂眸思索道：“云弗貌美性柔，若要给她选驸马可要细细挑选，而且还要知道她怎么想。”

　　“我正有此意，所以叫皇姐来宫中一起问问云弗。”徐妙祯笑道。

　　周静福一笑，“我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了。”

　　两人话音刚落，云弗就到了殿外。

　　“臣妹拜见皇后娘娘。”云弗行了大礼。

　　“嗯，平身吧。”徐妙祯人坐在榻上抬了抬手。

　　“谢皇后娘娘。”云弗起身后，又转向周静福，“问皇姐安。”

　　周静福起身拉住了云弗的两手，“我身体无碍，你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云弗微笑道。

　　“那就好。”周静福仔细瞧着云弗，感慨道：“人家说女大十八变，皇妹怎么十九了还在变？本来就美，再美下去可得了！”

　　“皇姐不要打趣我。”云弗拉着周静福的手微微晃了晃，面上也起了抹红。周静福比她大七岁，她对她是有些依赖的。

　　周静福看着她的动作和神态笑道：“我这是实话实说，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

　　徐妙祯一个眼神过来，云弗马上撒了周静福的手，安静地站着。她自小就怕徐妙祯，等徐妙祯当了皇后后，这种畏惧更甚从前。

　　“自然是美的。如果不貌美怎么会被梅允恭一直惦记着呢？”徐妙祯笑道。

　　云弗一僵，这件事被拿到面上说，让人难堪。

　　“这也不是皇妹的过错。”周静福道。

　　“怎么不是呢？没有主的花才会被人惦记，若是她嫁人了自然就没有这桩事了，大哥哥也不会被连累。”徐妙祯脸上笑着，语气却是怪罪的。

　　云弗跪了下去，“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妹，快起来。皇后娘娘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她就是惦记你的婚事。”周静福边扶云弗边说。

　　但是，皇后不发话，怎么能起呢？

　　“起来吧。”徐妙祯看了一会儿才发了话，“坐下。”

　　云弗起身坐到了陶嬷嬷搬的绣墩上。

　　“你今年十九了，也该嫁人了。梅允恭是宁国公府的公子，十七岁中进士，长相清俊，在世家子弟里是数一数二的。之前因为承爵的事这桩婚事没成……”徐妙祯说到这顿了一下，而后望向周静福，“听闻宁国公夫人前两日找过皇姐，还提到了云弗？”

　　“宁国公夫人是来找过我。”周静福微微笑着，“闲聊的时候，提了云弗一句。”

　　“我听说，宁国公府对承爵的事有松口的意思？”徐妙祯问。

　　周静福面上笑着，心里却腹诽了一句，既然都知道，还问做什么？宁国公府现在看自己的儿子情根深种，非云弗不娶。不知道谁想出了一个法子，说是云弗的子嗣只要能有一个继承卫国公的爵位就行，其余的照样可以承宁国公的爵位。一个长公主，生出两个国公，想得倒是挺美。这事她觉得荒唐，宁国公夫人走后，她连高钦都没提过，没想到皇后现在提出这件事，看上去还觉得这主意不错，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这个就不知道了，涉及爵位，还是要皇上做主的。”皇后想招惹皇上，她可不要。

　　“其实，这个也好办。”徐妙祯看向云弗，“皇上从小就疼你，你求什么，他没有不给的。若是你亲自去求皇上，皇上一定答应。”

　　云弗怔了一下才开口：“臣妹不知皇后娘娘所说何事？”

　　“宁国公府承爵的事啊。你嫁过去后，爵位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徐妙祯看云弗脸上露出迷茫不愿的神情，脸色也冷下来，“怎么，你不情愿？”

　　“我，臣妹，没有想过。”徐妙祯生气时脸色很差，云弗一下子紧张起来。

　　“本宫和皇姐都替你想过了，梅允恭是最适合的人选，他人你也见过的，对你又是个痴情的，有什么不好？”徐妙祯进一步劝说，“你也知道，先前母后为了你的事多劳心，她的遗愿希望你早日完婚。难道你忘了吗？”

　　“我没有忘。”提起徐太后，云弗心中一沉，她一出生母亲就不在了，是姨母和德妃娘娘把她带大的，她一直把姨母当亲生母亲那般看待，她的遗愿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没忘就好。本宫和皇姐都是为了你好，你嫁个好人家，我们也好安心啊。”徐妙祯意味深长地看着云弗。

　　“怎么这么快就说到嫁人了？先前皇后娘娘不是说要问问云弗的想法吗？”周静福适时开口。

　　“皇姐，你看她的样子像是有想法的人吗？母后生病时就嘱咐过我，让我以后多照顾云弗。她没有主意，我们得帮她拿啊。”徐妙祯一副为人着想的样子。

　　“宫中规矩，挑选驸马是要经过礼部和司礼监的。我理解皇后娘娘对云弗的一片心，但是这规矩还是要守的。”周静福道。

　　“规矩是那样说，但凡事有例外。皇姐当时不就没有经礼部和司礼监，而是自己选的吗？”徐妙祯道。

　　周静福没想到她拿这个压人，心中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也要云弗中意才行。”

　　“云弗，你看不上梅允恭吗？”徐妙祯看向云弗，虽然是问话，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这个问题云弗没法答，怎么说都不对。

　　“本宫问话，你听不见吗？”徐妙祯语气不耐。

　　云弗抬起头看向周静福，眼神里有哀求。

　　“皇后娘娘，云弗被我们问了半天，脑子里估计一团乱，不如让她回去好好想想，也不急在这一时。”周静福说完看着徐妙祯没有放人的意思，起身道：“坐了这么长时间，有些闷，我得出去走走了。”

　　“皇姐，身体不适可以召太医。”徐妙祯转头对陶嬷嬷说：“快去召太医。”

　　“不用，这是怀胎的缘故，出去透透气就好了。”周静福没有扶身旁王嬷嬷的手，而是看向云弗，“阿弗，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云弗赶紧扶住了周静福的手。

　　“皇后娘娘，我们就告退了。”周静福说完微点头，而后也不看周静福的脸色，拉着云弗走了出去。

　　回了景仁宫，周静福安慰云弗道：“她从小就那个性子，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得到，想要做什么就必须做到，所有人都得听她的。她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你的婚事除了皇上谁说了也不算。”

　　“皇姐，我明白的。”云弗柔声说。

　　周静福看她温顺柔美的模样，心下一软，“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皇后娘娘这次是因为徐家大哥哥的事生我的气，我不委屈。”云弗道。

　　周静福暗自叹息，拉住了云弗的手，“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是有时候太懂事了。有些事，你不争没人会替你争的。好比你的婚事，你如果不想嫁谁，便要直接拒绝。有皇上在，总不会让你嫁给你不想嫁的人。”

　　云弗不说话，看上去有些为难。

　　“怎么了？”周静福问。

　　“我不想让皇上和皇后因为我的事……”

　　周静福憬然。

　　周祈政和徐妙祯的关系在徐太后还在时还能做到相敬如宾，徐太后走后，周祈政除了一些必要的节日去坤宁宫，其余时间一概不去，近半年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了。但是，他也没有再纳其他妃子。

　　周静福想到这觉得云弗就是被徐妙祯用来撒气的，后宫无人，可不就盯上云弗这个好欺负的了。于是开口道：“你没做错什么，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皇上和皇后的事就是皇上和皇后的事，与你无关。你呢，有时间多想想自己。我们身为女子，嫁人是人生大事，不可不慎重。你若有中意的人不好意思对别人说，就告诉我，我去替你和皇上、皇后说。”

　　云弗看着周静福，眼神里带着感激，“多谢姐姐。”

　　周静福欣慰地笑了。

　　周静福出了景仁宫就往乾清宫去了，今天徐妙祯说了那些话，不见到周祈政她总是不安心。

　　她到时周祈政正在看奏折，等了一会儿才来和她说话。

　　“皇姐身体可好？”周祈政笑问。

　　“托皇上和皇后的福，一切都好。”周静福也笑着答。

　　周祈政听到“皇后”两个字，问道：“皇后让皇姐来的？”

　　周静福刚想说没有，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他是问进宫的事，“皇后说云弗进宫了，让我来一起说说话。”

　　“噢？”周祈政等着周静福往下说。

　　“方才见到阿弗，她看着长高了些，还变得更漂亮了。记着她小时候脸蛋胖嘟嘟的，总想让人摸一摸，一转眼，竟然已经十九了。”周静福说到这发了些感慨，观察着周祈政的神色。

　　周祈政笑道：“人是十九了，但还是有些孩子气，长不大似的。”

　　“可不是嘛。”周静福附和，“刚才还拉着我的手撒娇。”

　　周祈政闻言看向周静福，“她自小就依赖皇姐些，是拿皇姐当亲姐姐看待的。”

　　“她是我和皇上看着长大的，我心里一直当她是我的亲妹妹，总是希望她什么都好。”周静福说到这，停了一下，“皇后也是记挂着阿弗的。”

　　周祈政默然。

　　“她方才还说起阿弗的婚事，想帮她找个好驸马。”周静福笑道。

　　“云弗的婚事，朕自有安排。”周祈政看向周静福，虽然笑着意思却很明确，“就不劳皇姐费心了。”

　　等到明确的答复，周静福的心定了一下，“有皇上操心，自然能给云弗挑选出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周祈政暗暗一笑。

　　周静福走后，周祈政看着她用过的茶盏，吩咐道：“内阁近日有什么票拟，一律批红照准。徐有年不是想再进一步吗？你透句话给他，就说朕有意让他去补那个丁忧的侍郎的缺。”

　　吕善长眼珠一动，看了周祈政一眼又垂下眼来，“依徐郎中的资历，任侍郎……”

　　“他不进吏部，这水怎么混呢？”周祈政目光移到那一堆奏折上，“你再找人去给徐斯年挑座宅子，让他年后就从徐家搬出来住。”

　　“是。”吕善长躬身道。

　　“还有，”周祈政声音低沉，“让甜食房做些梅花糕、定胜糕、海棠山楂煎之类的送去景仁宫，做得酸甜可口些。”

　　“奴才这就去吩咐。”吕善长退了出去。

　　晚膳时，周祈政到了景仁宫，云弗吃得还是不多，话也不怎么说。

　　饭后，周祈政开口道：“皇后的话你不用听，坤宁宫你也不用再去。”

　　云弗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皇后的懿旨她是不能违抗的。

　　“你就当这是圣旨。”周祈政看向云弗。

　　云弗低下了头，一种沉默的抗拒。

　　“有我在，你不用怕她。”周祈政一直不理解她对徐妙祯的畏惧。

　　“我……”云弗抬头看了周祈政一眼，又低下头。不说清楚，他是不会明白的。云弗闭上眼，吸了口气，开口道：“三哥哥，你与徐姐姐是夫妻，夫妻之间应当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云弗转头去看周祈政，他挑眉打量着她，“还有吗？”

　　“我还盼望三哥哥和徐姐姐早日生个皇子，我也能当上姑姑了。”

　　“谁跟你说的这些话？”周祈政微蹙眉。

　　“没有别人，这是我的心里话。”话说出口，云弗反而生了丝勇气，看着周祈政的目光也更坚定了。

　　周祈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似在寻找什么破绽，“你一直这么想的？”

　　“是。”

　　周祈政呵一声笑了，“你放心，我会有孩子的，但不是和她。”

　　云弗的眼睛倏地瞪大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周祈政看着她翕动的嘴唇，心里一痒，但现在委实不是时候。他顺着云弗的脸看下去，看到她放在腿上的手，“万寿节你舞剑给我看吧，我想看。”

　　云弗被他说得一愣，“嗯？”

　　周祈政站起身走到云弗身前，紧盯着她的脸，“与其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舞什么。”

　　云弗被盯得直想往后退，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拉开了与周祈政的距离。

　　周祈政莞尔，故意往前凑过去，吸了一口气，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芙蓉香。”而后，他站直身子，见到云弗耳尖变红，面带笑意转身向外走去。

　　云弗留在原地，心中不安。

　　她的三哥哥之前不是这样的，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