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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故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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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墨黑笼罩整个房间,看不清四壁,仿佛是个永无止尽的异空间。一双幽绿的眼睛隐隐闪烁着光芒,它们的主人向某个方向行了个礼,举止端庄优雅。
“大伯。”
男低音继而传来,“作战总局那边怎样?”
“最近,花御风离开,其余四人也越来越强。”声音富有韵律,听起来更像是悦耳的箜篌弹奏。
中年男人转过身,灰瞳在黑暗中剩余暗淡的闪光,却能看出他异于常人,“很好,诗蔻迪。你继续培养他们,即使是四人,也会成为强大的战力。”
“是。”女子轻轻点头。
“经过枭凡一战,两边已有藉口开战。好好看着作战总局,一切都是为我魔族重掌大陆。”
“是,主人。”
绿衣女子退了出去,没人想到,这漆黑的房间会连接着大总统办公室。别人只当她例行报告事务。
走出办公室,梦凌像往常般笑起,一脸圣修女的神情,与路过的军中熟人打招呼。
* * *
纸张垒成几栋,放置檀木桌的一角。囤积好几年的文件,处理完毕,饶是花御风也有一头栽到桌上的冲动。不过,他只是无可挑剔地微笑着,轻声道,“琉璃呀,我可以出去了吗?”
身材火辣的女郎走过来,半透明的衣裙轻摇,手上的鞭子拖在地面,蜿蜒如黑蛇。“全做好了?让姐姐看看。”话毕,毫不忌讳地坐到檀木桌上,翘起长腿,倾身捻起一份文件,逐一检查起来。
处于花御风这距离,不单闻到她身上的香粉味,那穿了等同没穿的身段亦可窥探不少。当事人只是微笑再微笑,目不斜视,耐心等待她检查完毕。
有些东西,不是他不想看,而是看了得付出沉重的代价,就不太美妙啦。
约莫一刻钟,花御风拿起外套,终于得脱这间房。走到门边,他停了脚步,忽然问道,“琉璃,地牢那几个人吃九尾鸢多少天了?”
女郎依旧半躺在桌上,“十天。”
“十天啊……他们也该吃腻了,今天给他们换个菜式。”
闻言,琉璃坐直身来,正好对上御风看过来的视线,他唇边的笑暖得像春风吹拂,眼中的阴冷纵是她也毛骨悚然。
“换成鸩酒如何?”
琉璃移开视线,应道:“我明白了。”
花御风轻笑,消失于门边。
琉璃看着那个方向,不禁叹气。九尾鸢形似鸢尾花,将其晒干与饭菜一起煮,清香四溢,只是连服三日会皮肤糜烂,五日肠发黑,七日脏器剧痛难当,八日眼球脱落,服到第九日,则会修复脏器损伤,烂掉的皮肤、眼睛虽回不来,人却不会有性命之虞。循环往复,真叫人死不去活不来。地牢里关的是反对御风的其中几个,在满家有不俗地位,他这是要其他人知道:无论是谁,反抗他的下场不是死,而是想死也得他点头才行。
有时呢,她会把他当作弟弟看待,可他某个眼神、某个动作让她不得不记住——这个“弟弟”是把他的哥哥姐姐乃至生母都杀死才走到今日这里。
古色古香的走廊,层叠繁复的雕饰就如他的心,没有人看得见最深处是什么。
他只是杀一儆百而已,怎么就让琉璃不敢看他呢,黑暗Boss演过火?
轻轻摇了摇头,不小心本性毕露可不好,演技不练好点不行。
穿过拱桥,他直接幻化成风,往大陆最为混乱的街道飘去。
流魂街边沿,有几片林子,住了些许高级魔物,纵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是会怕死的,靠近的人少了,还就这几个地方一片清净。
逛遍林子,仍找不着蘑菇看,他倒是不太担心,这小蘑菇可会藏。现出人形,发觉好几棵树上开了些白花,梨树……竟是到了这里。
花御风走向其中一棵,他记得在一米不到处有个梨花的标记。绕着树干走了圈,终于发现了,标记淡的模糊不清,再过两三年就找不着了。袖子滑出一枚飞刀,他好心地勾深花纹。勾了一笔,才想起人已死,不可能再回来。顿了顿,他还是把整朵花勾出来,顺便补上两个字:荃梨
他不确定是不是这两个字,那小鬼就是没懂几个字,才刻朵花上去的。
——“这荷包蛋是什么?”
“不是荷包蛋!是梨花!!”
——“帮你刻个字上去也可以哟~”
“我才不要穿护士装。”
当时就这样作罢,现在补上或许还不算迟。
“伯母,好久不见。”他微微一笑,尊敬死者也是一种礼仪。手一挥,两朵梨花已落在标记下面摆着。
有一天那小鬼说要去见母亲,他好奇跟着,最后发现他走到一棵梨树下,在草地上摆了几朵梨花。流魂街里没人会为死者建墓碑,一是没这个心,二是怕别人挖。尸体不单是野兽雀鸟的食粮,也是人的。那孩子就想了这个办法,他不敢埋,直接把骨灰撒在梨树四周。
那时他也站在树下,想到自己的母亲。他那可怜的母亲,没有明媒正娶就住进了满家,过了好几年老爷子也把她忘了。明争暗斗把她折磨得憔悴不堪。要不是权利能让他们过得好些,他亦不会看上。他开始和那几个正室的孩子争,那些饭桶怎么斗得过他?事实他也没对他们怎样嘛,只是——让认识他们的人都后悔而已。渐渐地,别人看他的眼神除了害怕再无其他。
哼。
当家候补正要成为他囊中之物,老爷子却给了他最后一项试炼:把母亲给杀了。
他摔门而出,回到那简陋的家里。只是个名分而已,他什么时候稀罕过?再过几年,即使你不给,整个满家都是我的。
母子俩很久没一起吃过饭,母亲看上去又憔悴了。俩人默默地吃,他忽然觉得母亲看自己的眼神陌生了许多。
当天晚上,她喝下娘家秘传的凤尾鸩,自杀死了。旁边还有一封信……
她说自己不会拖累他的,不用他亲自动手,她亦会让他得到当家候补之位。
他还有什么好怨的,这么一个好母亲,为了儿子的前程连命都丢掉。离幸福只差几步,她为了他都放弃啦,他该尊她敬她,替她立个牌位厚葬她,每天还要上三次香!
记忆中,他什么都撕碎了,信、饭桌甚至是他们曾经住过的房子。西苑被飓风波及,有一群人来阻止,他二话不说,将他们卷入飓风,撕成碎片。就这样杀出满家,看不顺眼就让他们永远消失,在流魂街一角卷起一片腥风血雨。
不是很怕他吗?就让你们一次怕个够!
满家没派人找他算账,忙着抢救、掩盖消息,怎么有空?
不知不觉,妖力耗尽了。背后被几个壮汉砍中,那时才发现自己在生理上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可那又怎样,他一挥手飞刀击毙五个大人,剩下那个还不是怕得连斧子都丢掉,像看见怪物般逃掉。可笑,留在流魂街的还怕怪物,他哪里长得像了,血流的多也是会晕的……
经过这一次,也腻了,不再随便杀人。游荡一段日子,演技精进不少,无论哪里的人都是现实的,喜欢美好而虚假的东西。要是知晓他的黑暗,会如何反应就难说了。
干掉几个抢钱的白痴,忽然被一个小孩叫住。
“你的飞刀很厉害……”
一转头,竟是个可爱的小妹妹,他一向很有绅士风度,微笑着劝她回家。谁知小妹妹一阵跳脚,红着脸吼了句:“我不是女人!”
“啊,是吗。”他当即收起温暖的笑意,往另一边走去。真是浪费表情。
“慢着!”小孩追过来,“把你的飞刀术教给我!”慕地掏出一袋金币,“这些钱就是你的。”
呵,他要是缺钱,早就回满家了。凝视那双澄澈的眼眸,他好心告诉小孩一个道理,“这个世上不是有钱就能解决一切的。”
“……”小孩语塞,看他又想走,连忙喊了句,“你想要什么,只要教会我飞刀,我什么都会做!”
闻言,他忽然玩心大起,说到底自己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孩,欺负一下年纪更小的家伙也很应该嘛,“真的什么都可以?”
孩子猛地点头。
“那么……”薄唇扬起,狡黠的笑意暴露无遗,他试做了套女仆装正愁着没人试,“你穿上这套衣服我就教你~❤”
小孩看见那猫儿裙,委委屈屈说了句,“我……和你的性别是不同的。”
笑容僵了一下,真是……好吧,他还没见过这么小的人妖,不陪他玩玩就对不起人家啦。至于教不教飞刀就得看心情,满家好歹规定过满刀楼的刀法严禁外传。
“哎,小时候的影天多可爱,穿什么都好看。伯母你说是不是。”花御风轻笑,对于把人家的儿子弄得看见裙子就抓狂,丝毫没有罪恶感。
“那,你先教我怎么扔我再穿。”
呵,这小鬼也不笨。他极快甩出一枚飞刀,削断小孩耳边一缕银发,“扔了哦,要是你看不清,证明你没天分学。”
小孩皱起鼻子,一脸不服,那模样就是叫人继续欺负他,“唉,真遗憾,你还是放弃吧。”
随后就气鼓鼓地,跑去捡飞刀。小鬼嘛,就是好骗。
“你说谎,你故意扔快的。”
花御风一挑眉,识破了?哪有这么容易。反正他闲着,奉陪一阵子也是无妨。
几天下来,他发现这孩子和他一样,完全不相信人。
“小鬼,你叫什么?”
“影天。”
“姓氏呢?”
“没有。”
回答十分干脆,可他怎会看不出他有所保留。后来,亦证实他是对的。葬影天,葬家,来头可真不小。
“你呀,像棵豆芽菜那么小,”被一只气愤想咬人的小兽盯着,他笑得开心,“父母都在哪?”
“死了。”
小兽忽然安安静静收拾床铺。他只是随口一问,影天亦答得平静,可他并没放过提及父母那一刹的表情崩裂。
他们两个……果然相似。
他决定要教影天。看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渐渐变得有心计、有城府,狠心毒辣,想必十分美妙。既然他们相似,那双澄澈的冰蓝色眼睛,也该变得黑暗深沉如他一般!
掉进了深渊,发现有个人在边上,自然是……要把他也拉下来。
他给影天上的第一课是一碗面,他的手艺本来就不错,加上凤尾鸩,味道自然一流。小鬼狼吞虎咽地吃着,丝毫不知危险。不一会,就摔到地上,痛得连滚的力气也没有。他在旁边看着,唇角带笑,“记住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警惕,无论是谁都有可能杀你。——可惜,你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冰蓝的眸死死盯着他,直至休克过去。呵,演技又进步了。他捉起一瓶醋,放到他嘴边,却迟疑起来。
与其让他越来越怕自己和其他人一样用那种眼神看他,还不如就这样杀死……
他终究还是喂了下去。
影天过了一刻钟才醒过来,却说了这么一句,“被毒死总好过饿死。”
“……你当真有趣。”
影天跟着他足足一年,偶尔他也拿他没办法。这小鬼倔强得狠,被人打死也不喊一声痛,更不会向别人求救。他只教影天指法,后者指节分明本来就很适合学飞刀,一年下来,满家基本的刀法都学会了;他却故意不教他防身术乃至基本步法,他就是要看见他低头,一次也好,让他心甘情愿向他求救。
可看见那小鬼流得一地血,骨也断掉几条,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他教出来的人被一群垃圾打死,岂不是太无用?
又或许是他有点习惯,身后跟着个小鬼,发音不清的喊他“玉凤”。就这样带着他游荡也没什么不好,难得影天不会怕他。
只可惜那时的自己,也还是个小鬼,免不了意气用事,他怎料到影天跟着葬家走,会是条不归路呢。
一朵梨花飘落,滑过他肩膀,砸到地面上。
注:
诗蔻迪:名字取自北欧女神中命运三女神(Norns)“兀尔德(Urd)、贝露丹迪(Verdandi)、诗蔻迪(Skuld)”中的小妹妹,属性是未来。文中为何取这名字,日后再说吧。= =||||
神话中的简介:三姐妹中的Urd及Verdandi是性情温和的人,至于第三位Skuld脾气却不大好,常常把快要完成的手工撕得粉碎,抛在空中随风飞散。因为三姐妹代表了时间三态,所以长姐 Urd 是衰老,常常向后回顾,似乎念念不忘过去的事物;二姐Verdandi则正在盛年,活泼旺盛,目光直向前面;至于老三Skuld通常是神秘地地罩在面网里,不示人以真面目,脸面向的方向 ,和Urd相反,手里拿一本书或一卷纸,但是都不展开,表示未来不可知的神秘。每天有神只找这三姐妹谈话,询问各种事情,寻求她们指点。甚至Odin自己也常到命运井边听这三姐妹的忠告。除了关于众神的命运,三姐妹们是有问必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