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花开II》颜若曦

37、救赎

　　从锦绣湖边宾馆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两人在宾馆门外分手，三井打电话让人来接他，流川则将三井的车开走，径直回警视厅。
　　就在流川快进入市区之前，忽然有人从斜前方冲进了车道，流川紧急刹车，车轮与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在距离那人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明晃晃的车等照在那人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惊恐。
　　流川推门下车，走到那人跟前问道：“你没事吧？”
　　那人抬头，慢慢看向流川，原本略有些呆滞涣散的目光在看清流川面孔的时候猛的收缩，用带着几分扭曲的声音失声喊道：“流川枫？！”
　　流川蹙眉：“你认识我？”
　　那人笑了笑，笑容中似包含了无尽的酸楚和无奈，流川疑惑，正要进一步问下去，那人身子忽然一震，“啊”的一声倒了下去。
　　流川一把将他抓住，往车后猛的缩身，几声“嗖嗖”声响过，接着是“砰砰”几声——这是安装了消音器的子弹打在车体上的声音，其中一颗子弹击中了车灯，“啪”的一声，靠近流川他们两人这边的灯光忽然黯了下来。
　　流川暗骂了一声，将那人的身体翻过来一看，一颗子弹击中他右肩，大量鲜血正不断涌出来，而与此同时，有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咒骂声从这人跑过来的方向传来，流川将他平放在地上，悄声潜到车子尾部——三井有在车子后备箱藏枪的习惯，流川的枪被牧收走，这一次，他只能赌一赌运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流川将手搭在后背箱的开关上，轻轻一按，后备箱弹开，流川用手掌抵住后备箱一角，深吸了一口气，猛的将后备箱往上一抬，然后立刻往旁边躲开。
　　“当当当当”的枪声立刻响起来，流川屏住呼吸，等着枪声一歇，他立刻翻身而起，还好后备箱的灯没有被打碎，两把MP5赫然在目，流川操起一把枪，站起身子朝着脚步声过来的方向一阵扫射，立刻有人惨叫受伤倒地，一梭子弹打完，流川拿起另一把枪和旁边的备用弹夹，退回到他刚才中枪那人的地方。
　　那人已经勉强撑起了身子，脱下外套的一只袖子紧紧勒在伤口处止血，流川递给他一把枪：“你还行吗？”
　　那人点头接过枪挂在自己脖子上，左手持枪戒备，流川靠在车子宽大的车轮上，凝神细听车子后面的情况，除了受伤人的呻吟之外，一片死寂。刚才流川出其不意的袭击之时，大概看清了来袭者的人数和方位，他打伤的最多只有三分之一，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七八人散布在道路周围伺机而动。
　　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近郊，夜深人静，基本没有车辆通行，最要命的是，他这次出来跟三井见面，刻意没有带手机，除了窃听器和定位装置之外，身上没有任何通讯工具，根本联系不到别人。
　　七八个人，只能靠他们两人自己解决，其中一个还受了伤。
　　流川脑子高速运转着，想着突围的办法，冷不防身边的人忽然低声说道：“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就冒死救我吗？”
　　流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是警察……”
　　那人追问：“如果我是坏人呢？”
　　流川淡淡答道：“那我救了你之后，也不会放过你。”
　　那人愕然半晌，低低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带着几分悲凉绝望：“……难怪，三井那么爱你……”
　　流川猛的回头，盯着他一字一顿：“木暮公延？”
　　疑问的语气，却是笃定的神色。
　　那人讶然的看着流川：“就凭这句话你就能猜到我的身份？”
　　流川冷哼一声，忽然脸色一沉：“他们围过来了！”
　　木暮咬牙：“我跟他们拼了！”
　　说着他就要往外冲，流川拉住他的胳膊：“走！”
　　说着拽着他朝着路的另一边猛冲，同时侧身举枪，朝着车子的油箱射击，“嘭”的一声巨响，油箱爆炸，火光冲天而起，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撞过来，将奔跑中的流川和木暮掀倒在地，同时也炸伤了已经靠近车子的两个杀手。
　　爆炸刚结束，流川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声问木暮：“你怎么样？”
　　木暮还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他，流川一把将他拉起来，朝着马路旁边的灌木丛跑了过去，木暮问他：“我们去哪儿？”
　　流川头也不回的答道：“我曾经在这边办过案，前面有一个仓库，我们必须先赶到那里找掩护！”
　　两人穿过路边这一小片灌木丛，流川所说的仓库已经近在眼前，他当先奔到大门旁边，一枪打掉铁门上的锁，踹开门，和木暮走了进去。
　　两人进门后流川将铁门虚掩上，仓库里漆黑一片，两人在黑暗中磕磕绊绊的摸索着走了几分钟，眼睛才开始渐渐适应这里的状态，通过透气窗照进来的微弱的月光，勉强可以分辨出一列一列的货架，货架上堆满了码放整齐的箱子，两人快走到仓库最里面的时候，听见大门那边传来“咣当”的一声响声，木暮惊道：“他们追过来了！”
　　一丝类似手机发出的照明在大门口处亮了起来，脚步声在大门口处徘徊一阵，仓库顶端的灯忽然亮起，突如其来的刺眼灯光让两人眼前一花，流川在第一时间拉着木暮躲到了一排货架后面，木暮脸色有点发白的问他：“咱们现在怎么办？”
　　流川没有答话，凝神听着前面的动静，目光左右移动，看到两人脚下时，脸色忽然变了变，低骂一句：“该死！”
　　木暮一愣：“什么？”
　　流川指着地上一溜血迹：“他们看见血迹，马山就会找过来……”
　　木暮急道：“那怎么办？我去引开他们……”
　　流川摇头：“你身上有没有匕首？”
　　木暮茫然的点了点头，从身上拿出一把匕首：“我在逃出来的时候抢的……”
　　流川接过匕首，脱下外套扔给他：“把你的伤裹好，不要再让它渗血！”
　　木暮接过外套，还没来得及问流川要干什么，就只见他拔出匕首在自己左臂上斜斜划了一刀，鲜血直流，木暮惊道：“你干什么？”
　　这一声声音颇大，立刻有子弹朝着这边飞了过来，流川拉着他往旁边一躲，躲开射来的子弹，然后将他推向另一边的货架：“去那边藏好！”
　　此时他左臂上的血已经顺着胳膊滴落到地上，木暮恍然：“你要用自己的血引开他们？”
　　流川懒得再跟他废话，冲着跟他相反方向走去，木暮拉住他：“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流川甩开他的手，略微抬了抬下巴，竟有种俾睨天下的气势：“我是去解决问题，你要做的，是不要让我分心！”
　　木暮错愕的看着他灵巧的穿过货架，朝着刚才枪声传来的地方靠近，咬了咬牙，用流川扔给他的外套将右肩层层裹住，藏到了底层货架的两堆箱子之间。
　　脚步声渐渐靠近，在他和流川刚才停留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朝着流川离开的方向远去。
　　不久之后，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木暮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枪声之后又是一片死寂，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有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过来，木暮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枪，流川独特清冷的声音响起：“喂，出来吧！”
　　木暮松了口气，从藏身处出来，流川站在货架一侧，看着他淡淡说道：“来的杀手都解决了，我用他们的电话报了警，十分钟之内，警察肯定会到！”
　　木暮怔怔地看着流川精致的面容，片刻之后，低声叹道：“流川枫，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流川迎着他的目光，冷冷说道：“既然爱他，为什么要帮别人对付他？”
　　木暮让他问得一愣，忽然脑中一阵眩晕，有些站立不稳，伸手扶住了货架。流川上前一步扶他坐了下来，他肩上的血已经从裹了好几层的外套中渗了出来，流川皱眉道：“你失血太多，要马上止血，不然会很危险……”
　　他说话同时，用匕首将外套割开成条状，开始简单处理木暮的伤口。
　　好几分钟之后，流川处理完伤口，在木暮身边坐下来，木暮闭着眼沉沉的喘息，过了好一会，却忽然说道：“我父母都死在田岗手上，凭我自己，这一辈子也报不了仇——金平找到我，给我报仇的机会，你若是我，会不会拒绝？”
　　流川盯住他看了几秒钟，移开了目光。
　　木暮却继续说道：“田岗死后我想从金平手底下离开，被他发现之后软禁了起来，若不是因为我对他还有用，只怕他早就对我下手了……”
　　流川疑惑：“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木暮看着他，自嘲的笑：“还真是多亏了他和你……”
　　流川的眉头微微一皱，木暮笑笑问他：“今天他约你见面，对不对？”
　　流川点头，木暮说道：“你们见面之后失踪，金平撤了一半的守卫满城找你们，我才有机会逃了出来……”
　　流川默然片刻，问他：“牧绅一跟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木暮愣了愣：“牧绅一？”摇头，“我不知道这个人，我只知道，金平和警视厅某人有极深的关联，甚至大多数时候，金平都要听从那人的安排，但那人具体是谁，只有金平自己知道！”
　　流川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木暮此时脸色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呼吸也愈加沉重，他看着流川，喘着粗气说道：“我从金平那里逃出来，是想……要告诉他一件事……”
　　流川淡淡说道：“你最好先不要说话，不然精力会消耗更快……”
　　木暮摇头：“跟你说也一样，这件事和他被冤枉杀高头有关！”
　　流川神色一紧：“你知道内情？”
　　木暮笑容惨淡：“岂止知道……”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方向传来南烈的声音：“流川，你在不在里面？”
　　流川扬声答道：“我在，你们都来了吗？”
　　清田的声音：“重案组都到齐了……”说道这里换了个声调，“牧督察也来了！”
　　彩子接口：“流川，你没事吧？”
　　流川答道：“我没事，救护车来了吗？”
　　彩子说道：“来了，就在门口……”
　　流川伸手拉起木暮：“走，出去再说！”
　　木暮却拉住流川：“我就一句话，让我说完！”
　　流川站定看他，木暮说道：“三井的指纹是我第一次见他时将他迷晕了之后取的，也是我复制的……”
　　流川的眉挑了起来，木暮紧接着说：“但是我复制指纹的时候，在他的每一枚指纹上都留了一个破绽，你们可以根据这个洗除他的嫌疑！”
　　流川眼中一亮：“什么破绽？”
　　木暮笑了笑，此时的表情带了几分骄傲：“你将指纹放到高倍显微镜下，可以在每一枚指纹的左上角看见一个‘木’字，那是我的特有标记，”说到这里木暮抬眼看流川，“流川枫，我爱他是真的，父母之仇已报，我舍了命也会还他的清白……”
　　流川默然片刻，扶起他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南烈他们已经找了过啦，看见流川左臂上的伤，南烈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流川的胳膊，连声音都有些变了：“你受伤了？”
　　流川轻描淡写的说道：“皮外伤而已……”说着他问彩子，“学姐，医护人员在哪儿？”
　　彩子说道：“就在外面等着……”
　　出了仓库的大门，一辆救护车早仓库门口停着，医护人员用担架要将木暮抬走，木暮上车之前拉住流川：“我刚才跟你说的事……”
　　流川直视他的眼睛：“我马上就去做！”
　　木暮放下心来，流川看着他被抬进救护车，刚一转身，冷不防看见牧绅一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沉声问他：“流川，你和三井去哪儿了？为什么扔了窃听器和追踪器？”
　　流川反问他：“你为什么害怕我跟三井见面？”
　　牧咬牙道：“流川，他是通缉要犯！”
　　流川神色冰冷的说道：“很快就不是了！”
　　牧脸色微微一变，流川却已不再理他，招呼上重案组的人回到警视厅，接到流川电话的藤真已经在鉴证科分析从案发现场提取到的三井的指纹，等流川赶到时，鉴定结果已基本出来——正如木暮所说，每一枚指纹的左上角在高倍显微镜下，都有一个清晰的“木”字——绝对可以当做指纹被伪造的证据！
　　藤真将简略的报告递给守在边上的流川，感叹道：“这个木暮公延，也算是个天才了，在平时查案中，警察注意的都是指纹的匹配情况，根本不会将指纹放到显微镜下去看，也就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样标志性的破绽……”
　　流川翻看着报告，随意接口：“他若没有这样的本事，只怕早就被金平杀人灭口了……”
　　正说到这里，鉴证科的门忽然被南烈推开，流川和藤真看着南烈难看的脸色，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藤真先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南烈看着流川，咬牙说道：“刚传来的消息，接走木暮公延的救护车在半路上被人持枪袭击，押车的警察和救护人员全部丧生……”
　　流川赫然站起来：“木暮呢？”
　　南烈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流川握着报告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藤真怒道：“他们连医护人员都不放过，实在是太过分了！”
　　过了好一会，流川慢慢松开拳头，一字一字说道：“木暮说他舍了命也要还三井清白，还真是一语成谶……”
　　藤真和南烈对视一眼，有些担心的喊他：“小枫……”
　　流川的目光看向藤真南烈，尽量平静的声音却掩盖不了压抑着的怒意：“健司，南，是该我们反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