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花开II》颜若曦

36、会面

　　下午两点四十五。
　　流川站在位于R市正中的中央广场一侧，静静的等着。
　　广场四周已密密的散布着牧安排的便衣，紧密的监视着流川的一举一动。
　　差五分三点，广场东侧忽然喧嚣起来，拿着绿色小旗的一大群人流随即从东边的街道上涌了出来，还有不少学生模样的青年拿着话筒喊话，让本来就热闹的广场更加人声鼎沸，嘈杂一片。
　　在流川旁边的一家咖啡店中监控的牧皱起眉头，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
　　他旁边的人立刻打了几个电话询问，挂了电话之后回答道：“今天是R市几大报社联合和市里的几所大学搞的环保宣传游行，游行的路线刚好经过中央广场。”
　　牧沉下了脸色，看着人流渐渐靠近流川站立的地方，然后流川的身影被人流掩盖，忽然起身叫了一声：“不好！”
　　就在牧意识到事情不对的同时，站在广场旁边的流川已被迎面而来的人潮卷进了游行的队伍，他正要往旁边退出去，忽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干燥温暖的手掌，是他熟悉的温度和触感，流川抬头，戴着黑色棒球帽的三井正冲着他咧着嘴笑。
　　流川任由他牵着，在人流中穿梭，两人身边围着七八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暗中将两人护在中间。
　　回过神来的牧绅一带人追了上来，流川一面走着，一面翻出身上的定位器，甩手扔掉，跟着他一路向前。眼见着牧绅一的人越追越近，流川看向三井，终于忍不住低声“喂”了一声——他身上的窃听器被固定在衬衣后面的衣领上，现在的状态下根本拿不掉。
　　三井握着流川的手紧了紧，脸上绽开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就在牧带着人在离他们只有不到十米的人群中寻觅的时候，游行的队伍终于来到了广场西侧50层高的电视塔跟前。
　　旁边暗中保护的人此时分出一条道路，三井低低说一声：“走！”拉起流川朝着电视塔底部入口处跑了过去。
　　牧同时发现两人踪迹，立刻带着人追了过来。
　　三井拉着流川径直跑向电视塔底层大厅的电梯口，早已有人等候在那里，看见三井他们跑过来，等着的人摁开了一直停在一层的电梯，三井拉着流川进了电梯，直上顶层。
　　电梯一角靠墙放着一个黑色的背包，三井将背包拿起来背在背上，流川瞥了一眼电梯一角的摄像头，靠在电梯的内侧的玻璃门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三井。三井将流川的手握在掌中，满眼是温柔的笑意。
　　一分钟之后，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顶楼的观光平台。观光平台四周全是钢化玻璃做成的透明玻璃墙，以方便人们上来观景远眺，平时都是热闹非常，而此刻两人从电梯里出来，原本应该拥挤的平台上却一片死寂，三井低哼了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
　　流川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他拉着流川往朝向中央广场的那一侧走过去，刚拐过弯，两名男子的尸体赫然出现在流川面前，尸体前面是已经架好的M110半自动狙击步枪。
　　流川皱眉看向三井，正要询问，另一侧的电梯也已上到了顶层，示警般的发出“叮”的一声。三井拉着流川迅速跑向平台的西南方，同时拔枪冲着西南方向的钢化玻璃“砰砰”连开好几枪，玻璃墙应声碎裂，牧绅一带着人循声赶去，正看见三井拉着流川翻出玻璃墙，站到了平台边缘。
　　牧脸色大变，停下步子冲着三井大吼：“三井，你要干什么？”
　　三井冲着牧淡淡一笑，转头看向流川：“枫，若是我今天从这儿跳下去，你陪不陪我？”
　　流川白他一眼，没来得及搭话，牧已喊道：“三井，你别乱来，你放了流川……”
　　他话没喊完，流川已淡淡接口：“我自然陪你！”
　　三井哈哈大笑，一把将流川紧紧搂在怀中，竟然真的抱着流川跳了下去。急速的坠落带起剧烈的风速，吹动两人的头发衣襟，三井一手紧紧将流川抱住，另一只手摸到背包一侧的金属环扣，往外一拉，“嘭”的一声，他背上的背包弹开，一朵淡蓝色伞花在空中绽开，两人下落的速度顿时缓慢下来，三井看着流川微微一笑，调节降落伞的方向，然后从另一边拉出一条安全带，将流川和自己绑在了一起。
　　牧冲到窗边，脸色阴沉的看着降落伞越飘越远，耳中带着的窃听器中传来三井的声音：“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背包是伞包改装的？”
　　流川清淡的回答：“不算确定……”
　　三井沉默片刻，低声问他：“枫，……如果，没有伞包，你肯不肯陪我跳？”
　　牧的心也被三井的问题悬了起来，凝神屏气的等着流川的回答。
　　过了好几秒钟，流川标志性的口头禅响起：“大白痴！”
　　牧还没来得及吁出一口气，流川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到地狱，我也陪你！”——清冷的声音字字铿锵，平静中隐藏的是毋庸置疑的坚定。
　　牧的心瞬间沉到谷底——那是有过怎样的经历之后才会生成的生死相随感情，他牧绅一就算再想自欺欺人，在那一刻也清晰而绝望的意识到，这样的感情，除了三井寿，流川枫不会再给别的任何人！
　　飘在半空中的三井此时亦呆呆的看着流川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孔，被风吹起的流海扫过他干净澄澈的黑瞳，在明媚的阳光下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有着震慑人心的清绝美好。流川见三井发呆，微蹙了眉问他：“你发什么呆？”
　　三井回过神来，鼻子有些发酸，低低喊了一声“枫……”，侧过头，微带颤栗的唇已吻了上来，流川微微一怔，看见三井英俊脸上温柔入骨的神情，心尖轻颤，抱住三井的腰，开始回应他的吻。
　　降落伞晃晃悠悠的随风漂流下降，两人在空中紧紧相拥，忘情激吻，舌尖在彼此的唇齿间纠缠，细细品尝着彼此最最纯美的气息，低低的喘息，含混的叫着彼此的名字，浑然忘我。几分钟之后，两人飘落到R市西南边的一处公园的草坪上，淡蓝色的降落伞飘零下来，覆在在两人身上，恰似天然而成的帐篷，在这帐篷之下，三井紧紧抱着流川在草坪上缠绵了好一会，方才恋恋不舍的将他放开。
　　三井脱了背上背着的伞包，拔出匕首割断了缠在两人身上的绳子，拉着流川站起身来，径直去了公园门口的地铁站，买了票，上了地铁。
　　窃听器终于完全失去效果。
　　地铁上人并不多，两人走到车厢一角，流川一边让三井拿匕首将衬衣的领子划开，将藏在衣领中的窃听器取出来，一边开口问他：“这都是你设计好的？”
　　三井小心翼翼的取出窃听器，扔到座椅底下的垃圾桶中，看着流川邀功似的笑：“怎么样？是不是又浪漫又刺激又完美？”
　　流川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三井故作委屈：“枫，这个双人自带动力系统的降落伞很难搞的……”
　　流川轻哼：“还不是褚星瞳帮的你！”
　　三井笑，揉他的头发：“我的枫就是聪明！……这次她真是帮大忙了，下午的游行也是她授意报社的人做的！——不过见你的路线和计划是我一手策划哦，我知道牧绅一会在你身上放窃听器或者追踪器，所以选择地铁，让他的东西全都失效！”说到这里，他巴巴的看着流川问，“这么好的创意，有没有奖励？”
　　仿佛做了好事等待嘉奖的孩子，流川看他得意中带着期待的样子不禁莞尔，竟然真的主动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记。
　　三井咧嘴傻笑，不远处有稚嫩的孩子声音响起：“妈妈，妈妈，那边有两个大哥哥在玩亲亲的游戏……”
　　流川白皙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三井转头看过去，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瞪着骨碌碌的大眼睛正看着他们，坐在男孩身边的少妇正阻止着男孩下面要说的话。
　　他握住流川的手冲着小男孩挤眉弄眼的笑：“小弟弟，记住了，这个游戏，只能跟你最喜欢的人才能玩哦……”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头，流川微蹙了眉轻喝道：“喂！”说着略带歉意的看了看那少妇一眼，三井跟着冲那少妇嘿嘿一笑，两大极品帅哥同时看向自己，那少妇顿时羞红了脸，却根本挪不开自己的目光。
　　正好这时地铁停到了一个中转站，三井拉着流川下车，转坐了另一条通往R市北郊的线路。
　　这条线上的人比刚才的更少，两人很轻易的找了个没人的车厢，流川才又开口问道：“电视塔上面的尸体是怎么回事？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是警察……”
　　三井的眼光一时间有些黯然：“枫，那只是我做的一个准备，也是一个试探，只是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流川盯着他的脸：“你在试探牧绅一究竟有没有嫌疑？”
　　三井淡淡的带着嘲讽的笑：“结果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那种……”
　　流川沉吟片刻：“如果牧绅一和金平是一伙的，他知道你下午会出现在中央广场，一定会让金平在广场旁边最高的狙击点埋伏狙击手，”流川漆黑眼中有难以遏制的怒意和杀气，“他根本就不是要抓你，他是要借此机会杀了你！”
　　三井苦笑，流川岔开话题：“所以今天观景平台被人包下来了，既然你已有准备，那两个人，就应该是你安排的人打死的了？”
　　三井点头：“我安排他们在对面大厦的顶层守着……”
　　流川有些惊讶：“对面的大厦比电视塔矮，从低处往高处狙击的难度要大很多，褚星瞳手底下竟然有这样的狙击手？”
　　三井微微笑着揽住流川的肩：“宝贝，你忘了还有谁恨死金平，狙击水平一流了？”
　　流川恍然：“你跟御子柴和川岛津联手了？”
　　三井笑着点头，流川低哼一声：“那个川岛，在地下格斗场狙击过你！”
　　三井知道他是心疼自己，笑着哄他：“之前都是误会，现在我们目标一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树一个敌人强，而且这两人身手都不弱，在陵南关系极深，要对付金平，他们非常有用！”
　　流川只是一时不忿，也并非真的跟川岛津计较，此时听三井这么说，不再多说，闭了眼睛，靠在三井的胳膊上思索。
　　三井抱着流川略有些单薄的肩，凑过去亲吻他带着熟悉薄荷清香的发丝，空荡的车厢中回荡着地铁运行时特有的“哐当”声，两人的身体随着车厢的晃动轻轻摇晃，这一刻，谁都没再说话，却自有一丝甜蜜的温馨在空气中浮动萦绕，让人心生眷恋。
　　过了一会，两人在北郊车站下了车，天色已经渐渐开始暗了下来，三井在地铁站外的停车场取了车，带着流川到北郊锦绣湖边宾馆的餐厅用餐。
　　点完菜之后，三井看着流川，脸上笑容温柔之极：“枫，记不记得，咱们联手办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在这里……”
　　流川轻声“嗯”了一声，漆黑双眸在餐厅的水晶灯下流光溢彩。
　　三井凝视着他，仿佛自语般轻声说道：“枫，能遇见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
　　两人的目光隔着餐桌在空中相迎，缱绻缠绵，三井伸出手去握住流川放在桌上的手，哑声喊他的名字：“枫……”
　　流川低低的答应，两人的心跳同时加速……
　　正在这时，服务员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先生，现在上菜吗？”
　　流川立刻挣开三井的手，浅浅的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后。三井瞥了一眼有些局促的服务员，叹了口气：“上菜吧……”
　　用餐的过程反而沉默，吃得差不多之后，流川才抬起头看三井：“对了，水泽帮我查出了高砂的秘密账户，从爸出事之前，每个月都有一笔数目可观的数额入账……”
　　三井眼睛一亮：“小辉查这个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枫，你这个学弟还真是厉害……”
　　流川点头：“那是！”说着他将手伸到衬衣的袖口，微一用力，将衬衣上的扣子扯下来递给三井：“里面是详细资料……”
　　三井接过纽扣在手上把玩，极薄极薄的一片，其中一面光可鉴人：“这是微型光盘？”
　　流川“嗯”了一声，眼中已带了些欣赏的笑意：“牧绅一24小时监控我的行踪，水泽竟然将它藏在了保温杯的底部，堂而皇之的给了我。”
　　三井挑了挑眉，笑：“他没怀疑？”
　　流川答道：“当然怀疑了，翻来覆去检查之后，还送去红外线安检，只是红外线无法扫描到杯子最底部，根本没被检查出来。”
　　三井笑道：“还真有他的！”
　　说着他将光盘小心收好，看着流川：“枫，……我这边也有突破，我这次急着见你，是因为皇甫厄月传来了□□WA2000的消息！”
　　流川惊喜：“真的？”
　　三井点头：“他回去之后着手查这件事，还真让他查出有一支枪流入了本市！”
　　流川急问道：“买家是谁？”
　　三井说道：“你根本想不到，——买家就是咱们警校！”
　　流川震惊，三井接着说道：“我收到消息之后核实了一下，差不多十二年前警校的确购买了一批昂贵的狙击步枪作为给高年级学员上狙击课的观摩教具，其中就包括一支WA2000！”
　　流川问：“现在枪在哪里？”
　　三井摇头：“当时学员中有一个叫做宫益义范的人，据说是那一拨学员中最有狙击天赋的人，他在课堂上见到WA2000之后，竟然着了魔似的天天去枪械库借枪，——这是违反规定的行为，管理员当然不肯。最后事情终于发展到不可收拾，——他跟枪械库的管理员发生了冲突，打伤管理员后，他将WA2000从枪械库中拿出来，就此杳无音讯。”
　　流川说道：“这么说来，这个宫益义范，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个狙击手了？”
　　三井点头：“可能性很大！……我还查到一个消息，这也是让我直接怀疑到牧的原因……”
　　流川抬眼看他，示意他往下说。
　　三井说道：“当时牧还没调到警视厅，还在警校任教，宫益义范，正是他带的学生之一！”
　　流川眼中冷冽的光芒闪动，冷哼：“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三井叹息一声，虽然两人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不过心中都已经有答案了。
　　过了一会，流川开口：“三井，我有个计划！”
　　三井迎着流川黑亮的眸子，勾起了嘴角，伸出食指在他脸上轻划一下：“什么计划？”
　　流川将他不安分的手指从自己脸颊边上拿开：“我们虽然没有牧绅一涉案的计划，但高砂收受贿赂的证据却是板上钉钉的……”
　　三井一怔，随后扬起了眉：“你是说——打草惊蛇？”
　　流川目光炯炯的反问他：“为什么不？”
　　三井低低的笑起来：“小狐狸就是小狐狸，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