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光影【无限】》顾瑾之

4、血色小人国2

　　下午五点，城池染上了黄昏，一行人走在路上。

　　表面是音乐盒的喷水池放着一首首儿歌，旋转木马不停歇地转动，每走几步路就有一个童话人物雕塑。

　　天还未暗，街上亮着灯的店面却寥寥无几。暖黄的灯光吸引着过路的行人，店里飘出阵阵饭香。

　　赵鹏率先走进店里，正擦拭餐桌的奶酪棒人转身对他们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各位客人想吃点什么？”

　　尽管这笑容落在他们眼里怪异极了。有一种恐怖谷的惊悚恐怖感。

　　店里免费提供各式各样的儿童营养餐，他们每人点了一份，在最大的圆桌上落座。

　　“D级副本就是好啊，都不用担心会饿死，我的上一个副本是荒野求生丧尸题材的，找食物十分困难，能活下来就算不错的了。”赵鹏感慨道。

　　张雅雅疑惑地看着他，“赵哥，这里是怎么回事能给我们说说吗？”

　　赵鹏一拍脑门，“差点忘了，我应该给新人介绍系统的情况，知道的越多你们越容易活下去。”

　　沉如绰猜他是东北人，话音里带着一股浓重的东北腔。

　　“你们进来的时候应该都听到了吧，这里叫梦中人。你们要做的就是从副本里活着出去，完成副本最基础的要求就可以了，像这个副本的就是活到第七天早上八点。这种要求属于难度很低的。系统会根据玩家推进的副本进度发放任务，有些任务是可以不做的，有些是必须做的，这种会有明确说明，完成任务后可以获得一定积分奖励。推进副本进度越高，出副本后结算获得的积分越多，这是由玩家个人实力决定的，所以提示音只会告诉推进进度的玩家，其他人是听不见的。”

　　“从第一个副本出去后你们就会发现这里和真实的世界非常相似，有很多和你们一样进入副本的人，他们依靠积分生活，积分就是这个世界的货币，没积分了就得进入副本，否则会被系统抹杀，在现实世界里也会死去。不过也有部分人不需要频繁地进入副本，他们有些是最早进来的那批人，建立起了自己的雇佣兵组织，通过在副本里给雇主提供庇护获取高昂积分，在这里命比什么都重要。”赵鹏苦涩地笑笑。

　　“还有，要提醒你们的是某些副本里是允许玩家自相残杀的，不要太过相信别人。”

　　“如果D级副本很容易的话，那些人为什么不一直进入D级副本？这样不是更容易得到积分活下来吗？”张晓晓吃了一口饭菜，意外地发现还挺好吃。

　　“不是这样的，副本等级分为D，C，B，A，S五个等级。进入副本的次数越多，可以选择的副本等级也会越高。像我只进入了三次，所以第四次还可以选择D级副本，不过第五次之后就只能选C级副本了。”

　　“怎么回到现实世界？”

　　赵鹏很少听见沉如绰说话，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安静地跟着他们行动。沉如绰的声音不像外表那般柔美，而是带着冷淡和疏离，还有些许烦躁，让他想起了夏日梅子酒里冰块的碰撞声。

　　他从愣神中缓过来，“不是没有办法回去，只是很难，目前只有一个人成功了。需要攒够一百万积分兑换一个愿望。任何愿望都会被实现，让地球爆炸都可以，这是离开的唯一方法。”不过大多数人，已经倒在了这条路上，剩下的，也只是在努力苟活。

　　“那个人是谁？这么厉害。”张晓晓惊讶地睁大眼。

　　“雇佣兵组织如绰的首领，白昀冽。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大家都猜测他已经兑换愿望离开这里了。真让人羡慕啊。”

　　“哎，是哪个如哪个绰？”张晓晓看看沉如绰，又看看赵鹏。

　　沉如绰挑了下眉。

　　“如果的如，影影绰绰的绰。”

　　沉如绰已经吃饱了，连尘把餐巾纸放到沉如绰手边。

　　陈雅轻笑一声，“如果你们亲眼见过那位大人的手段，就会知道这个名字和他建立的组织有多么不匹配了。那可是见血封喉的刀，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如日中天的佣兵组织，取了个这么温婉的名字，还真是奇怪呢。不过原因，估计只有那位神秘莫测的大人知道了。”

　　沉如绰看着手边的餐巾纸，连尘坦然地坐在他身边。这人一直跟在他三步之内，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余光里总有他亦步亦趋的身影，明明他们素不相识。

　　沉如绰视若无睹，他不接受不知缘由的示好，拒绝除了白柏莹和白绮蓉之外的人靠近他。

　　张晓晓八卦地问，“是不是他喜欢的人的名字？”

　　陈雅“嗤”的一声笑出来，“哈，那位大人可不像是会爱上什么人的样子。曾经也有人这么猜测，顶着这个名字去接近他，结果惨死在了副本里。”她讥笑一声，“你可得小心点哦。”

　　“关我屁事。”来到这个鬼地方本来就烦，还冒出来一个没事找事的陈雅，沉如绰更心烦了。

　　她讥讽地看着沉如绰，却莫名感到一股惧意，压迫感有如实质，陈雅有点喘不过来气，连尘平静地看着她，不怒自威。桌上一瞬寂静，落针可闻，无人敢出声。

　　一个只过了两次副本的新人，怎么会有如此慑人的气场。陈雅低下头不敢再看，时间恍若凝滞，她甚至不敢喘气。

　　冷汗滑落鬓边，不知怎的张雅想起了惨死的那人，长得明艳动人，死时却连块完整的尸体都拼不出来。据说是在副本里被野狗分吃了。“对…对不起。”她的声音发颤，喉咙梗塞。

　　沉如绰抬头看了眼悬挂的钟，“七点半了。”他起身出门，连尘跟着他离开，周遭的压迫感一轻，陈雅俯身大口喘着气，畏惧地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

　　赵鹏扶她起身，“慎言，那位大人不是我们能随意揣测的。”陈雅咬了咬牙，脸涨得通红。“嘁，我知道了还不行吗。”

　　欢快的儿歌在空旷的街道回响，家家户户都关上了灯，整片城池陷入寂静的黑暗，显得儿歌突兀而怪异。

　　他们在八点之前回到了酒店。棉花糖店主看着他们按时回来欢快地拍起了手，“太好啦，你们都是听话的好孩子。快回房间睡觉吧，好孩子会在十点之前入睡。祝你们做个甜蜜的梦。”

　　众人纷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沉如绰洗完澡出来，连尘已经闭上眼睡着了，气息平缓有序，双手规整地交叉放在胸前。

　　月光静默地洒在他的脸上，鼻翼处留下一片勾勒的阴影。沉如绰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他不相信素未谋面的人会做出那些亲密自然的举动。他看不出连尘的意图，但目前对自己没有威胁，只要他不在试探着靠近沉如绰，沉如绰索性就懒得管连尘了。

　　沉如绰躺在了床边，离连尘很远。他阖上眼等着困意涌上来。

　　过了很久，他还是睡不着。白柏莹和白绮蓉现在在干什么？会担心他吗？他还能回去吗？

　　他心里有很多茫然和苦涩，六岁的沉如绰被姐姐们带回家，便从未想过和她们分别，岁月悠悠长长，他以为他们还有很多年。

　　没想到是以如此难堪又匆匆的方式分离，他想向姐姐们道歉，对不起，不该让你们哭的，都怪我不好。

　　尽管他讨厌被欺骗，但如果知道真相的代价是和姐姐们分开，即使充楞装傻，他也会选择永远不戳破那层窗户纸。

　　可是时光永远无法倒流，逝去的终究已然逝去，那些笑靥和温情都留在了旧时光里。

　　他们只分别了一天，却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沉如绰觉得有点喘不过气，胸口梗塞得疼痛，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很差，情绪的波动会带动身体的疼痛，他不知道怎么用这副身体从这里活着出去。

　　姐姐，我们还能再见吗？一滴泪无声滑入鬓发。

　　连尘无声地看着背对着他的人，瘦弱的身躯埋在被子里轻微地颤动，他想伸手抱抱沉如绰，告诉他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但他终是没有动弹，沉如绰讨厌越界。

　　这是一个寂静得压抑的夜，夜里无声翻涌着汹涌的波涛。

　　天蒙蒙亮，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第一声敲门声响起时门便被打开了，赵鹏对上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他仰起头看连尘。

　　“小声点。”连尘的声音低哑。

　　赵鹏朝屋内看去，一片昏暗，明白了是沉如绰还没醒。他一边惊讶连尘的体贴，一边压下声音。

　　“今天是第二天，一会儿我们打算分组去搜集消息，你觉得怎么样？”

　　连尘漫不经心地回他，“分两组吧。”

　　赵鹏犹豫一瞬，略加思考后小心翼翼地试探，“我，陈雅和张晓晓一组怎么样？”

　　他淡淡地点点头，语气平和散漫，“可以。”

　　“那不打扰你们了。”

　　赵鹏恭敬地退出房间。直觉告诉他连尘绝对不简单，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只过了两次副本的新人不可能有这种矜贵高傲的气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实力是一切的底气。

　　他只想活着走出副本，一点点积累过关的经验，攒够兑换愿望的积分。对于比自己厉害的人，在彼此利益不冲突的前提下，他选择敬而远之。

　　屋内，沉如绰的头耷拉在枕头上，额角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下半张脸，嘴唇微启。锁骨凹陷，瘦弱白皙的胳膊搭在被子上，显得十分虚弱，他像是一件精致脆弱的青花瓷。

　　连尘沉默地看着他，在床边静静站了许久，然后悄声关上门离开。

　　半小时后，沉如绰醒了，他揉了揉眼，发现自己还是在梦中人里，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打开房门，陈雅也正开门出来，她打了个哈欠，看见沉如绰后一瞬变得紧张，眼神飘忽游离。

　　沉如绰懒得管她在想什么，转身下楼。

　　张晓晓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支着头，等着其他人下楼的空隙里，脚下柔软的棉花糖地板被她用力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沉如绰下楼时一眼就看见了她周围一圈的脚印，压下去后又回弹，张晓晓锲而不舍地重新踩出一个个脚印。看来是真的等得很无聊了。

　　“人都到齐了，我来说下今天的安排。”赵鹏站起身。

　　“分成两组，我，陈雅，张晓晓一组。连尘和沉如绰一组。我们往不同方向搜查。”

　　“今天最主要的就是了解小人国的大致情况。一切行动的首要前提是保障你们自己的安全，发现不对劲就撤。我们晚上八点前在酒店三楼会议室汇合，交换今天搜集的情报。”

　　于是大家纷纷行动。赵鹏，陈雅，张晓晓三人往西面出发。沉如绰和连尘向东。

　　清晨的风带着潮湿的露水和一夜积累的凉意，沉如绰被一阵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这副虚弱的身体对他始终是个阻碍，在面对危险时尤其。想到这，他皱起了眉。

　　希望这里不会太危险。

　　“会感到不安吗？”连尘的声音平和沉静，像山间无声流淌的溪流。

　　沉如绰一愣，兴致缺缺地踢飞脚下的一块石子。“还好。”

　　“梦中人世界的一年是现实世界的一周，你还来得及见到你想见的人。所有的久别重逢，都以生命的圆满为最高指标。”

　　“所以，努力活下来吧。”

　　这是沉如绰第一次听到连尘说这么多话，他更多时候是静默地站在沉如绰身边，像一道无声又压迫感十足的影子。

　　沉如绰不知道他为什么和自己讲这些意味深长的话，他不喜欢别人打探他的想法。他竖起一道围墙，墙内只允许有他和两个姐姐。

　　所以他冷声道，“谢谢。我们素未相识，不用和我说这么多。”

　　连尘垂下眼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