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光影【无限】》顾瑾之

5、血色小人国3

　　袅袅炊烟盘旋回绕升至半空，渐而消散。各式早点铺已经开张营业了。街道依旧空旷，除了营业的摊主，巡逻的姜饼人士兵，就剩沉如绰和连尘两个活人。虽然会动的奶酪棒和姜饼人不能算人。

　　早餐无一例外是给儿童搭配的营养套餐。沉如绰挑挑拣拣许久，终于找到一份没有胡萝卜和西兰花的。

　　他很挑食。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不喜欢的却有一大堆。没有白柏莹和白绮蓉管教他，他可以一天只吃一顿饭，但在这里，不吃饭就没有体力，他只能强迫自己又咽下一口食物。

　　连尘随手拿了一份，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了。他吃饭时很安静，几乎听不见咀嚼的声音。举止优雅，慢条斯理，颇有一副尊贵气派。

　　沉如绰在他对面的一张桌子上，同样安静地用餐。周围静得甚至听不见鸟叫。

　　风扬起他的发梢，偏白的脸庞有一种脆弱的美。像精致脆弱的青花瓷。

　　“早上好，美丽的客人，本店的食物好吃吗？”怪异的机器拟人声音从身后传来。

　　沉如绰猛地转头，和一双幽黑的眼睛对上，他们之间只有一指距离，沉如绰甚至能闻到它身上甜蜜混合着腐烂的味道。

　　“不回答问题的孩子会被惩罚。”增加了几分愤怒，它的脸上却扯开大大的红色笑容，红色糖浆顺着嘴角往下流淌，扭曲得怪异。

　　沉如绰愣住，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好…”他话音未落。

　　突然，那张诡异的脸和沉如绰一下拉开距离，被甩到五米外，砸翻了排列整齐的餐盘，健康美味的食物零零洒洒落在它的身上，汤汁顺着脸流下，看起来狼狈极了。

　　“滚。”

　　不知何时连尘已经站在了沉如绰身旁。他又闻到了那股檀木香。

　　奶酪棒怨恨地看着他们，“打人的孩子会被关进黑屋。”

　　连尘没再理会它。“吃好了吗？”

　　沉如绰点点头，起身离开这里。连尘静静走在他身旁，始终保持着落后他半步。

　　沉如绰沉默半响，“谢谢你，但不用管我，我们只是陌生人，在这种地方顾好自己的命才是首要的。”

　　“好的。”连尘平静地回答他，依然和他步伐一致地走在身旁。

　　他们无言地并肩走着，直至一处游乐园。没有嬉笑玩耍的儿童的游乐园，只有不断运转的游乐设施和兢兢业业的奶酪棒工作人员。

　　站在入口的奶酪棒看见沉如绰和连尘走过来，热情地上前问他们是否要入园游玩，门票一律免费。

　　沉如绰对奶酪棒没什么好感。连尘上前一步掩住他半个身子。“你好，我们想打听一些事情。”

　　“好的，您请说。”奶酪棒对他们鞠躬。

　　“女王在哪？”连尘随意问道。

　　“六天后，会举办盛大的庆典。所有人都要参加。”

　　“国王在哪？”

　　“在王宫里。找到公主。你们就可以找到宫殿。”奶酪棒对他们露出笑容，红色糖浆顺着重力往下流淌。

　　沉如绰挑起眉。看来不能在同一个奶酪棒前逗留太久。

　　“恭喜，所有玩家将副本进度推进至百分之五。”系统提示音响起。

　　“现在向所有玩家发放任务二，找到消失的公主。完成任务奖励：500积分。”

　　连尘的声音平静柔和。“愿意和我一起做任务吗？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

　　沉如绰不知道这个任务是否可以拒绝不做，想了会后点点头，“好。”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游乐园，沉如绰抱着手观察四周。

　　通过棉花糖搭建的彩虹门，映入眼帘的是皇冠形状的旋转木马，高耸的彩色摩天轮，五颜六色的碰碰车，播放着儿歌的旋转飞椅，长长的过山车，像飘在空中的一条彩带。

　　他略过那些五颜六色的游玩项目，径直走向一个堆放着许多破旧闲置的设施的角落，破旧的摇摇车、玩偶雕像、指路牌都被堆放在这。

　　其中一个指路牌上用暗红的油漆写着“森林奇遇”，箭头指向深处，像有人用这堆废品把入口挡住了。

　　沉如绰找准一个稳固的着力点，一步步爬上废品堆，然后跃下，在地上踉跄了一下后爬起来。

　　他的体力很差，这副身体天生体弱多病，光是翻进来的这个过程已经让他气喘吁吁力气不足了。

　　面前的是一个黑漆漆的入口，入口处有很多树丛图案的装饰，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森林奇遇”

　　沉如绰喘着气向前走去，踏入门口的那一刻，手边柜台上的一个扩音器发出刺耳的电流声，“请游客换上装扮再入内。”

　　沉如绰一挑眉，柜台上摆着一套王子装扮，衣服上放了一顶精美的王冠。

　　身后一直沉默的连尘突然出声，“我来吧。”

　　他拿起那套装扮便开始脱衣服，肌肉曲线突显，沉如绰快速转过身。

　　连尘换好了衣服，平和地对背对他的沉如绰说，“换好了。”

　　沉如绰转过身，发现那套衣服在连尘身上意外地合身，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配上他俊美的脸和矜贵的气场，倒真像是从童话中走出来的王子。

　　沉如绰笑了一下，“很合适。”

　　连尘看着他的笑容一愣，耳根不住地发烫，但语气依旧平和，掩盖住一切异样。“走吧。”

　　他们走进黑暗的洞口，迈过门槛的那一刻，扩音器再次响起，“欢迎来到奇妙森林，失去记忆的公主在森林里迷路了，请王子找到迷失的公主，唤醒她的记忆，达成童话的圆满结局。”

　　又是公主。沉如绰眉梢一挑，看来公主在这个副本里是个关键角色。

　　随着他们的深入，黑暗的洞穴深处开始透出光亮，是一扇透光的门，推开门，他们来到了一个迷宫，迷宫中七拐八绕，处处装饰着林叶石块，甚至有真实的树木。空灵诡异的歌声响起，是一个哀伤的女声。

　　他们步步走进，绕过处处拐角，“咔嘣。”沉如绰踩碎了什么东西，他弯腰察看，是一支塑料骷髅手臂，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只是吓人的道具，不过，看来这王子和公主还挺相爱。”他对身旁的连尘说。

　　连尘垂下眼帘，“是的。”

　　沉如绰拿起那截手臂，继续向前走，空灵哀怨的女声里混杂了溪流水声，不远处变得开阔，水滴声从那传来。

　　他扒开遮挡视线的树丛，走进一看，发现是一片简易池塘，恶臭味扑面而来，他抬起手臂捂住口鼻，用手电筒照着池塘里的景象，里面荷花枯萎腐烂，周围还有死去的鸟类尸体。

　　沉如绰皱起眉，绕着池塘走了一圈，一条通向池塘中央的石头小路若隐若现，中央枯萎的荷花重重叠叠，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正想迈步走过去，被连尘拦住，“路滑，我过去看。”

　　水汽沾染石头，青苔蔓延，表面光滑粘腻，在沉如绰愣神的时候，他踩上石头稳稳地前行，用匕首扒开荷塘中央腐败的荷花，露出森森白骨和一把宝剑。

　　“恭喜王子成功找到公主，本次游玩结束，请沿宝剑指向直行一百米到达迷宫出口。”扩音器的声音再次响起。

　　“玩家连尘，沉如绰完成副本进度：百分之十。”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

　　看来到达和副本内容有关的地方，找到关键线索就可以推进副本进度。沉如绰心下暗道。

　　“我们必须找到公主，她很重要。”他转身对连尘说。

　　连尘和他对视，平静的眼眸里像石子落入湖泊泛起涟漪。

　　他垂下眼帘，“是的…她很重要。”

　　走出迷宫，夕阳渐落，“我们回去吧，时间快到了。”沉如绰对身后的人说，连尘始终落后他半步，沉如绰不太理解，可能是他的习惯吧。

　　夕阳映出一长一短的身影。他们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巡视街道的姜饼人增加了，它们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每一个店主是否见过公主。沉如绰和连尘避开它们走了另外一条回酒店的路。

　　一路无言，直到酒店。他们一前一后走上楼梯。

　　三楼会议厅里。赵鹏，陈雅，张晓晓已到座。沉如绰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连尘坐在他身旁，和他相隔一个座位。

　　赵鹏他们奔走一天，打听消息的过程并不容易，奶酪棒人被询问几句后就开始发生异变，他们只能四处寻找下一个奶酪棒人问话，问了好几个后也获得了庆典和王宫的消息，将副本进度推进到百分之五，接到了任务二。

　　“任务二并不是强制要求完成的，我们可以选择做或者不做。”赵鹏的声音响起。

　　沉如绰想了想，虽然他可以选择做或不做，但他更倾向于做，因为完成任务可以获得积分，而他需要积分兑换愿望，他不可能一辈子耗在这里面。

　　赵鹏观察连尘和沉如绰的表情，心下明朗。“我倾向于做，这只是第二个任务，找到公主听起来难度和危险性都比较小，而且这只是一个D级副本，系统不会太为难我们。”

　　陈雅娇媚地伸出手臂支着头，一只手绕着发梢，“我听赵哥的，赵哥做我就做。”

　　张雅雅犹豫了一会，终于也答应了。

　　相处两天下来，赵鹏心里笃定连尘会和沉如绰绑定，而有连尘帮助他们完成任务会容易很多。“既然大家都选择做，不如我们合作吧？还是按之前的一样分成两个小组，我们共享情报，看任务性质谁先完成任务算谁的。”

　　多人选择做同一个任务时，合作是最佳选项，分工合作节省时间精力，而且完成任务后积分会给到所有人，并不会因为贡献度改变。但也有一些任务即使选择合作，奖励也只会给到最先完成的人，因为副本里瞬息万变，一个关键人物的出现足以改变整个副本走向。

　　沉如绰没有回答他。人心叵测，在性命忧危时尤其险恶，他初来乍到还不知这里面水深水浅。

　　连尘双手交叉，姿势放松随意，他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字，“行。”

　　“姜饼人也在找公主，我们得在他们之前。”

　　他抬起眼皮望着在座所有人，以习以为常的命令语气，“明天，摸清整个王国布局。找到公主。”

　　赵鹏下意识坐直身体。“收到。”

　　张晓晓躲得远远的，用力点点头。经过昨晚的事后，陈雅对连尘畏而惧之，不敢出声。

　　他仿佛天生自带压倒性的迫人气场。往那一坐便让所有人默认他为主心骨，矜傲高贵地指挥着一切。

　　九点，众人纷纷回到房间。沉如绰面朝墙壁准备入睡。

　　身后传来一点轻微的声响，连尘刚洗完澡，带着寒冷水汽掀开一角被子，动作轻巧地躺下。像是不确定沉如绰是否睡着了怕吵醒他。

　　沉如绰阖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飘渺的未来和回不去的过往。他得先活下来，才能谈未来。

　　半夜，黑暗中，连尘平静地睁开眼。

　　“滚。或者死。”

　　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瞬停止。拿着尖刀撬紧闭窗户缝隙的奶酪棒人，五官垂落面目扭曲地盯着屋内。

　　“可恶…可恶…坏小孩的身边都是坏小孩。坏小孩会受到惩罚。”它的声音尖利，像用指甲划过玻璃。

　　它不甘地退去了，又或者是选择了其他目标。不过这就不是连尘考虑范围内的事了。

　　周围安静下来了，沉如绰睡得不安稳，翻了个身朝向连尘。连尘静静看着沉如绰的面容，一遍遍描摹他的样子，他伸出手想抚上沉如绰的眼睛。

　　将触及时，睡梦中的人像是感应到什么般，睫毛颤动，连尘睁大眼匆忙收回手。

　　他压抑着自己急促的呼吸，连着那些焦躁不安快要冲破冷静外壳的心绪，一同封于万丈寒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