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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空欢喜,错抛歌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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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临江打算直奔扬州,然而她从城楼下来的时候情绪大起大伏,路上没憋住吐了口血,陆逢扬给她探了脉,立刻半强迫地调转车头往洛阳崔老处赶。
宋临江想想自己也不是必须出场,便顺了他的意,一封书信发去了扬州柳叔。书信里头拿点明了薛怀盛的先太子遗腹子身份,并将藏了先帝玉玺遗旨的成溋的嫁妆单也一起送去,给足了江南借先帝造反的借口。
她咳嗽两声,嘴角又漏出几滴赤红近黑的血。宋临江面不改色擦了去,微微一笑,心道:袁将军,这份大礼您可要收好了。
重瞳欣喜若狂,尖叫大笑,吵得头晕脑胀,耳朵不间断地鸣啸。
崔老把完脉就哧了一声,不怒反笑:“宋大娘子还来做什么?您该去城外那家来财铺给自己定副看得过去的棺材,您老人家报我名,还能拿个折扣。”
峨眉认真道:“差点定了,不过那边棺材贵,她没买。”
崔老满头雾水,但是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冲陆逢扬问:“她比划啥呢?”
陆逢扬看的懂,哑口无言,他眨眨眼卖了个乖。
门被推开,进来个脸被挡住的小姑娘,她抱着半人高的垒起来的药草竹匾,踢开门的脚才收起来,歪歪扭扭往里面走,嘴上还喊着:“接一下接一下啊,要倒了!”峨眉和陆逢扬及时上前各自给她分担,拿着东西让她领着往屋后头走。崔老吹胡子瞪眼:“好你个懒鬼,叫你分批拿分批拿,又掉地上了你给我重新去摘草药吗?”
花语懒洋洋的话从后院传来:“哎呀,我这不是没倒吗。”
一回到这里,宋临江便陡然放松了下来。药寮里都是幽幽药草味,和以前不同,没了水汽的潮湿味,干燥温暖,到处都冒着暖和的阳光味道,待在这里,浑身的霉味都会被除去一干二净。
崔老回过头,佯怒道:“还笑,还笑,等会有苦头给你吃!等病好了,就待在这儿给老人家我打杂,好好给我回回本。”
他嘴上凶,手下行针却轻柔地不能再轻柔,生怕扎痛了她。
宋临江对自己的身体清楚得很,崔老在安慰自己,是阎王要收她,再拖也拖不了几天。
药寮几天信函不断,每次看到有人匆匆来去,带着几分讨好的怕责骂的笑,崔老就要狠狠“哼”上一口,下一刻就要在宋临江面前喋喋不休:“都跟你说了,好好养病,不要费劲去掺和那些琐事。老朽这好不容易给你治,好嘛,一来一回,得儿,白费了……”
他的话还要好长一段时间,花语一听这架势,脸色露出惊恐的神情,将跨未跨的腿瞬间收了回去,转身就逃之夭夭了。
宋临江脸上几分无奈,却津津有味听着他啰嗦,微笑应对说好,但是谁都知道转头她就又要和京城的人联系。崔老叹了口气。
京城换了皇帝,成渚继位,封袁忠为辅国大将军,还多了个摄政王的名号,将天下军权都交付了袁忠。幽州拖着等成渚为储,没想到军事瞬息万变,等他赶来,热汤都喝不上了。幽州气急败坏,奈何他袁忠挟天子以令诸侯,打着新君旗号迎自己回朝,还封了个都督大将军。
然而这些人的封赏、晋升都建立在袁忠攻打长安,逼位皇帝的基础上,风言风语无论怎么严令禁止都没有用,这些得位不正、袁贼窃国的话渐渐成了风气,逐渐流转到全国,离得远的江南,由一无名后生领兵起义,直呼“天降神谕,还国于文”。
这个文,就是文帝的文。而这个后生不是别人,正是薛三娘之子,先太子的遗腹子——薛怀盛,或者该称呼他另一个名字:成怀。
薛三娘无偿借了万家一条运输线,成了万家粮赈济天下的一位女菩萨,在灾民中逐渐吞吃了陆逢扬的威望,成了江南一带一呼百应的神女。神女的儿子,打着“承文帝遗旨,爱民救民”的旗号,也笼络起不少势力,接着各地心思各异的力量,他正式举旗造反,往东攻占要道。如虎添翼般,他才打到扬州,扬州门户大开,直接揭瓦主动归入成怀的范围。
他清楚自己若和袁忠的军队硬碰硬,必然要被打得屁滚尿流,故而他直接选择倚江之势,拿南方天然屏障与善水之军做了依仗。
成怀没算错,袁忠闻言,举军南下,北方将士完全不善水,上了船甚至半数头晕眼花,呕吐不止,战争开始前就先没了半条命。袁忠转念一考虑北方还有时刻等着反咬一口的皇帝,两都附近还守着虎视眈眈的幽州,豺狼虎豹环伺,袁忠若被拖在江北,恐怕势力北方就要出大乱子了,他当下决定暂时划江而治,先料理了北方,顺便慢慢练水军,处理了这个伪成唐。
宋明玉去了哪里呢?
占星阁都以为她死在战乱里了。
直到混成成怀起居郎的占星师忽然发现成怀身边出现一个美艳至极的妙人,她似乎受了伤,被成怀豢养在身边,两人总是奇怪地做些口是心非的事情,叫人看着矛盾至极。
例如今日,成怀摔了那个美人的玉佩,怒气连守在宫外的人都听得到:“你就这么惦记这个死人?他已经死了,你别再想了!”然后就是一些难以描述的声音,美人还要挣扎哭泣:“你永远也替代不了他!”接着屋子里又是一阵连贯的易碎品破碎的声音,然后成怀踹开门扬长而去。
一时占星阁的沟通都是无语凝噎:“你在写话本吗?”
“这剧情眼熟,马上就要追妻火葬场了!”
“嘿嘿,我是土狗我爱看!”
占星阁诗人发出指令:“好了,先判断她是谁。”
不久这位起居郎就将美人的画像、来到江南的信息全详细记录了下来,送到江北。
若是宋临江一听这号人物,查都不用查,必然是宋明玉。
果不其然,占星阁炸翻了天:“天呐,她是宋明玉!是疑似阵眼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居然还活着!”
“按照我这个土狗看的小说,一般能引起这种剧情的人就是女主角。故事的中心主角一般不会早死的,所以她又活了,又遇到新的男主。毕竟前两位疑似男主已经确定死亡,另外一位就该和新男主展开女主争夺了。”
“胡说,诗人说过,宋临江才是中心人物,宋明玉即使是女主,也只能证明诗陆逢扬和诗人没有推错,这个假人间就是一场闹剧。但是循环是围绕宋临江变化、开启的,所以我们的目标就是宋临江!”
“如果宋临江只是一味醒来的变因呢?她只是像陆逢扬一样挣扎的我们呢?”
“胡说。”
“胡说。”
剩下的人都在沉默。不安的沉默里,一个答案就在构成,宋临江可能不是中心,他们挣扎那么多场的轮回,好不容易碰到的希望,又是一个错误答案。大家都累了。
诗人的话出现在占星阁里:“宋临江只是一个试错项,她的生死和行为证明她是离中心最近的人,世界会因她改变,而现在,‘世界宠儿’终于出现了。”他的话重新调动起一些积极。
“是啊,咱们都撑过来了,BOSS线错了咱们就存个档重来。”
“不要使用过于现代的词,考虑一下咱们还有古代和近代的同志呢!”
……
宋临江撑过了又一个令她欢喜的中秋。
江南的宫里却闹成一团,成怀满宫搜找他的美人。宋明玉按照大家的追妻火葬场设想,她逃跑了。
她身体素质好得惊人,打晕了江上巡逻的水军士兵,抢了船直往北逃,所幸两边都顾着看月亮思亲,没人注意到她。她偷了一匹马趁夜色奔袭北上。
逃出了军营,宋明玉却迷茫了。
她去哪里呢?
亘古不变的月光笼罩在万家灯火上,也同样笼罩在她身上。马儿慢了下来,信步由僵。万家团圆之时,她能去哪里呢?她已经没有家了。
她是误入此地的异世魂魄,占领了新的躯体成了新的宋明玉,有了新的家人,可是如今,宋明玉的家人也没了。
天之苍苍,何处为家?
她凭感觉往前走,一家人“哎哎”声中走了神,差点叫马带着她闯了人家的屋子。宋明玉连声道歉,翻身下马,拽住了缰绳,马喷了一口气,似是不爽。
这户人家好心,老婆婆问道:“女侠今夜若没地方去,就在我家里歇一晚,吃了饭,休息了再走不迟。”
宋明玉此时肚子也饿了,跟着进了屋子,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女侠是长安人啊?”
“啊,是,我在长安长大。婆婆您也是长安人?”
婆婆摇摇头:“我一起在长安贵人家里做事,后来跟当家的来这里养老。我女儿也在长安干活呢,最近才回。啊呀,幸好回地早,要不然主人家里出了事,我女儿就要被牵连了。
“现在长安也不安全,我就叫她就在家里,给她找个好人家,以后……”
宋明玉捕捉到“人家里出了事”,这事大到还能牵连到底下干活的人。最近京城出了大事的就她宋府一家了。她当即就想确认,被一声呼唤打断了思维——
“二娘子?!”
屋里出来个年轻女人,震惊地看着自己。她是青竹。
孟氏死了一面都没有露过的青竹。
青竹小跑来拉住宋明玉的手:“二娘子,您还活着……”
老婆婆疑惑道:“这,这位是宋府老夫人的孙女?是二娘子?”青竹点点头,老婆婆就要给她磕头,边哭道,“宋娘子啊,您遭了大难了啊!”宋明玉赶紧扶了她起来道:“我不是你主人家,老人家快起来!”
青竹接过人回桌吃饭,面对宋明玉的疑问,她回答:“我从京城逃了出来,没出去,就回了家。”
“你为什么要逃?”宋明玉问。
青竹沉默了。
宋明玉紧接着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能知道的事情?”
许久,青竹耸动肩膀,小声的抽泣从手中传出来,青竹哽噎道:“老夫人是被大娘子害死的!她那天晚上去了老夫人的房间……”
随着青竹的讲述,宋明玉虽然曾经有些猜测,但是也不免生出许多惊诧来:“她……她为什么要怎么做,祖母最喜欢的就是她,她没理由杀人的。”
青竹哭道:“奴婢亲耳听到的,那天还差点被她发现了,若不是我逃入人多的地方,藏在采买的车里出来,奴婢就不会有命在这里说出真相。”
为了报仇……那么为了报仇,她是不是也会对其他人动手?
宋明玉捏紧了手。
第二天她就继续北上,她要听宋临江说个清楚。
但是她在哪里呢?
冥冥之中会给她答案。反目成仇、你死我活的戏码是梨园里的一出精彩好戏,所以无论是世界指示,还是某些想探究世界真相的人都会帮她。
宋明玉进入了宋临江如今住的院落。
“许久不见,妹妹。”宋临江好整以暇地看着来客。天热了,她手上不舍得放下一柄扇子,慢慢地扇着。她似乎等了来者许久,等得都乏了。
宋明玉怒火中烧,却还要压抑自己:“是不是因为你?”
宋临江略微惊讶道:“妹妹在问什么啊?”她作沉思状,自己接道,“妹妹要问祖母的死是不是跟我有关?”
她露出一丝歉意:“啊,是啊。祖母她推波助澜,旁观了几十年的戏,她见证宋府因为自己落败,被自己气死,这个结局不好吗?”她露出几分天真的笑意,那一瞬间宋临江不像宋临江了,抑或是这个时刻,宋临江才是宋临江。
她继续道:“妹妹要是想知道我和袁大将军的事情,哎呀,那就更简单了,不过故事真的好长,我懒得说了,简而言之,的确是我干的。父亲为了保住我这个宋家的未来皇后,选择了伤害最低的法子,他畏罪自尽了。妹妹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不用脏我的手。
“妹妹要是还想问其他人,郑国公是我杀的,你的心上人,两位殿下,还有他们父皇的命,是袁忠给我的报酬。你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吧?”
宋明玉听到她直接或间接杀的人,策划了如此巨大的一个局,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不可能,你,你才十六岁,你只是一个……”
宋临江似乎听到什么笑话,咯咯笑个不停:“父亲死前,没你这样天真。不过死掉的狗皇帝跟你一样天真!”
下一刻,峨眉从屋顶跃下,手持长剑直指宋明玉。宋明玉立刻闪避,跟她缠斗在一起。
宋临江似乎笑累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点,双眼的重瞳已经暴露无遗了,光天化日下,苍白干瘦的人睁着四个眼珠,如同摄人心魄的鬼怪,她一字一句道:“妹妹,我还有个心愿,还要一条人命。你的送给我吧。”
霎那间无数刺客拔地而起,直攻宋明玉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