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上朝了吗》硫医

45、第 45 章

　　心中压抑不住的强烈的复杂情感让他有一瞬的耳鸣，他摇摇头，试图恢复平静。

　　终于平稳了气息，刘红缨再次说话时，已经转变了话题。

　　叶弃烟仔细听着，竟听到了他不曾想到的名字。

　　王江。

　　“王江……他不是死了？”叶弃烟心中大骇，呼吸不由得急重起来。王江此人，是十几年来上头一直在找的，因着不知怎的混进公廨这才好好藏了几年。具体缘由他也不知，只是听说，王江是某个大案的目击者，很是重要，不过已经在几个月前被灭口，尸身前阵子还在长京县廨停着，这会儿已经下葬，在土里埋着了。

　　怎么长公主竟然还说，要亲自将王江护送回长京！

　　此刻，房间里，扮作刘红缨模样的黄梅已经准备妥当，她指了指门外，示意林缉熙可以行动了。

　　“谁？”黄梅变换声线，学着刘红缨的声音，有七八分像。

　　房间里突然穿出一柄长刀，刺破了门板，距离叶弃烟的胳膊只差一寸。

　　叶弃烟连忙向外跑，跑出几步，赶紧回过身，顺势跪下了。

　　黄梅推开门，只见就在几步开外的位置，跪着战战兢兢的叶弃烟。

　　“你为何在此处？”黄梅皱着眉，随手将刺入门板的长刀拔出，挽了个花背在袖后。

　　叶弃烟抬头，湿漉漉的眼睛总像是一汪春水，柔情化骨，盯着人看时，仿佛全世界的温柔都在他眼中。

　　这些天，叶弃烟在公主府住得很好，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从前有些凹陷的脸颊也终于长了肉。他不再瘦骨嶙峋，风吹就倒了一般，如今可算做清瘦，不过脸上饱满几分，便格外俊美，两脸夭桃从镜发，一眸春水照人寒。

　　林缉熙紧跟着出来，一见叶弃烟的脸，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这——”林缉熙瞠目结舌，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飞起两道红晕，看向叶弃烟的眼神也闪烁不定起来。

　　“殿下，不是我多嘴——孙大人刚走——这，这……”

　　林缉熙想到刘红缨毕竟是公主，如今是长公主了，养几个面首虽无可厚非，但怎么也得等孙听竹走了几个月的……更可况新婚燕尔，哪怕厌了也要过几年才——

　　见林缉熙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黄梅知是误会了什么，但此刻她扮作刘红缨，却也不能解释，只得硬着头皮道：“叶公子，伤好的差不多就请回吧，本宫就不送了。”

　　说罢，黄梅领着林缉熙回了房间，唤了一声，便不知从哪冒出几个侍卫将叶弃烟请出了偏殿。

　　叶弃烟思忖片刻，露出不舍的神情，凄凄切切地将自己贴身的家当收拾干净，背着那看起来有些发白的包袱落寞地从角门离开了。

　　听到叶弃烟已经离开的消息，黄梅松了口气。

　　林缉熙有些犹豫，却还是问出了口。

　　“黄梅，刚才那位被殿下厌弃了？”

　　很明显，林缉熙将叶弃烟当成了失宠的面首。

　　不过叶弃烟那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模样，也的确不像寻常男子。

　　黄梅干巴巴地笑了两下，摇头否认：“不是，不是。”

　　林缉熙垂下眼睑，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行了个礼，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此时的刘红缨，已经带着姜兰和她的夫君董三在去往金州南部太昌郡的路上了。在孙听竹离开长京前，刘红缨便与他定好，若找到王江，就将他送至金州太昌郡等候。刘红缨曾在宇文氏兵变时救过太昌郡郡守柳元明，此人对刘红缨感激不尽，更是立了誓说此生效忠，若此事被柳元明知晓，也不会生出别的事端，在整个松江以南最是安全。

　　为掩人耳目，刘红缨又命黄梅扮作自己的模样，给京城的眼睛点上迷魂烟。尤其是瞒过府里那来历不明的叶弃烟。

　　想到叶弃烟，刘红缨反而有些混乱。她想不出此人暴露自己的作为有什么深意。她向来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就像下棋，不能只盯着眼前着一手，但叶弃烟的路数，她想不明白，摸不清。

　　用京郊那场拙劣的表演换取入府的机会，偏偏又不曾打探什么，亦或为了什么信息暴露自己，都不是明智的行为。除非是想主动让她知道，他并非单纯叶氏遗孤，背后有位“大人”。

　　刘红缨决定不去想他，一团烟雾样的东西，怎么抓也是抓不住的，只有一阵大风，吹散那作乱的东西，才能真正看清烟雾中心的模样。

　　长京处星洲，以南便是代州，过了松江再往南是金州，有金河纵穿。若要到太昌郡，快马加鞭也需两日。孙听竹的路线是要在南方绕个圈子的，推算下来，两日后也正是王江到达太昌郡的时间。

　　赶了一下午的路，刘红缨一行这才来到了代州南部的青叶郡。这里是姜兰的老家。

　　董三已然缓过神来，接受了自己娘子原来是宫里出来的宫女，还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颀淑妃身旁的大宫女。此时说姜兰原来是青叶郡主簿的女儿，董三也没那么惊讶了。

　　毕竟能在皇宫里做大宫女的，家世都不会太差。

　　董三回忆起那时在溪口县，竹老弟支开他，独自与他娘子谈话时，他就觉得兰儿定事心里有什么大事，是他想象不到的。

　　他觉得自己可怜，好不容易娶了仙女一般的老婆，眼见着就要回到天上去，可他虽姓董，却没有会说人话的老牛，无法飞到天上与妻子团聚。

　　可仔细想想，董三又觉得庆幸。还好自己的娘子是金尊玉贵的，离了他就能过上好生活，一定是回去享福的。

　　董三还记得，叶老弟走后，兰儿便嘱咐他一定要早早回家。好在他听话，每天都早早回家，不然兰儿就会独自一人面对那群黑衣的刺客……虽然有许多护卫，不过场面也是十分骇人的。

　　想他做了半辈子厨子，整天整天地杀鸡宰羊，面对满目鲜红，吓得挡在姜兰面前背过身瑟瑟发抖。还是姜兰拍了拍他的后背，绕过他，探了探地上死士的鼻息，又把那奇怪的三趾麒麟纹样剪下，从容不迫、干净利落。

　　“我是宫里出来的。身上有业障，你若不想与我扯上关系，现在——”

　　记得姜兰话没说完，就落入了董三的怀抱。

　　他的怀抱很宽厚、很暖和，像热乎乎的炉子，又散发着太阳的味道。姜兰不知怎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董三只是心疼，没别的，只是心疼。

　　这样一个小姑娘，对着尸体、追杀都能面不改色了，这得受过多少苦啊！

　　好在现在，已经到了青叶郡，姜兰的老家，送她回了娘家，就一世无忧了。

　　董三闷闷的，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偶尔看见姜兰的笑脸，才露出十分寂寞的笑。

　　他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完全写在脸上。

　　刘红缨觉着好笑，揽过姜兰的胳膊开玩笑道：“姜兰，我向来重视承诺，保你夫妇二人平安回到青叶郡，我做到了。别的其实我也能做到……比如——”刘红缨向董三挑眉。董三一下子正襟危坐起来，掌心沁出细密的汗。

　　“比如给你换个夫君，权贵豪绅……要不要？”

　　董三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也不反驳，不恼，像一只被遗弃了的大狗，耸达着脑袋，怏怏地跟着二人。

　　是为了兰儿好……可这心里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又酸、又胀，还，刺骨的疼。特别疼，仿佛有人攥住了他的心脏，死死地捏成个圆饼，不会跳了。

　　他低头，视线也逐渐模糊。好像是天上下雨了，下进了他心里。

　　“不要。”

　　姜兰斩钉截铁地回答。

　　接着，董三的手被一双柔荑紧紧握住。

　　他抬头，泪眼朦胧的，仿佛盛满了漫天星河。在星河的倒影里，是姜兰带着温柔的抚慰的表情，坚定地执起他的手，对他说——

　　我只要你。

　　刘红缨叉着腰，眉眼微翘，轻轻笑着。

　　不过刘红缨不得不煞风景。她上前打断二人，神色严肃。

　　“姜兰，董三，你们在溪口县遭遇的追杀是渤青国暗探所为，在偏僻的溪口县都有暗探能找到你们，说明代州已被渗透颇深。青叶郡不一定是安全的，还是要多加注意。”

　　姜兰二人连连点头，刘红缨又送给他们一块金锭，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这金子是给他们做生意用的，刘红缨不想埋没姜兰的手艺，况且，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免遭祸患，有力抵抗，所以，免除姜兰二人后顾之忧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无人敢欺。

　　刘红缨伸出手，递给已目瞪口呆的董三一块令牌。

　　“这是公主府的令牌，有了它，你们就是本宫名下的掌柜。开什么铺子你们随意，每月我抽利三成。”

　　姜兰董三泪眼婆娑，说什么都要叩谢刘红缨。刘红缨拦不住，见他们一下一下，虔诚如拜菩萨，胸中反而不好受起来。好在，姜兰是个懂得心思的，瞧出刘红缨的不自在，拉着董三起身，随后深深鞠躬。

　　刘红缨点点头，回以微笑。

　　给姜兰二人送到青叶郡，刘红缨也该启程去太昌郡了。

　　太昌郡离青叶郡只有四五十里，若快马加鞭一刻不停，明日一早刘红缨就能赶到。

　　只有提前到达太昌郡仔仔细细检查过了，刘红缨才可放心。于是，刘红缨匆匆挥别那二人，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往太昌郡的路。

　　这次，她要扮作劫道的山匪，给王江劫到太昌郡外山里的清光寺中。清光门外一渠水，秋色墙头数点山，还记得刘红缨巡查南方时，路过清光寺便这样称赞过，只是这样美好的景色，虽未有战火波及，但等战乱结束路过此地时。也眼见着有几分破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