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找死吗？》白云绵山

4、造畜

　　23：00

　　夜晚如约而至。

　　因为没有灯，整个房间已经昏黑一片。

　　社畜自己窝在床上，没睡着。

　　即便在进屋之前就被告知了“入睡”极有可能是一个“死亡点”，他也因为长期的精神衰弱没能睡着。

　　此时，在那张同样狭窄的小木床上，他侧着蜷起身，一动也不敢动。

　　那条薄薄的被子紧紧地卷在他身上，勉强遮住他紧咬的牙关，只露出死死闭着的一双眼。

　　我睡着了我睡着了我睡着了我睡着了......

　　他在心里疯狂地催眠自己。

　　这里的夜晚没有虫鸣，静得将他的恐惧一寸寸放大。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混乱的心跳声，那似乎就是整个世界唯一的声响一样，砰砰砰地响在耳边。

　　呼气，吸气，都是自己吓自己，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他努力地放缓自己过速的心跳，可收效甚微，那声音依旧如影随形地敲打他的神经。

　　砰，砰，砰，砰砰。

　　突然，他发现了什么不对。

　　除了心跳声.......他似乎，听见了细微的敲击声。

　　砰，砰砰，砰砰砰。

　　那声音很小，也很有节奏，和他的心跳声几乎重合在一起，就好像有一只恶劣的手故意地作弄他的情绪。

　　砰砰砰砰！！！

　　似乎是知道他发现了似的，敲击声徒然变大，像是惊雷一样响彻在他耳边！

　　门口有东西快逃快逃快逃快逃！！！

　　他几乎是要吓得蹦起来！

　　激烈的敲击声让他十分确定有什么东西正在门外疯狂的敲击那扇破烂的木门。

　　而那扇破门根本什么都挡不住！

　　第六感疯狂地向他示警，生物的求生本能催促他赶紧睁开眼逃跑，可他的大脑在这一刻却十分清晰，从未如此的清晰。

　　“希望你们不要在9点后出门，并在11点前准时入睡。”

　　村长那张秀丽却诡异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的脑中，他想起进屋前那些人的不断警告。

　　死死地咬住下唇，哪怕恐惧到了极点他也一动不动地躺着。

　　在这里保持不动不一定会死，但一旦被发现没睡着，一定会死。

　　他僵硬地躺在床上，压抑着自己睁开眼的欲望。

　　呼吸粗重的可怕，身体也在不断发抖，他知道现在自己一定蠢透了，没有任何一个熟睡的人会和他一样。

　　可他实在控制不住。他能做的只有等，等，自己在这场押命的赌局中是赌输还是赌赢。

　　好在，上天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也许是几十分钟，或者十几分钟，终于门外的敲击声渐声渐弱，直至最后消失。

　　他依旧没敢睁眼看看情况，精神依旧紧绷，直到又过了十几分钟后吧，确定没有怪音了，他才慢慢地松懈下来。

　　这时，一阵睡意涌上来。可能是刚刚紧绷了太久，他现在反而有点困了。

　　刚好可以睡一会儿，他这样想着，渐渐放松了身体，模模糊糊拢了拢被子准备入睡。

　　就在他半梦半醒间，突然，他听见有人说了一句话，很清晰。

　　因为就在他耳边。

　　“你睡了吗？”

　　他本能地睁开眼。

　　“!”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人脸。

　　桃花面，柳叶眉，杏眼，樱桃小嘴。

　　长在一条，倒挂在他房梁上的巨蟒的脸上。大概十几米长，几米粗，攀附在房梁上，看不见原本位置上的梁木。

　　那双金黄色的蛇瞳镶嵌在那张人脸的眼眶里，安静有贪婪地注视着他。

　　“啊，你没睡。”

　　尖细怪异的声音从那张人脸的嘴里传来。

　　紧接着，他看见这张儒雅静美的脸朝着他咧开嘴笑，那嘴角撕开那张面皮，露出属于蟒蛇的硕大口腔。

　　......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谢轻俞正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哪怕之后门敲得震天响，他也连呼吸都没乱一分。

　　安静得如同一具尸体。

　　哪怕敲门声停止了，他也依然没动，而是安静得数着自己的脉搏计算时间。

　　......四百三十二，四百三十三。

　　突然，他听见了一点细微的动静，好像是什么坚硬的物体摩擦木头时发出的沙沙声。

　　一下，两下，然后是掀开天窗的“啪嗒”声。

　　紧接着，一个人声就响在他的正前方。

　　“你睡了吗？”

　　他现在当然毫无睡意。

　　大脑清晰地辨认出发出声响的东西现在就紧贴在他的面前，呼吸间的冰凉吐息甚至就直直地喷在他的眼皮之上。

　　心跳快了几拍。

　　他克制住自己躲避的欲望，一边伪装出熟睡的平稳呼吸，一边重新开始计时。

　　大概等了七八分钟后吧，他才感觉到那个巨物缓慢地移开了头颅，沙沙的摩擦声再次响起，然后间歇减弱，直至消失。

　　但是没有打开天窗的声音。

　　那家伙没走，还在屋子里。

　　真是聪明的家伙，还懂得“钓鱼执法”。

　　要不是现在明显不合适，他甚至都想夸赞一下它的聪明才智。

　　又过了一会儿，摩擦声重新响起，一下，两下，盘旋在他头顶正上方，似乎是在很不甘心的打转，之后声音才从远离木床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天窗又被打开了，平躺的谢轻俞能明显地听见什么庞然大物挤出去的动静。

　　一，二，三......他在心里默数，然后突然，他一直紧闭的双眼睁开了缝隙。

　　他虚眯起眼睛，视线从模糊缓缓过渡到清晰。通过天窗透露的那一丝丝月光，他看见了属于冷血动物的庞大身躯，正在他的头顶上一寸寸沿着粗木的房梁爬行。

　　以及，刚刚好露出一角的人皮。

　　如果他早睁眼一秒，也许就能和这只正把头探出去美人蛇对上眼。

　　在不绝于耳的爬行声中，他默不作声地又闭上了眼，呼吸依旧平缓。

　　等那扇天窗终于又重新发出关闭的“啪嗒”声响，谢轻俞才真正睁开双眼。

　　他先没有动作，等眼睛再次适应了房间里的昏黑之后才轻声翻身下床，走到一早就被他拉开拉链的背包前。

　　安静地猫下腰，他将手伸进背包中，指尖细细地在里面摸索着，直到触到那熟悉的冰冷触感。

　　手腕一翻，使力，谢轻俞就将它从背包里缓缓抽出来，全程都没发出什么声响。

　　那是把金属制的弩，现代改进版，集消音连发为一体。

　　算是他从“诡市”里淘到的枪只平替。

　　一手拿着自己辛苦弄来的武器，谢轻俞借着木床的高度爬到衣柜的顶上，半抬起身子，另一手就抱住了房顶用作支撑的木头，手再和腿一起用力，整个人就趴在了房梁上。

　　天窗在正中心，他挪了几步就到了天窗底下。

　　上面当然没有锁，只有一个弹簧扣着。他用弩把天窗顶开，月光就从那个小缝里倾泻而出。

　　他小心地把头探出窗户，然后轻微一怔。

　　雾气散了。

　　虽然昏黑的视线依旧看不清什么，但是那厚重恼人的雾消散后视野范围霎时就变大了。

　　谢轻俞突然感觉，原来这地方比他想的要大一点啊。

　　他往下一望，看见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守在他的院子里。

　　它躲在阴影里，月光照不到它，只能让人看见是黑黝黝的一团，但连哪里是头是尾都看不出来。

　　如果想出去，那这玩意肯定就会冲上来。

　　没错，谢轻俞就是想出去。

　　既然“在11点前准时入睡”只要不被发现没睡着就没事，那“不要在9点后出门”呢？

　　谢轻俞记得很清楚，那个村长用的词是“希望”而不是“一定”。

　　他将手里的弩对准了自己房门口的腌菜罐。

　　“哗啦！”

　　罐子应声而碎。

　　谢轻俞极快地收回了弩，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天窗不过几厘米的缝隙里观察。

　　紧接着，他看见角落里的那道影子眨眼间便蹿到了房门前。

　　月光平等地撒落在它的身上，映照出它的长尾、犬样的头颅、锋利硕大的尖牙，以及极其怪异的、属于人类的双臂。

　　谢轻俞没办法隔着这么远在晚上看出那双手臂究竟是被缝合上的还是从它身体里长出来的。

　　但结合那条美人蛇，他倒是有个想法。

　　造畜。

　　一种流传了很久的巫术。

　　通常是对受害者施以酷刑后，将新鲜的动物皮剥下，趁热裹在受害者的身上。这样，受害者的身体就会慢慢被动物皮束缚，最终以动物形态生活下去。

　　但这种巫术常见于北方，而不是江南地区。而且熟练的造畜是不会暴露出原本的人类躯壳的。

　　这样的手段，倒像是初次使用巫术的人所为。可是刚刚匆匆一瞥，那条美人蛇的人皮却覆得很好，又不像是初学者能做到的。

　　谢轻俞被木窗掩着的眉头微蹙。

　　但现在并没有能供他仔细思考的条件。他收敛起疑惑，重新将弩拿出来，架在房顶的瓦片上，然后调准准心。

　　连续三道破空声。

　　一道扎穿了它的头颅，一道是喉咙，还有一道从背后插入大概是心脏的位置。

　　瞬间毙命。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那东西不动了，谢轻俞才从房梁上下来。

　　摸出腰间绑着的短匕，他几步迈过去小跑到门前，迅速推开房门，又在它脖子上扎了几刀，才把尸体扔进了门口的另一个坛子里。

　　坛子的恶臭很好的掩盖了这里的血腥味。

　　做完这一切，他又转身回到屋里，将包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形成有起伏的曲线。

　　这次，他才真正离开。

　　推开院子的大门，大致辨认了一下雾气里相应的方位，谢轻俞就向着一早村长离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