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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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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顺宣和十一年,北狄南侵,西北门户冀州陷落。
寒风凌冽,夹杂着落雪。悬崖陡峭,从峡谷望去,如天神用巨斧劈开,八百里太行一线天,果然名不虚传。
“放开我,鲁妈妈,救我!救命!”
大地苍茫,冰雪覆盖。少女的哭泣,在峡谷中声声回荡,无助凄凉又绝望。
括苍山一众土匪,或笑或闹,满脸兴味的看着六当家王麻子威逼戏耍那秀丽少女。
环顾四周,有男有女,或老或少,大包小袱,车马间杂。或一脸漠然,或面露不忍,却无一人出手相助,竟错落有序的排着队,给土匪们敬上买路财。
有那等热血汉子欲上前出头,却被同伴一把拉住,微抬下巴,看向了峡谷边堆起的具具伏尸,或躺或趴,身穿绫罗者有之,粗布麻衣者有之。
这帮土匪少说也有上百人,皆是身强力壮、手握刀剑者。
过路百姓,人心不齐,皆想保全自身,似那待宰羔羊,只要刀不落到自己身上,就难发出一丝声响。
“小娘子,小娘子!”
“英雄,英雄!”
“我们奉上全部家财,求英雄饶命,给条活路吧!”
那老妈妈虽是惧怕非常,却也忠心护主,以年迈身躯挡在自家小娘子身前。
“哪里来的老婆子,坏我好事!待我和你家小娘子成就好事,你们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岂不快哉!”
这括苍山猛虎寨的六当家王崇义,外号王麻子,武功平平,却生性暴虐,最喜当众奸杀女子取乐。凡他带众下山,不只谋财,还要害命。
他一脚踢开碍事的鲁妈妈,无视众人目光,直去撕扯那秀丽少女的衣衫。
就在少女衣衫半露、羞愤欲绝之际,天外飞来一箭,自那王麻子的胸口穿心而过。力道之大,箭法之准,世所罕见。众匪见状,惊惧非常。
一人一马从峡谷外疾驰而来。众人愣神之时,一道黑影从马上跃下,速度奇快地解下肩上披风,手法奇特地盖在那受惊少女身上。
待其站定,大家才偷偷打量起来,只见他长身玉立,面如敷粉,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众人皆叹,好个俊俏少年郎。
这少年郎君身负齐肩长刀,左手握巨弓,右手执铁箭,神情漠然地看向受惊众匪。
众匪陆续缓过神来,一手握重锤的土匪头子率先发难:“好你个小白脸子,刚才爷爷放你一马,你不知感激,尽然害我兄弟性命。今天,你休想走出这一线天!”
说罢,便吩咐手下众匪拿下这不速之客,只他身旁带刀的疤面土匪却制止了他。
“小兄弟,今日在下本已放你一条生路,你却毫不领情,坏我规矩,杀我兄弟,究竟是何道理?”
那手握重锤的乃是括苍山猛虎寨的五当家丁全,面部带疤的则是三当家仇志雄,两人与刚才被一箭穿心的六当家王崇义王麻子,乃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结义兄弟。
却说这些个土匪在一个时辰前,就以收过路费为由,扣下了这美貌少年的随身坐骑。彼时顾虑家人安危,少年隐忍不发,此刻去而复返,应该是想要回爱驹。
见少年默不作声,又顾忌他手中铁箭,仇志雄只好接着试探。
“小兄弟,之前我那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夺人所爱,可他已然得了教训。我等马上归还宝驹,今日就当不打不相识,你看可好?”
说罢一挥手,让属下立即交还宝马,真个是“深明大义”,一点不顾被杀的结义弟兄。
“三哥,不能放过他......”
那丁全当即表示不同意,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仇志雄抬手打断,只能暂时隐忍不发。
一个身形瘦削的土匪牵着一匹骏马走了过来,这马儿不过五六岁,通体全黑,毛色发亮,浑身肌肉匀称,蹄动如疾风,真是马中美男子!
“难怪之前这批土匪想要将这宝马据为己有!”纵使被拦路打劫,众人亦不免发出感慨。
却不想,那脊背佝偻的牵马土匪竟是突然发难,袖中暗箭连发,皆指向那少年要害!原来,这土匪头子还马是假,偷袭是真。
少年收起弓箭,飞快拔出长刀,腾挪躲避之间,竟将九枚短箭巧妙地置于长刀之上。
忽见他眼神一厉,腕随心动,猝毒的短箭朝着众匪而去。仇志雄和丁全飞身下马躲过两枚毒箭,其余七名匪徒全被击中要害。如此手段,众人惊叹。
“小兄弟,有话好说......”仇志雄欺他年轻,还想接着蒙骗,却被携着风雷而来的少年震住。
只见他薄唇紧闭,神情漠然,手中长刀翻飞,血肉四溅,片刻间便又收割了七八条性命。
见此情状,仇志雄当即命令众匪一拥而上,势要将这少年斩于刀下,以防来日成为大患。
峡谷中杀声四起,一众土匪似那滚滚洪流,向着少年埋杀而去。
少年黑衣劲腰,脚踩奇门八卦步,手持齐肩染血刀。
身行诡异,刀法刁钻。一时像缠绵的丝线,一刀封喉,杀人于无形。一时像破天的惊雷,剖腹而出,让恶人亲眼看着自己肚肠满地。
身如幻影,刀似疾风。饶是威震太行山多年,心机深沉的仇志雄,也被这似魔非魔、似鬼非鬼的少年惊出一身冷汗。
仇志雄拔出手中雁翅刀,丁全重锤横握于胸,还马偷袭的瞿刚手执猝毒短刃,三人合成掎角之势,指挥众匪,围杀少年。
身随心动,刀出自然。少年全不在意试图合围的匪众,眼中只有敌人的一个个破绽,思绪却已飞出天远。
“师父,你杀过人吗?”
“杀过!”
“那你还记得第一次杀人吗?”
“记得!”
“那你第一次杀人害怕吗?”
“不怕!”
“为什么不怕?”
“因为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差点被羞辱的少女,峡谷边被夺去生命的无辜百姓,尚未出生就被剖腹而出的小小胎儿……
天地不仁,苍天不义,那就立地成魔,让这世间秩序重归!
长刀劈山撼海,身行犹如飘絮。少年斩动刀光,划破众匪洪流。
重锤在手的丁全脑袋搬了家,仇志雄的雁翅刀被拦腰斩断,翟刚背着左臂齐断的仇志雄,仓皇逃向括苍山密林深处,余下众匪如鸟兽四散……
雪越下越大,雪粒子随着寒风打在人身上,簌簌作响。
少年浑身浴血,似那索命阎罗。
他将枉死的百姓堆积一处,借着土匪们留下取暖的木柴,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以防他们再受野兽啃食之苦。
只是看到那被剖腹而出的小小婴孩,少年的脸上终是出现了一丝悲悯。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可怜的小生命,轻轻地放回到他母亲怀里,顺手脱下身上外衫,给这对尚未谋面的母子俩盖上,随后抱着他们,向适才挖好的深坑而去。
填好黄土,压上巨石,少年抽身而起。
背上巨弓铁箭,手执齐肩长刀,少年准备牵马离去。
“恩公,请留步!”刚才呼救的秀丽少女已打点好形容,不复适才狼狈模样。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用不着你以身相许!”听茶馆的说书先生说过,男女之间的纠缠,经常产生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之中,故而少年有此一答。
听得此话,四周哄笑一片,似一缕清风扫除了众人心中被匪寇欺压的郁气。
少女满脸通红,跺脚朗声续言到:“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恩公接下来是要前往何地?不知可否同行,待我返家后,禀明家中长辈,才好报答恩公重情!”
“我们不同路!”少年翻身上马。
“恩公可否告知姓名?小女子丽娘,乃晋州商户沈家之女。”少女言辞恳切,随即取下随身腰牌,递给马上少年。
“这是家中长辈所赐信物,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恩公可到晋州崇文坊沈家米铺,找一位叫鲁大山的管事。”
少年似有所动,接过腰牌,揣入怀中,向少女道谢:“多谢好意,非是在下不愿同行,实是家中长辈还在前方等我。此地不宜久留,小娘子也赶紧离开吧!”
说完少年抖动缰绳,一人两马飞奔而去。
“行事如清风拂山岗,除恶却果敢又坚决。少年侠士当如是也!”众多行人中,一辆不起眼的青幔马车上,传来低沉的男声。
“难得的是身怀绝技,却有悲悯之心。”同车老者亦发出感慨。
土匪所设路障被众人合力推开,大家急迫的装点行囊准备远离这是非之地。徒留满地匪徒尸身,倒便宜了这寒冬中的深山野兽。
此后数年,“玉面阎罗”的威名响彻整个太行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