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旧仇新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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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Paul的车三儿才发现，这辆大车上早就坐好另外两个人，伸胳膊抬腿的靠后座上，嚷嚷着让Paul赶紧开车跟上慧秀，Paul连忙应了，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三儿上去，自己绕过去上车。
后面两个年轻男人像是很急的样子，Paul一上车便把前身贴上来，趴在驾驶座位的靠背上喊：“哎哎，老皮子你磨叽什么哩，赶紧跟上去，大小姐说是改地方了，不去昙花，咱们去工体，看不赶紧跟上待会该丢了。”Paul发动了车子，单手搁在方向盘上转动，另一只手掏出香烟来点上，停车场灯光昏暗，橘红色的烟头点燃在车内很是耀眼，Paul吞吐出一股白色的烟雾，车子流畅的向旁边滑去。他突然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往旁边敲敲：“哥几个怕什么，GPRS在这儿，手机在这儿，丢不了。”
Paul驾车技术比潘慧秀要好得多，越门跨坎稳稳当当，直到驶上大路，不紧不慢的跟着前面那辆扎眼的小红车，三儿坐在自己位置上都觉得平顺得不可思议。转头看手里轻松搭在方向盘上的人，戴在脸上的眼镜子遮住了大部分面容，看不清表情怎样，但从绷起的嘴角看来，此时他似乎没有聊天的闲情，三儿暗暗松了口气。此时，后面两人坐在车中仿佛很是闲适，自顾自聊起天来。
后面两个年轻人跟三儿差不多年纪，衣着打扮也要比潘慧秀车上的那帮小孩子成熟得多，看得出来价值不菲，富丽堂皇，一个穿银灰色西洋礼服留长头发，一个套海蓝色不知道什么式样的西装顶着一堆乱毛。三儿从后视镜里面打量着，那两人却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仿佛都忘了前面还坐着俩。长毛和乱毛也不知是身上还是毛上熏了什么香，举手投足那股味道浓得人憋气，偏偏两人小动作还挺多，撩头发整领子的直把个三儿弄得想把鼻子给割了。正掐着喉咙，抬眼看到Paul脸边窗户开着，时不时伸手把烟灰弹出去，三儿眼睛转一转，从口袋里也掏出香烟来点上，照着之前看来的方法把自己这边的车窗打下来。洛无英的烟瘾很大，别人给他拍的生活照片里，大部分时候那个懒洋洋的薄嘴唇边上都险险的叼着一根纸烟卷，家里的烟灰缸底也积满了厚厚一层黑黄的烟油。临出门时幸亏三儿灵光乍现，不然这招牌丢下，熟悉洛无英的人平白就会多几分疑问，不过现在拿出来，倒有了意想不到的好作用。
车还在开着，后面两人的说话声渐渐热烈起来，三儿嘴里咬着烟头并没有吸进去，只是让烟雾萦绕在脸周围，耳朵往后面转去。
“你说说，你哥那车后来怎么弄来着？好几百万的车那，不能就这么拖进局子里吧！”乱毛的小子兴味十足，圆盘子样的脸上大鼻头耸动几下，偏偏还支着胳膊肘外旁边靠做出个潇洒的架势。
那个长毛也不急，漫不经心的伸手出来，抖抖肩膀拉着那再平正不过的袖口，一颗闪亮的扣子在手底下晃动：“还能怎么着，手机掏出来还没拨号呢，就报个名字，立马就被人打包干净送回来了。”
“那可真是厉害啊，不过事儿怎么了的呢，伤人了哩。”
“切，拿点钱不就打发了，谁让那背时鬼倒霉催的大晚上还在公路边上走，哭爹喊娘的还不就图个赔偿，他敢多说什么？”
“嗯，有道理，弄不好就是知道那晚上有车比赛，专门碰瓷儿的呢，你哥也真是撞上晦气了，输了车还得遭人查。”
“哎，谁说不是啊，亏得我人虽然不在京里，还叫人押了大钱给我哥撑面子哩，谁知道出这种事儿，说到底还是下面惹办事不利落，说明白了清干净路段的，谁知道半夜还能窜出个二愣子。”
“不是说警察来了么，我当时听着消息，汗都出来，说起来算是违章赛车，车还改装了，要是给个不好看的，你哥不够呛？”
“他们敢！也不称称自己斤两就敢上来乱掺和，还不是照样听到名头划两笔就撤了。倒霉还能叫警察啊，那喝水呛着还得打官司告自来水厂啦？切，多大点儿事儿，你怎么不说我哥花大价钱跟国外才定回来的保险杠就毁了呢，吵吵得让家里老头子也知道了，板着脸没收驾照呢。”长毛显然为自己的哥哥愤愤不平，骂了两句被自家兄长撞上的倒霉鬼，一张瘦长的尖脸拉在笔直的头发中间，仿佛戴了个面罩。
“都是钱惹得那，现在人也贱的慌，没那个本事赚，就想法儿了骗，一点脸也不要，到底拿着钱能不能花出去都是问题，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命，蠢！”乱毛把头发一甩，悉悉索索跟掸鸡毛掸子似地，自我感觉很是气派。这时恰好经过一处灯光密集的地方，车内被照得敞亮，长毛一直在玩弄的那只袖子上顿时银光乍现，乱毛放下肘子探头看过去，露出惊奇的神色：“呦，上月才发售的袖扣哥就给弄来了，弟弟的眼力劲儿不行啊，刚才发现。你也够低调的，这么好几万的东西别在手上，气都不喘一下。还是你最有品位！”
长毛的年轻人顺了顺头发，仿佛那筷子样笔挺几根毛都在闪闪发光，鼻孔都快顶到天窗上，嘴里倒是挺从容：“嗨，这有什么好提的，卡地亚他们家也就那么点子东西了，不是看着还上点档次，我也犯不着那个劲去别。”乱毛又抓着那只露出白色衬衣袖子的西装爪子，好好赞叹了一番。
三儿在前座吐出好大一口刚进嘴巴还来不及打滚的烟，风从他那边车窗吹过来刮在Paul的脸上，没留神呛了他眼睛，挂着行眼泪看回来，三儿狂笑。后视镜里看到后面两鼻子插蒜的互相递个颜色，眼睛里白的比黑的多。三儿一时兴起，抬手弹弹烟灰，假作手歪了偏到后面，顿时两人炸了锅一样，被风吹得四散开来的灰白色粉末，把两位少爷铺头盖脸罩住。乱毛叫嚣着：“英子你看着点，看着点，我这可是阿玛尼的套装啊！”长毛没说话，只顾着狂摸那头标志似的拖把头，嘴里“哎呦哎呦！”的叫，Paul回头看看，望一眼洛无英，白脸小子又吐出口烟，懒洋洋的哼道：“对不住，哥们没留神啊。”龇出白牙笑得欢。
随着小红车行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进了条灯光绚烂的街，后座两人也把窗子打开，清冷的空气混着外放音乐冲进来，乱毛道：“怎么今天大小姐心情好要跳舞啊？怎么不早说，这衣服鞋子都不对的。”Paul把手机举起来给三儿叫他们看：“还不是那帮小孩子出的主意，闹着什么BLEND那边新来的DJ只驻一场，要来见识见识，什么厂牌我不知道啊。”三儿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不去昙花，自己之前查的资料也白瞎，就想走一步算一步，看后面两人却是万分恼火，扯着自己价值不菲的华服都在那儿叹息，心里不禁幸灾乐祸，嘿嘿，好几万一双的爪子呢，跳个舞还不揣兜里！
下车进店，三儿不知道活着还能见识到这般景象。不小的厅里挤满了人，活生生没有插脚的地方，喇叭里也不知放的什么，居然振得整条腿骨发麻，男的女的扭着腰肢仿佛还陶醉得很，红灯绿光晃来溜去，眼珠子都闪成好几个。直到上了二楼进到一个玻璃做墙的房间里，关上门才勉强隔住外边的喧嚣。屋里紫色绸子做的一大圈沙发上，少爷小姐们已经排排坐好，依旧众星拱月把潘慧秀捧在中间，豆豆占着个玻璃小几儿直朝三儿招手，三儿正想往那边走去，后面Paul拉了一把，侧身让长毛二人先进去坐，转头对跟过来的侍应吩咐酒水。
酒水果盘上来，一堆人先是喝了一圈，免不了推推让让，三儿还有打算，伸过来的酒也不全喝，抿几口应个场面，斜眼看看Paul，他倒是爽快的全干。乱毛吆喝着洛无英好久不出来，应该先罚三杯，被Paul借口说身子还没好给替了。酒喝完，聊两句，先是几个年纪小的忍不住摩拳擦掌要下楼去跳舞，剩下的倚在玻璃墙内的栏杆上看着，也许是觉着无聊，不多会儿也脱了外套出去一起蹦，那个长毛最后一个下去，还小心的把袖口摘下来放进裤兜里，自以为在暗处没人看着，还拿出个小瓶子往脑袋上喷，一股味道冲过来，三儿端着杯冰水直笑得肠子打结。
等到潘慧秀叫他，三儿这才发现包厢里面只剩下她和自己，Paul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他连忙又往杯子里加两块冰，坐过去。室内很暖和，潘慧秀也脱了外套，里面一件白色的无袖高领毛衫包裹着修长的身条腰肢稍曲别致的坐在缎面中间，长长黑发有些发卷，恰到好处搭几缕在象牙白的脸盘子旁边，真是一幅活色生香美女图。尽管三儿心里对这个女人疑窦重重，这时也不由得有些看出了神。潘慧秀像是很满意三儿现在的表情，嘬一小口手里艳红的酒水，微微展出个笑，说道：“好难得清净下来了，这一晚上闹得，咱俩都说不上几句话。”三儿回过劲儿来觉得有些尴尬，点头应是，那边又道：“刚知道你进医院，还以为是Paul闹的那些玩意儿惹事，没把我吓死，那会儿真想掐着他脖子去找你。现在看来误会大了，Paul也实心眼儿，还让我给你电话，让大家都约出来，他买单，算是给你压压惊。哎，这朋友做的，我都惭愧。”三儿咬咬牙，吞下口冰水笑出来：“嗨，多大点事儿，能怎么着，谁不弄点那个玩儿，就轮着我倒霉了。”潘慧秀娇笑一声：“呵呵，还是无英你有胆色，要不我说这帮人就你最男人哩。路上憋坏了吧，小军和志坚两个妖怪没把你恶心坏？”进门的时候听人叫长毛志坚，那么小军一定就是乱毛了，三儿心想这爹妈起名字也真是不容易，儿子长大了居然能整成这德行，撇撇嘴角说：“还好了，就是那股味儿太恶心。”潘慧秀像是听到多好笑的笑话，咯咯咯直乐，弄得三儿不好意思也只能赔笑一阵。潘慧秀做个抹眼角的样子，放下酒杯也点上根烟：“哎，这话只能咱们几个说了，传出去让那俩听了还不找他们老爷子去拿枪来崩了咱们。”三儿一呆，不是吧，敢情就那两个花孔雀似的男人家里竟然是军队上的，脑门上滴下点冷汗。一个小时后，他才知道，志坚的爹做着军区首长，小军的爸妈都是警察领导，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潘慧秀说了好些话，无非是刚见的那堆人家里怎么着，市里有头有脸的如何如何，像是怕洛无英病一场赶不上形势，说错什么话。按三儿的讲话，尽说些王公大臣家的事，与洛无英其实八竿子打不着边，洛无英家都是生意人，没有一个在官府当差，而这些人却非富即贵，家里枝繁叶茂握着权势。三儿想破了头也不明白他们怎么会认了洛无英这个朋友，因为他知道这堆人绝对没有共享祸福的意思。几丝轻烟从潘慧秀的红嘴唇里面飘出来，三儿皱了皱眉头，他很怀疑洛无英的眼光，什么人不好喜欢，居然看上这样满肚子精怪的女人。听着潘慧秀兀自得意的说着重要新闻，三儿心里却有些丧气，他只是想着报洛无英进医院的仇才出的这趟门，想着在没人处把Paul按着打一顿就结了，以后找个借口不再往来，谁曾想这帮人竟还靠山挺大。唉，三儿深深的叹口气，眼前是不能随便动作了，可是以后还能说不跟他们混么？这口气又实在咽不下去。
潘慧秀看出三儿有些郁闷，停下话头很关心的问：“怎么啦，难受？是不是这儿太憋了？我就说这边太吵刚生了病的人不该来，豆豆那帮孩子硬是不听。怎么办，要不要先出去呆会儿？”三儿当然不能说我正烦着怎么跟你们绝交呢，嘴上只好顺水推舟说确实不舒服，扶着脑袋哼几句。正好这时Paul推门进来，看到洛无英一脸菜色，忙问清楚了说干脆去外面清静会再过来，三儿急忙称好，潘慧秀又好一番叮嘱。Paul走在前，三儿刚起身准备跟过去，潘慧秀突然拉住他的手扯过耳朵来，声音压低了说：“仔细着点，Paul看着好欺负，手段可厉害，要不一个私生子，什么东西都不是的，就能混成这样了？别说我只顾自己人，咱俩不说假话。”三儿如遭雷劈，连忙点个头拉开门出去，看着前面细瘦的人影，本来想拿酒瓶去拍的斯文脑袋转过来突然露出个笑脸，映着蓝色的灯光，说不出诡异。心说，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又说这个，天那，怎么就这么乱！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旧仇新算（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