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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雾重重梦中梦 ...

  •   舞场里依旧声浪喧嚣,灯光晃动得更加厉害,先前在屋内还好,现在被乱七八糟的刺激包围着,三儿只觉刚刚喝下去的酒水开始在胃里翻滚起来,懵懵懂懂。Paul在前面走,回头一看三儿扶着二楼观景台的栏杆不撒手,赶紧折回来,低着头大声问:“怎么啦,想吐是不?”三儿摇摇头,跟胃没什么关系,这些混乱持续了胸腔后面,跟这些乱七八糟的音乐一起,不停振动,振得脑子都要搅混。Paul脸上露出担心的样子,俯下头来想要仔细看看三儿的脸色,前额一些柔顺过长的头发垂落下来,搭在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上,一时迷了眼睛。Paul伸出手,把眼镜稍稍抬起往上推去,一直到露出光洁的脑门,三儿此时正好抬起脸,眼前看到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一张脸。Paul尖瘦的白脸皮上,菱形的嘴和细鼻梁隔得有些远,但是相同的,鼻梁和眼睛也稍稍分开,拉长了整个五官,本来应该说这样的延长有可能形成另外一个马脸,不过由于凹陷的大眼睛和稍稍凸出的鼻尖,使得面前这个人看来很是清秀明朗。
      Paul眨眨眼皮,油亮的黑眼珠骨碌几转,更显得灵活。三儿直起腰来,一只手搭在Paul的肩膀,表示自己没有大问题,抬起手往前挥挥,想说先离开这儿,转过身却看到小军和志坚两个人。小军和志坚两个人这时都只穿件薄衬衣,袖子高高卷起,领口敞开三颗扣子,露出里面胸膛。小军走前两步,抓住Paul,用很急切的语气问道:“你身上有玩意儿么啊,我是说现在?”后面志坚倒是显得镇静得多,一手抓回小军使了个眼色,也不说话,径直往二楼的出口走去。三儿虽然莫名其妙,旁边Paul却已经先走一步,他也只好赶忙跟上。

      四个人推开装着蓝色灯泡的大门,进到一个走廊,关上门喧嚣突然一下子偃息,进到旁边的小房间,居然安静又明亮,淡黄色顶灯柔和淡定,空气中也没有那些汗水、香精和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头顶徐徐铺下来的清风干燥清爽,三儿大大吸进一口气,仿佛卸下几十斤重担子。旁边传来“咚!”的响声,三儿回过头才发现,小军正把Paul卡着脖子死死按在墙上,吼着:“有就拿出来,装什么蒜你,还怕老子没钱给?”旁边长毛此时也不出手阻拦了,他把卷起的袖子仔仔细细的整理着,好像想把每个斜边都对整齐,脚尖时不时踢动一下地上铺着的红底小黄花毯子,眼皮也不抬的说:“小军那,斯文点,斯文点,有话好好说啊!别动手动脚的。”小军吸吸鼻子,手上松开,眼珠子仍然直勾勾盯着Paul:“切,大家这么熟了讲什么斯文,赶紧,有什么拿什么。”翻个眼白。Paul袖子摆摆,咳嗽两下,捡起刚才被摔落的眼镜,重新戴在脸上,顺顺脸前刘海,出人意料的绽出个微笑来:“要东西好好说话嘛,我可是向来有什么给什么的,哥俩何必这么暴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知道不?”他拍了拍干干净净的牛仔裤,从屁股后面口袋掏出个浅褐色小袋子,志坚一见那袋子,顿时袖子也不理了也走前来,嘴角撇撇:“这次又是什么,你上次给的可不怎么样,弄得跟胡椒面儿差不多。这回如果还是没劲儿,我可就找隔壁的红头,他还给我打折哩!”三儿知道Paul手中的应该就是毒品,心中一股气冲上来,感觉血管在脑门边突突的跳,却一点都动不了。
      小军看到小袋子一激灵就想伸手,临动胳膊才想起来回头去看志坚,那边拖把般的脑袋轻轻一偏,小军便转过势头把两条黑黝黝毛乎乎的胳膊叉在胸前,直起脖子看看Paul。对面苍白脸色的人又是一笑,这次居然还发出了声音,他提起袋子后面抖抖,几粒粉红粉蓝的丸子掉出来:“你可不能怨我上次给的劲儿小了,那可也是好货,就是来得慢,我可从来不坑人。弄这些也是兄弟们走货的给面子,我做生意向来公道,不然也拿不到好东西。我说话,你听着,自己爱信不信,谁用谁知道。你要快,喏,拿这个,价钱一样,劲头大一倍。”长毛伸着脑袋看,没什么表情,小军再也忍不住,一手抓过来看,小小圆圆药片样的东西也不知道能盯出个什么名堂,他把东西往身后递去,脑袋低下来看志坚脸色。志坚拿到手上只是掂了掂,瞅两眼,居然也笑起来:“哎,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了,这不是外边行情乱我告给你听么。大家都自己人,你我再放心不过,这个用着,不够了再找你行吧。“说完伸手拍拍Paul的肩,转头朝小军点点,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头上的乱毛随着天花板上通风口的风癫来倒去,当事人也不知道,脸上还是做着凶狠的表情,显得滑稽无比。小军“啪!”的把一叠钞票拍在Paul的手上,重重从鼻子里喷出口气,摔门而去。
      直到这俩瘟神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三儿这才出了一口大气,脚顿时一软,跌身坐到屋子里的小沙发上,他大喘着:“瞧那俩丫的操行,我刚刚且且没忍住啊。”说完头皮又是一紧,拿眼偷偷一瞟屋里面的另外一个人,Paul却只是再次笑了笑,这次要温和得多,他摘下眼镜,掏出块小绒布擦玻璃片子:“嗨,多大点儿事儿,英子你还是脾气太爆了,上次也是因为我跟他们俩对上,到现在还不敢看你呢。别理不就结了,钱的事儿嘛,干什么都是他们送上来挨宰,说几句什么,谁管他。”三儿扭头看轻松得不可思议的人:“嗯,挨宰?”Paul擦完眼镜把布塞回口袋,也不急着戴眼镜,仰头躺在另外一张沙发上,嘴角高高挂起:“嗯,不是宰是什么,现在还以为占着便宜呢,你等着,英子,两个星期,我保管他们老老实实的。”模棱两可几句话,三儿依然迷茫,不过心下对Paul更是另有别样观感,直庆幸刚刚没有贸然动手。
      安静了不一会儿,三儿觉得好受许多,手表上时间到了另成一点,他抬头问Paul什么时候散场,对面躺得四仰八叉的人拿出手机来看看,说大概还有个把小时就差不多了。肚子里面估计冰水太多,咕噜叫了两声,幽静的小房间里很是响亮,Paul在对面动也不动就笑开了,三儿很是不好意思,想想顺水推舟的道:“哎,胃还是不舒服,出来得急没吃药,早点回去得了。”Paul这才止住笑声,坐起来又把眼镜戴上,抓抓脑袋说:“也是,毕竟还算半个病人。但是豆豆那伙小疯子不好打发,他待会儿肯定还得拉着你说长道短的,要不咱们俩先去外边大排档吃点东西垫垫吧,回去你也不能空肚子吃药。”三儿真是宁愿去外面吹吹风也不想再进那个吵得耳朵都要背声儿了的地方,他连忙点点头。Paul手动一下让三儿等会儿,伸手从前面裤子口袋掏出之前吃饭时拿出来的黑盒子,扔过来让他打开。三儿按下小盒子旁边的暗钮,“啪嗒”一声对边弹开,原来是个烟盒,里面每边十支排的整整齐齐二十只烟卷。仔细看时又觉得有点奇怪,这些烟卷边角不齐,显然不是市面上大公司里机器卷出来的,没有过滤嘴也没有标签,更重要的是,比起普通小指头粗细的纸烟卷,要细得多,大概只有普通烟卷一半。
      Paul在裤子口袋里掏掏,不知怎么又拿出半包烟,悠悠然叼出一根点上,边嘬着边含糊不清的说:“之前给你的太劲了,是我傻了,还是这东西保险,不上瘾也不伤身,拿来消遣再好不过。”三儿从银色的夹子里抽出一支,拿在手里把玩,虽然不是大机器制的,可是包卷细密,烟纸也并不粗糙,从底下的切口看得出来,里面卷的并不是烟丝,而是另外一种暗色的不知什么草叶。放在鼻子边闻闻,当然没有烟丝的味道,可是也没有在老矛头那儿闻惯的鸦片味儿,三儿疑惑的向Paul看去。“没见过吧,大麻,呵呵,这个可是药用的,国外都是当处方开给那些神经痛或者风湿什么的人镇痛的,剂量绝对安全。要是你不用拿去卖或者送人,发个小财或是也能算给人好大个人情哩。”三儿当然不知道大麻是什么,但Paul这种人倒腾的东西,总逃不掉奇门淫巧,邪魔外道,他把□□依旧放回盒子里,重新盖好,面无表情的轻轻道:“既然这东西如此难得,你怎么能就白白给了我,按理说,就那么几个小丸子你都收了那俩杂毛上千。说吧,是不是有事儿。”一个笑容僵在脸上,Paul看着对面表情沉下脸来的洛无英,这一刻仿佛是个陌生人般冷冰冰的盯着自己,从来不知道害怕是什么的Paul突然感到莫名的恶寒从脊骨底下慢慢升起来。
      “能有什么事儿,想太多了吧,这帮人里,我向来只跟你掏心掏肺,怎么几天没见,把这架势都用上了?难道你在哪儿听了什么”Paul惯性的笑着,脑门却冷飕飕只觉清凉,因为眼前的洛无英并不像往常一样吊儿郎当,满脸傲气。眼睛睁开了的洛无英,长长的黑眉毛往外勾去,细长眼眶上面双眼皮清清楚楚,眼珠如同流动起来的琥珀,里面灼灼光亮让人不敢逼视。Paul正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三儿忽然脸上一松,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哈哈,跟你逗着玩儿呢,这种好运气,可不是天天都能遇上。嘿嘿,要是住个院就能有好玩意儿,还真值了。”Paul还没缓过劲儿来,三儿自顾自笑开了,甩着烟盒很是得意,心下却暗甩一把冷汗,呼,险啊真是险。等到Paul扑过来搂着他一顿蹂躏,两人笑闹的就跟亲兄弟般。

      收好烟盒,三儿也叼根烟跟着Paul从酒吧后门晃出去,后巷的小摊档上,出乎意料的火热,很多穿戴整齐的男女都挤在一起开心吃喝,生意最好的就属麻辣烫、烧烤一类。三儿和Paul尽管都穿着不便宜的衣服,却随手在麻辣烫摊子边拖过凳子,安安稳稳坐下点菜,Paul还要了罐啤酒,喝着很是得意。三儿以前当然没有吃过这种四川口味的小吃,自从和小球吃过一次以后倒是觉得这东西不错。两人吃吃喝喝,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比在那灯红酒绿装饰奢华,一瓶酒抵得上整个摊子的店里面还快活。
      在摊子上,时间倒是过去得很快,不多会儿潘慧秀打电话过来让人回去。三儿抱着圆鼓鼓的肚子往回走,底下音乐声小了不少,音乐台上DJ也坐了下来,人稀稀落落看起正准备散场。推门进那间玻璃房间,里面却正好相反,年纪小的几个男孩儿女孩儿显然是酒量浅抵不住究竟饮料的力道东倒西歪的坐着,那个叫豆豆的男孩儿脸上透出薄薄的红晕,眼睛半睁半闭的手脚都软了,扒拉着旁边一个小女孩儿的肩膀喊热。小军和志坚这会儿倒是不见了,潘慧秀额头上也出了点汗,仍然十分漂亮整齐的样子,嗔怪着三儿和Paul都不知躲到哪儿自己快活,一面喊着困了赶紧结账回家一面把大衣皮包什么的都挎上。
      回去的路上三儿照旧是和Paul一起,潘慧秀的小红车上挤满了一堆晕头转向的小孩子,吵吵嚷嚷叫什么的都有,她把头探出车窗,朝三儿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又挥挥手,转头把车子驶出了车位。坐回Paul那辆宽敞的大车,三儿在副驾驶位子上深深吸了口气,还没发动开暖气的车里空气十分清冷,后座上居然还飘过几丝之前长短毛兄弟的味道,猛的打个寒颤,笑道:“亏得那两倒霉哥们不跟咱们一起了,不然刚吃的宵夜都得再翻出来。”Paul拧动钥匙,哼出个冷笑:“他们俩啊,现在估摸着在哪个酒店逍遥呢,那两孬货每次遇到野点的妞儿就来找我,不磕点什么都摆不出男人样儿来,贱的!”三儿心中大吃一惊,当时看小军志坚那样儿只当是两个上瘾了的,没曾想里面还有这么招。
      Paul今天晚上似乎是感慨良多,一面转着方向盘一面多看了几眼三儿,小心把车调了个头:“英子,以后那样儿的话就别问我了,今天我把话敞亮了说,是,我弄那些东西给这帮少爷是我居心叵测,我承认慧秀和她几个姐们猜得对我图着以后能在家里有背景的那些家伙里面混开。但是咱俩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得信我,我平安是死都不会害自己兄弟上瘾也不会找你要一毛钱的。”三儿乍听到Paul的自称,不由回头看着他,此时车已经上了大道,午夜的街道安安静静的,潘慧秀和其他几个人的车早就跑的无影无踪。Paul也不管三儿什么表情看着自己,打开了话匣子般只管接着说:“那些东西正经人看着邪行,其实也没那么可怕,谁喝个咖啡抽个烟还上瘾呢,我学医的还不知道会怎样?”三儿这下是彻底被雷劈中,洛无英电脑里当然不会写着Paul这号人的生辰八字,听着当事人介绍自己身世,惊讶还真不是普通的多。当司机的这位继续着:“我怎么会害你?英子,虽然我们俩都喜欢慧秀,明了说还是情敌,但是,你也知道……”说道这里,Paul的声音低了下去,车子发动机轻轻的响动和车里不知什么东西“滴滴”的响声混合和,暗黄路灯照射下的路边护栏就像流水一般往后退去,Paul的嗓音带出些沙哑,奇异的就像从脚底下响起:“反正我也不知道还能过几天太平日子……”三儿一晚上震惊太多来不及消化,脑袋都麻木了,只知道把个头转来转去,那边Paul又点了根烟,但这回没再打开窗户:“医院里的报告,时时都在走下坡路,上次你送我去医院,其实就是捡回条命,当时骗了过去,眼下看来,我也瞒你不了多久。”三儿手往口袋里伸去,拿出了烟却遍寻不到打火机,Paul见了东摸西找,把自己的打燃了递过来,透过火光看那张专注在前方年轻的脸,三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空气瞬间变稠好多。
      车里静静的,两个大男人吞云吐雾,明明紧挨着坐的人,仿佛隔着千山万水。Paul右手拉了下旁边的把手,车突然加速,飞也似的向前开,三儿没坐过快车,看那些几乎都模糊了的风景,心怦怦跳到喉咙口,心里甚至飘出这么个想法,天呐,他不该是不想活了吧!
      Paul腮帮咬得紧紧,保持高速一直到下了高速,出了通道口,扭过头来笑了笑,把车速恢复原状,露出招牌的斯文微笑,白白的牙齿反射出车外的灯光。三儿嘴上的烟卷燃到尽头,垂尾蓬松的烟灰终于支撑不住落了下来,在黑色的外套上灰白的很是扎眼。三儿掸掸外套下摆,把烟屁股摘下来摁熄在水杯架旁的烟灰缸里,心有余悸的敷衍笑着,自己都能感到脸上抽搐着的肉皮。

      车行到那片暗沉安逸的居民区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天边甚至都开始有些蒙蒙的亮光,Paul没有熄火,只是把车窗摇下来看了三儿好一阵才开口:“最近事儿有些忙,估计后几月都没有时间见面了。英子,最后跟你说个事儿,要是你见着有人往你账户里边打钱了,每次都是一万五,你就给这个地址邮过去好不好?”他说完递过来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几行字。不等三儿细看,Paul抓住他的手有点急切的说:“你放心,不会很久的,我也没有别人了。英子,有什么事儿都等这次回来了你再跟我算,我走了。”话声还不等落定,人马上缩回车里,调头就开走了。三儿站在原地,呼出阵阵白气,心里隐隐透出点惶惑。
      上楼进屋,三儿没有急着打开灯,他出门时忘了关窗户,此时室内一点热乎气儿也没有,跟屋外似地冰冷沉凝。三儿走过去合好玻璃窗,把僵硬的手放到窗户底下的暖气片上,这才感到一丝和缓,摊开手上的纸片,借着外面淡淡的路灯可以清楚认出纸片上面用黑色墨水,字迹清晰的写着【昌平区***路**花园**栋**号,平美珠】下边长长一串类似是银行账号和电话号码。三儿看着那个显然是女性的名字,拉过旁边的矮凳,勉强坐了下来,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那么看着,发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雾重重梦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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