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猪猪丁

12、第 12 章

　　林可意隔天一早收到了梁真的反馈。
　　徐荔思和余显扬已读不回，估计也知道最后决策人是梁真，他们意见再多也没用。

　　她在拥挤的地铁找了个容身的角落，点开邮件，梁真让她开工后去顶楼面谈。

　　谁知人到了公司还没坐稳，徐荔思又派人传开会。
　　半小时头脑风暴之后，她手里多了份会议纪要急着整理上交，去见梁真的事再次搁置。

　　她处理好手头的工作，这才拿了文件急匆匆往外走，又到前台请章雪帮忙刷电梯。

　　林可意并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实习生，她往来顶楼的频率比许多正式员工还要高。
　　暗地里有不少双眼睛盯随她的身影，似乎孵化着某种未成形的氛围。

　　她驾轻就熟走到办公区，谁知周婧和梁真都不在，韩绍办公室的大门紧闭着，她也不可能脑子进水到敲门进去问老板。

　　林可意叹了声，只道自己来晚一步，有些懊恼地想要发邮件跟梁真解释，刚低头摸出手机，另一边，那间熟悉的健身室大门忽而被拉开，有个穿灰色西服的男人匆匆走出来。

　　两人猝不及防对视，林可意稍怔，忙又反应过来：“余经理……”
　　余显扬也意外地看了她几眼，他手里提着个工具包样式的袋子，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忙转移注意：“师妹，你怎么会在这？”

　　他似乎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措辞，顿了顿，“是韩总让你来的么？”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林可意觉着古怪，当即摇头：“真姐让我来聊一聊发布会的细节。”
　　余显扬像忽然松了口气那般，笑容舒展许多。

　　“梁总不在。她陪韩总……”又故意顿了顿，好似刻意隐瞒秘密那般，缓声慢调地说，“去了应酬。”

　　他显然话里有话，林可意稍稍蹙眉，不欲打听八卦，只得装没听懂的样子，叹了一声：“我该提前跟她说明原因的。”

　　她捏了捏手里的文件，眼眸轻转，小声问：“余经理，你方便把真姐的电话给我么？我还没留她的联系方式。”

　　“这有什么不方便？”说着调出电话，手指忽而一顿，“哎，不过我不确定她带的是哪部手机。你知道啊，她是韩总身边的大红人，要处理各种工作，那不同情况联络方式也不同。”

　　他虽然说得晦涩，可林可意也听懂一半，他似乎明里暗里在揶揄，梁真跟韩绍的关系不清不白？

　　林可意心底觉得古怪，显然不认为他们会是这种关系，她更不想跟他讨论老板是非，总觉得这样不太恰当。
　　她妥协：“没事，那我先发邮件跟她说一声，晚点再过来。”

　　余显扬忙道：“师妹别急啊，你做的资料我也看过，这类文件跟之前发布会要求差不多的。要么你跟我去办公室，我带着你先改一遍，怎么样？”

　　林可意犹豫了片刻，也觉得这是个办法，便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余显扬舒展笑意，绅士地让出一步引她先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在走廊那头，专梯忽而发出一声低闷的嗡响。

　　门打开，高大的身影徐徐步出，韩绍脚步一顿，隐约察觉到异常，下意识往长廊那边瞥了眼。
　　他的眼底滑过一抹黛色裙摆，稍稍蹙眉，“谁来过？”

　　梁真忙调出监控：“韩总，是余显扬，”顿了顿，瞧清楚另一张脸，若有所思，“还有林可意。我今早让她上来谈工作，估计时间正好错开了。”

　　两人在办公室门外停下。
　　梁真先推开门，又将iPad递上前给韩绍确认。

　　韩绍径直往里，姿态惬意地坐入宽敞的单人沙发，自顾自拧开一支水，慢慢喝了几口。
　　他点开监控的声音，余显扬那番暧昧的说辞在安静的办公室响起，梁真脸色一变，眼神颇具忧色，匆匆瞥了韩绍一眼。

　　一室阒静，韩绍沉默许久，忽而冷笑道：“原来销售部是这样评价我的。”

　　他又抬眸看了眼梁真，“女性在职场总难逃避被下三滥的人曲解，你做事细致高效，人也聪明，这是我倚重你的原因，不为别的。”

　　梁真笑着摇摇头，“我不在意，只要别说到我面前来就行。工资和奖金已经足够安慰我的玻璃心。”

　　韩绍从来欣赏她的磊落，面色稍有缓和，他仰头，将那瓶水一饮而尽，轻轻地搁了玻璃瓶，复又站起身，慢慢走到硕大玻璃窗前，在一天当中阳光最充足的时刻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他沉默了片刻，又说：“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干涉，但有些时候不必放权太多。”
　　梁真垂眸琢磨了会儿，脑子里过滤着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她看着韩绍问：“韩总还是想在销售部增设副总的位置？”
　　在公司，她和周婧跟他的时间最长，也最能猜中他的心思。

　　韩绍回头瞥了她一眼：“正好亭洲项目上线，大家各凭本事，陈树怀也再没其他理由拒绝。”
　　梁真了然道：“的确是个好时机，我会跟人事尽快明确细则。”

　　韩绍颔首：“分化权力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他语意稍顿，“陈开最近太不安分，别再让他们搞出新麻烦，还是趁早开始处理吧。”

　　梁真应声说好，本打算出去处理工作，还没迈开步子，忽听韩绍沉声说：“那个实习生……你也抽空多盯着，别又搞出之前那种不上台面的事，传出去柏锐的名声就烂透了。”

　　“林可意？”梁真下意识说出她的名字，“她刚毕业，身上还有些学生气，但人还是聪明的。我觉得她很单纯，人品也端正……”

　　她话音未落，韩绍又说：“就是太单纯才容易被人利用，我不希望公司再出现类似的传闻，无论当事人是谁。”

　　梁真领悟到他的意思，欣然点头，心中不由腹诽，韩绍真是多年如一的嘴硬心软……
　　而她本就对林可意多有好感，自然令到法随。

　　梁真坐回电脑前，发现林可意给她传了邮件，先解释了迟到原因，又说自己正跟余显扬讨论修改中，最后留了电话，希望她回公司后两人再确定时间碰面。

　　梁真看着那封逻辑清晰主次分明的邮件，不自觉抿唇笑了笑。
　　还是孺子可教也，林可意天真不失聪明，经过上次的签字乌龙事件，她一点就通，这次并没有被余显扬牵着鼻子走。

　　她直接通过林可意的微信好友申请，跟她定好下午三点见面。
　　彼时林可意正伏在桌上改文案，余显扬一边喝咖啡，一边细致地替她梳理，的确言之有物，提出了非常明确的修改意见。

　　她莫名觉得余显扬有时候虽略显浮夸，但他总体还算诚恳。
　　两人说到尾声，余显扬起身接电话，林可意也借机告别。

　　她下午准时去顶楼，走到办公区，正好瞥见专梯缓缓关上门，她从缝隙里掠见那道高大身影，差些跟韩绍打了照面。
　　林可意不作多想，拿了资料在梁真身边坐好。

　　梁真教新人很有一套，而她领悟力也在线，很快就明白过来该如何修改，学会万能公式自然事半功倍。

　　她今天准时结束工作，心情愉悦，不止是工作顺利解决，还因得知赵子欣跟男友去自驾游，整个周末都不回来，她难得有种如释重负的松弛感。

　　林可意随着人潮踏出写字楼时，手机忽然连续震动。
　　她摸开一看，居然是余显扬。

　　【师妹，上次在展厅跟你说的那些话别放心里，我感觉你很焦虑，所以想尽可能多帮帮忙】

　　【出差刚回来每天都在见客户，一直没找到好时机跟你解释】
　　【你回家了吗？】

　　他还发了个憨厚的表情包，瞧着倒很有诚意。
　　林可意稍显意外，没料到余显扬会主动再跟她提起这件事。

　　她就像只极容易被安抚的兔子，爪子还没完全伸出来挠人，被摸摸耳朵揉揉尾巴，很快便偃旗息鼓，变回了友善温顺的小肉团。

　　【谢谢余经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我是新人，还是要多跟前辈学习才是】
　　为了不让这段话过于官方，她特地找了张合适的天线宝宝表情包缓和尴尬。

　　她刻意忽略了最后那句寒暄，总觉得下班之后跟异性同事聊私生活有些怪，好在余显扬没再回复，她松了口气。

　　今天是周五，她早上收到翟晓晗的约饭邀请，两人说好下班去商场逛逛。

　　张承宜去了北京出差，翟晓晗本想把司遥叫上，可她这周要跟简寻一起选纱定款，下午已请了假和设计师见面，只能改日再约。

　　林可意默默浏览着微信群里热闹的讨论，女生对婚纱流露着天然的渴望和好奇，心中不由自主为新朋友的幸福感到高兴。
　　她也跟着聊了几句，很快到了目的地，而翟晓晗还堵在一公里之外。

　　她不赶时间，慢悠悠地坐电梯上了天台花园，准备先去拿个位置。她们选的餐厅有户外区，现在这个季节在外边坐着吹吹晚风吃简餐正合适。

　　林可意比较少来这个商场，对布局不太熟悉，从电梯厅走出来才发现餐厅并不在这边。

　　她站在绿道边琢磨着导航，发现她选了个反方向的电梯，总算搞清楚路线，收好手机准备走过去，一转头，心底稍稍滑过一丝惊讶。

　　韩绍正默默站在不远处的灯箱旁，身后是家颇有名气的米其林餐厅。
　　他穿着件深色卫衣，碳灰色长裤显得身形更加修长，他应当刚洗漱没多久，头发清爽干净，随意地朝后抓了抓。

　　他一手插兜，姿态潇洒，恰好垂眸瞥了眼手表，看样子也在等人。

　　林可意没见过韩绍私底下是什么模样，还以为他除了睡觉一年四季西装焊在身上，可眼前的韩绍仿佛只是一个长相优越的普通年轻人，眉宇间多了几分少年气，身上那拒人千里的冷锐和傲慢淡去几分。

　　她愣怔犹豫的片刻，韩绍不经意转眸觑来，两人目光相触，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林可意只能往前走几步，扬腮笑了笑：“韩总，好巧啊……你也来这边吃饭吗？”

　　韩绍轻轻点头，朝身后那家餐厅瞥了眼，目光回落到她脸上，“你不进去？”
　　他显然误会了她话里那个“也”字。

　　林可意猛摇头，笑着解释：“我跟朋友约在那边的餐厅，我走错方向了。”

　　她扬手一指，笑盈盈地给韩绍介绍，圆润的眼眸微微弯起，像小鹿一般明澈漂亮。
　　“就是那间，韩总吃过吗？”

　　韩绍循着她手臂的方向往前望去，声音悠沉：“没有。”
　　林可意笑道：“我之前在天环那家分店吃过一次，口味还可以的！”

　　韩绍沉默地收回目光，静静看着她脸上灵动的表情。

　　她说话时面上一直带着笑，或许是彼此已接触过几次，她面对他时已没有最初的拘谨和犹豫，正如梁真所言，这个实习生性格是真的好。

　　他对她的判定依然保留单纯这个形容词。
　　韩绍沉思片刻，脑子里骤然闪过一个古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