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鹤语》不老松

19、眼疾

　　“一间。”
　　“两间。”

　　二人异口同声道。

　　余望不解地看着江月明，江月明没做解释，只是又重复道：“一间，麻烦掌柜。”

　　晚娘掩唇一笑，转身从储物箱拿出两件红色袍子：“楼上右手边第一间。”

　　“二位进房间了记得先换上这衣服，安全。”

　　江月明和晚娘道了谢，接过衣服，转身上楼了。

　　这房间虽不大，但好在干净整洁。

　　余望饶有兴致地盯着江月明：“江阁主为什么非要跟我住一间？莫不是对我…”

　　“安全。”江月明直接打断他，“我睡地上。”

　　余望笑着说道：“我倒不介意和江阁主同床共寝，又不是没睡过。”
　　江月明：“…”

　　余望一边说着，一边动手解开了外袍。

　　“你做什么？”
　　“不是让换衣服吗？”

　　江月明皱皱眉，背过身去，不想跟这人再多说一句。

　　余望换好那红色长衫，转身看到个笔直的后背，实在忍不住笑了：“都是男人，你这是害羞什么？”

　　江月明转过头，这还是第一次看余望穿颜色如此鲜艳的衣服。

　　这奇怪的衣服在他身上竟还有几分好看，红色衬得那张脸尤其妖娆。

　　“你不换？”余望问道。

　　江月明摇头，既然余望已经换了，他就没必要再换了，这样才能知道这衣服到底有什么用。

　　即便是以身犯险，他也无所谓，毕竟想要查到更多，最好的方法就是亲身入局。

　　他起身从柜中拿出另外的被褥铺在地上，准备先趁早休息。
　　却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刚入睡没多久，便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似有女子在哭，再细听，好似晚娘那清脆悦耳的声音。

　　二人循着哭声来到客栈一楼，门窗紧闭，声音应是从门外传来的。

　　桌上的烛光摇曳不定，柜面上的香炉幽幽升着暖烟。

　　江月明鼻翼轻动，长袖猛挥，劲风将那燃着的熏香扑灭。

　　门外哭声愈演愈烈，江月明转头对余望说道：“出去看看。”

　　刚迈出两步，便觉内力一滞，经脉仿佛被塞进了棉絮。

　　这才猛然发觉，那熏香只是障眼法，毒药融在蜡烛里！

　　江月明用指尖蘸了些茶水，朝着桌上的几支蜡烛用力弹去，黑暗瞬间笼罩四周。

　　“别怕。”他走到余望身旁。
　　余望不自觉急促起来的呼吸在一阵药香中平稳下来。

　　“砰”的一声，大门被风冲开，大片惨白的月光倾泻而入。

　　随之涌入的还有一群面如死灰的男人。
　　关节仿佛被人强行扭转了角度…

　　裸露着的手腕、脚腕、颈部都有很深的刀伤，就和墨隐堂遇难的弟子一样。
　　不同的是，这些人的伤口处都插着一截泛红的桂花枝。

　　男人们蜂拥而上，动作僵硬却迅猛异常，如同被人操控着的傀儡。

　　江月明和余望背靠背奋力抵抗，但由于内力受阻，颇为吃力，只能且战且退。

　　这些傀儡中有的只靠蛮力攻击，很好对付，应不是习武之人。
　　而余下的那些比较棘手，从他们的招式里，能看出许多江湖门派的影子。

　　来人的目标似乎是江月明，招招致命，直逼要害。
　　而对余望却只是防御抵挡，根本没怎么主动出手。

　　余望边帮着江月明边喊：“早说让你把那红衣服换上，现在后悔了吧！”

　　江月明岔开话题：“我怀疑醉金桂是个圈套，慕名而来的人都被困在这了，我们现在不是他们的对手，得找机会跑。”

　　正欲往后面窗口退，江月明的双眼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身形一滞，心道不好，这该死的眼疾偏偏要这个时候发作吗？

　　惨白的月色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他痛苦地眯起眼睛，迅速从怀中掏出条金色绸带，遮住了眼睛。

　　分神的功夫，几个傀儡已经将他狠狠钳制住。

　　眼前的景象愈发模糊，剧烈的疼痛从眼睛延伸到脑袋。
　　隐约中他听到余望在喊他，却根本发不出声回应。

　　脚下一空，似乎有人架着自己跃起。
　　再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些傀儡虽不伤余望，但完全可以把他困在原地。

　　见江月明被他们掳走，余望试图冲破受阻的内力，情急之下用力过猛，喷出一口鲜血。

　　只见周遭那些傀儡忽然惊恐散开，纷纷向后退。

　　莫非这些人害怕一切红色的东西？

　　想着，余望提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试图用掌心接近那些傀儡。
　　果然那些傀儡如同见了鬼一般，转身遁入黑暗中。

　　余望捂着胸口又咳了两口血，忽然被地上闪着银光的物件吸引了目光。

　　是支发簪。
　　簪头是只展翅欲飞的蓝孔雀，异域风情十足。

　　这是云副使的发簪…

　　余望还记得她之前说过，这是她设计锻造的，世间仅此一支。

　　两年前，无相山庄的老庄主身患恶疾，临死前将庄主之位传给余望。

　　说是为了帮余望稳住人心，老庄主决定将死讯封锁，除了深得他信任的云副使，还有一位跟了他多年的贴身仆人外，便再无人知晓。

　　余望就这样成了新一任的“金面尊主”。

　　无相山庄的规矩是有功之士擢升，来这里的人多是为了酬劳和权力，人情冷漠。

　　弟子们都没见过几回庄主，而且在山庄里，又都要戴着面具，自然没人怀疑。
　　大家只觉得庄主大病痊愈后，境界更上一层，变年轻了不少。

　　云副使全名云轻舞，是余望十岁左右才来山庄的。

　　据说是被老庄主救过性命，便愿意留下来效力。

　　她为人精明，做事妥当，交代给她的事从未出过问题。

　　她的发簪今日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偶然。
　　可余望记得她最近并没有什么需要前来此处的任务。

　　余望将发簪收起，歇了这么久内力好似恢复了些许。

　　看来这往蜡烛里下毒的人也不完全是敌人。

　　他回忆起刚刚那几个傀儡架走江月明的方向，往金桂树的方向跟去。

　　站在围墙最高处环顾四周，三面对着村子，只有北面对着片树林。
　　借着月色，余望跃入北边的树林中。

　　走到深处，发现这里竟藏着座佛塔。

　　白色塔身，须弥座上安置着巨大的圆形塔肚，上面绘满了树状花纹。
　　借着塔门的缝隙往里看，有烛光，但似乎没人。

　　不过这塔门轻轻一推便开了，就好像，是有人特意给他留着门。

　　借着烛光往里走，只见江月明就倒在角落…

　　余望连忙过去将他扶起：“江阁主？醒醒，醒醒，怎么了这是？”

　　江月明眉头微皱，嘴唇却已经咬出了血印，胸前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只听身后“哐当”一声，佛塔的门被关上了。
　　不用去看，余望便知道，肯定出不去了。

　　“江月明，江月明。”

　　余望一边晃他的肩膀，一边拍着他的脸颊。

　　江月明靠着余望的臂弯，微微张了张嘴。
　　余望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什么？你再说一次…冷？眼睛疼？”

　　江月明又虚弱地动了动嘴：“冷…”

　　余望马上脱下自己的外袍，这塔里寒凉，冻得他一激灵。
　　现在他有点后悔，晚上就该把这奇怪袍子直接套在自己衣服外面穿的。

　　他把外袍严严实实裹在江月明身上，不过好像根本没起太大作用。
　　江月明裹着袍子靠着墙蜷缩起来，整个人开始不停发抖…

　　余望想想还是直接把人扶了起来，卷着外袍紧紧抱在怀里，不断摩擦着他的后背和胳膊。

　　半梦半醒的江月明好似深陷寒潭，不过似乎突然碰到了一个会发热的东西。

　　他猛地一个侧身，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环住余望的腰，双手紧紧收拢，似要将这温度融进自己的身体。

　　紧接着，他把脸埋进余望的颈窝，鼻尖首先碰到那露着的皮肤，温热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往深处钻，嘴唇也不自觉地贴了上去。

　　余望瞬间绷直身体，那喷涌在脖颈的气息分明冰凉，却好似点燃了一把无形的火。
　　他分不清是因为怀里的人抖得太厉害了，带着自己的心脏也颤抖起来，还是自己的心脏本来就一直在狂跳。

　　他长舒口气，压制住心口那团奇怪的紧张感，反手拥住江月明，顺着他的背轻抚，也借着他冰凉的体温让自己冷静。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终于睡过去了。

　　余望把他轻轻放在地上，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又帮他掖了掖外袍。

　　这张脸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沉稳的像千年磐石，而此刻却无比苍白。

　　余望莫名有些心疼，他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心中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冲动。
　　想着江月明明天也不会记得今晚都发生了什么，便悄悄握上了那只身侧蜷着的手。

　　那冰凉的指尖微微一颤，轻轻勾住了余望的手指…

　　再次醒来时，余望是被冻醒的。

　　连打了五六个喷嚏，终于把江月明也吵醒了。

　　江月明半坐起来，头昏沉沉的，眼睛倒是不痛了，不过视物还是有些模糊。

　　他拿起衣服身上的衣服，摸索着披在余望肩上：“多谢…”

　　余望本想说句不客气，张嘴却变成了“阿嚏…”
　　“快把衣服穿好。”江月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余望小声嘟囔起来：“还是昨晚抱我时的样子比较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