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混在皇子里当纨绔》顾白蛋

8、第 8 章

　　赶在宵禁前，卫知言回了府，带着浓重的酒气，冉静烟皱着鼻子嫌弃她：“到哪里厮混去了，吃得这样多！”

　　“北齐质子府，和周霜白一起。”卫知言大大咧咧地一甩外衣，借着三分酒劲跟冉静烟撒娇：“静姐，我想沐浴。”

　　“自己爬去洗。”

　　“吃了酒，怕跌死了。”

　　“活该跌死你。”骂骂咧咧的，冉静烟还是给卫知言搓背去了，一片热腾腾的氤氲中，卫知言趴在桶边道：“山上的商号铺子我都去看了下，掌柜们应该还没有得到风声，有两家，似乎有点问题。”

　　“怎么说？”

　　“云裳坊去年的一批顶尖存货被我搞到了手，送到各宫时，有人说丽妃有件衣裳，用的料子织法一模一样，另外一家是远观楼，尚膳司把所有酒楼招牌菜的方子都要了一遍，唯独没要远观楼的。”

　　冉静烟帮卫知言洗着头发，回道：“如此看来，云裳坊或许尚存误会，但远观楼应该已经和宫里搭过线了，只是不知道走的谁的门路。”

　　“是，要谨慎些，府里最近怎么样？”

　　冉静烟听着就乐了，现如今的王府宛如筛子似的，上到陛下，下到平阳王都疯狂地往王府安插眼线，出宫时，皇帝赐了百来号人，如同一个杂牌军队，盘查下来哪宫出身的都有，简直一个万宫来朝，唯一一个没派眼线的，就是卫知言的亲妈林白夏。

　　卫知言闻言，心里似乎被小石子硌了一下，她派了，自己会恨，她没派，又觉得失落。

　　“除了陛下的人，其余人的眼线我都会逐步清出去，你看有需要留的吗？”

　　“把我好哥哥们的眼线都留下，安排些人看牢点，看看他们都喜欢打听些什么事。”卫知言问着，想起了什么似的，追问道：“里面有哥的人吗？”

　　“离大人？没有。”

　　卫知言喃喃道：“怎么能没有呢！他也忒容易信任人了。”

　　冉静烟笑着把布袋甩在她背上，“看你不够欠的！”

　　“对了，明日源清子开坛论道，一起去吧，我也约了周霜白同去，你明早派马车去接他们。”

　　“咦，如何跟周霜白这般熟？要拉他入局？”

　　卫知言摇摇头，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原也没想得这么单纯，只是没料到，这般投缘。

　　……

　　大周推崇黄老之道，国师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源清子开坛论道是二十年来的一桩盛事，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能挤进来都进来了，就连宫里也派了个太监来记录。卫知言可算是起了大早赶了个晚集，一行人堵在路上，被接到大殿时，源清子已经论完了，刚进入漫长又无聊的辩经环节，辩经这等事，得需棋逢对手才精彩，可是这帮蠢材简直是无甚可听。

　　离栩眼睁睁看着坐在他前面一排的卫知言，从无聊的抠手皮到开始打盹，一直打盹打到被左相国问了一句：雁王殿下以为如何？

　　卫知言身畔的师兄捅了她一下，她瞬间清醒，一双眼圆睁着看过去，直到将左相国看困惑了，正要发问，源清子忽然发笑，道：“六殿下跟随国师学习多年，果然年少聪慧，甚有灵根，世间之事不外乎闭眼如鸽，睁眼若鹰，一睁一闭，在内，亦在外。”

　　卫知言从容而起，对源清子深施一礼，一言不发又坐了回去，显得高深莫测。

　　离栩两眼弯弯，露出一个仅有卫知言见过的，温和又稍显无奈的笑容，小六，他那宛如珍宝的孩子，偷偷藏起了锋芒，只惊艳自己一人，离栩心里软软的，闭上眼继续听辩经，嘴角却一直未下来过。

　　剩下半场，卫知言不敢再睡，只得坐着浮想联翩，一会寻思着自己这位师叔机警地为自己找补，一会又觉得世人好笑，这俩老狐狸这辈子都快活完了，也没几个人知道他俩其实是亲亲的师兄弟，什么国师下第一道长，明明就是源清子入门晚，摊上了个老二的排行！一会又惦记着这会子也不知道静姐去干嘛了，对了，还有周霜白和李修不知道坐哪了，会不会蹲在观里的墙头上。

　　总之，百无聊赖地做了两个时辰，盼星星盼月亮盼来散场时，听到自己三哥问了一句：

　　敢问道长，以凡人之力道反天罡，灰飞烟灭，可值？

　　源清子眉眼微动，笑意中有几分不屑，“倒反天罡之人，已然上路，若不值，如何会上路？”

　　凡人之力，倒反天罡。

　　卫知言微微侧脸，看了一眼自己那清心寡欲的三哥，又回头极快地瞥了一眼离栩，他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却在卫知言目光扫过来的刹那睁开了眼，神色变得柔和，似乎知道卫知言想问什么，极轻地点了下头。

　　卫知言回过头来，正襟危坐到散场。

　　等一屋子贵人散完了，卫知言才拎起衣摆最后走出去，周霜白和李修在太平缸前看鱼等着，见到他时，李修招招手，道：“我和公子白找到了一个好去处，可以偷偷躲着吃酒，雁王殿下要不要一起？”卫知言看了周霜白一眼，他那双如鹿般的温柔眸子里，露出几分向往的神色，卫知言点点头，揽着李修的肩膀道：“正好带了坛好酒，一起去！”

　　对于云青观，卫知言可谓熟的不能再熟，和师父到东陵，都是落脚在这里，从小跟着师兄们上蹿下跳，有几根柱子都清清楚楚。李修是会找地方的，这座二层的小楼原本是给达官贵人们歇脚暂住，源清子接任方丈之后，所有知客一视同仁，将其封闭至今，且堂前植一棵百年老树，遮蔽成荫，的确是一个人迹罕至的清净地方。

　　卫知言拎着一坛子酒，撬开门锁上了二楼，周霜白看得稀奇，“殿下还会这事？”

　　“别殿下不殿下的了，唤我一声知言便好，之前跟着师父走南闯北，技多不压身嘛！”卫知言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席地而坐，开了坛封顿时酒香四溢，喝一口随手递给周霜白，三人轮了个遍，靠着栏杆坐着，闲闲聊起年少往事，周霜白说起自己在草原的往事，那时皇族延绵数代，改周姓，定都赤霞城数十年，只有少部分皇亲留驻草原，他身体不好，跟着叔叔在龙兴之地拉伦草原修养，直到赤霞城破，王族北逃至王庭，他这个毫无根基的皇子，才被推出来为质大周。

　　卫知言笑道：“大周与北齐也是好笑，北齐皇室姓周，大周皇室却姓卫，论起来你们更像大周的正统，若有一天被取而代之……”

　　周霜白忙在卫知言眼前摆摆手，忙道，“可不兴这般胡说。”卫知言一把拍掉周霜白的手，“怕什么，又没有旁人。”

　　双手相交时候，周霜白不自觉地屈了下自己的手指，虽然只有一瞬，卫知言的手停在了周霜白的手中，滚烫的，像攥在了通红的小木炭上，热意顺着指尖爬上来，烧红了耳朵，眼睛。

　　周霜白想，酒好烈啊！

　　“有想过回去吗？”

　　“想又不敢想。”

　　“为什么？你有满腔抱负，却在大周蹉跎岁月，岂不可惜？”

　　“北齐之大，却无我立锥之地。”

　　卫知言一时无言，北齐在王室管辖下分两治，一为南治，一为北治，南治与大周无异，定城戍边，商贸发达，北治为部族，逐水而居，周霜白的两位兄长，大皇子得北治派爱戴，骁勇善战，二皇子得南治派拥护，擅于谋权，而周霜白，无论在哪派人眼中，都是要老死在大周的弃子。

　　“公子白何必作这般消极想？”李修抹掉嘴上的酒渍，“大周如今志在西楚，若要全力攻打西楚，必先安北齐，一旦双方缔结互利，公子白回北齐也并非是痴人说梦。”

　　“如若回到北齐，周兄如何对大周？”卫知言一时兴起，问道。

　　“必结百年之好，两派分治只是一时之策，不可长此为继，否则必成内乱，北齐需要十数年时间休养生息，理清自家之事，何况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南方老爷们的眼中，看不到每年草原上的冰雪，北方贵族们更视南人如牲畜，北齐百姓之苦，苦于我周霜白。”周霜白长身而起，和卫知言并肩站着，望着远处笼在天幕中的巍峨建筑，神情落寞，他低声问：“知言，你游历大周的时候，是否会嗟叹，在这乱世为人，尚不如盛世中的一条狗？而我，也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

　　卫知言一时语塞，她用力地捏了下周霜白的肩膀，带了几分真心地道：“大丈夫立于世，岂可沉溺于自怨自艾，诶，你八字多少，我给你瞧瞧——嚯，了不得啊，帝王之相啊！周霜白，你可得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啊，若你真当了皇帝，得和我大周结百年之好。”

　　“那得看大周的皇帝，是不是你卫知言了。”周霜白笑起来，脸颊酒窝又深又圆，他将手覆在卫知言的手上，极真诚又温柔地道：“若你不弃，我愿与知言结为兄弟——”

　　卫知言极快地抽出自己的手，道：“那不成，那我得喊你一声哥，我有哥哥，再不能给自己找个哥了，再说了，回头这个多嘴的——”她指着李修，打趣道：“出去说我俩结为兄弟，那完了，御史还不得参个没完没了？”

　　李修嚷嚷起来，殿下你瞧不起谁呢！

　　在李修吵闹的调门中，卫知言望定周霜白，“你我结交时日虽短，但如镜自照，你不嫌弃的话，可将我卫知言视为知己，如有可能，我必助周兄再回北齐。”

　　周霜白愣在了当地，他的眼角隐隐发红，但很快侧过了脸，目光投向远方，山长水远地望了过去，似乎是看到了数千里外的家乡，卫知言听他极小声地说：“谢谢。”

　　许久，闲聊之间，暑气已消，一坛酒已见底，远远有道长走来，站在院中问：“楼上之人可是雁王殿下？”

　　“是。”

　　“方丈有请雁王一叙。”

　　卫知言看了一眼微醺的两人，拱拱手，“我先走一步，改日东陵再聚。”

　　两人散去许久后，二楼静室的门被缓缓打开了，去而复返的李修毕恭毕敬递上一本薄薄册子，“大人，这是一个月来，公子白的起居行止的记录。”

　　“可有与雁王交往的记录？”

　　“一言一行均载于其内。”

　　“好，辛苦了。”

　　在黑暗中，离栩英俊的脸逐步亮了起来，他站在栏杆处，将手放在卫知言先前握过的地方，似闲谈一般，道：“李修，你可想好了？他日远走北齐，便是大周的叛徒，李氏一门将以你为耻，名字再不可进祠堂族谱。”

　　“李修愿意。”回答来得斩钉截铁，竟没一丝犹豫。

　　离栩淡淡笑了，仿佛自言自语，“周霜白有什么好呢？你们一个个的，前仆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