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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第九章

      卫知言在云青观睡到了日上三竿,伸手一摸,身边的被窝已经凉了,才想起冉静烟昨晚说明国公夫人今日在云青观开赏花宴,前几日就给东陵的高门贵女都送了帖子,其中也包含她这位刚刚容登王妃宝座的贫贱女子。卫知言不由一乐,冉静烟在百望山时,可是泼辣得拳打大家,脚踢才俊,现在不得不在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中受气,也是好笑。

      “王爷,方丈让人来请了。”

      “让他等等。”

      昨天去找源清子扑了个空,师兄一脸讪讪,师父说今日说了太多废话,累了,就……睡了,让王爷明日再来。

      好一个明日再来,让着老道且等着。

      直到净面更衣,吃了一碗白粥,卫知言才往静舍去,走到一处听闻墙那边人声鼎沸,间或有那么一两句夹杂着雁王妃的只言片语绕过墙来,卫知言停下脚步,问扫地师兄:旁边是哪?

      明国公的夫人开席,吵吵嚷嚷烦死了——师兄嘟囔着,“殿下要去?”

      “嗯,看自己夫人去。”

      “前边左转有个小门,进去就挨着水榭,平日是关着的,殿下自己撬门吧。”师兄拎着扫把走了,卫知言沿墙而行,又听见几声尖锐的叫声,撬门入院,绕到水榭边上,就看到一群满头珠钗翡翠的莺莺燕燕搂抱在一起,拉帮结伙地站成小团,中间孤零零站在自己的夫人冉静烟。

      “我那六哥本就是个破落户,没学识没规矩,你又不知是哪里来的脏东西,还仗着他的势,敢对我指手画脚。”

      卫知言偏头去看,这尖酸刻薄的姑娘,正是自己的十二妹英珠公主,和二皇子均为丽妃所出,陛下老来得了一位掌上明珠,喜欢得不得了,在卫知言回宫前,正是陛下跟前最得宠的孩子。

      卫知言站在树后,伸手从枝头捞了个果儿,边啃边看热闹。

      冉静烟被堵在墙角,指甲掐在掌里,心头厌烦,东陵的女孩们生得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可杀人的本事大的不得了,后宅这些损阴德的事,干起来轻车熟路,明明一圈人和和气气地说着话,这位户部尚书的女儿偏生要挑拨离间,说什么王妃你衣衫的花纹真好,在场人的都不如你,便是宫里也没这样的料子——英珠公主才得了一件新衣服,据说是雁王送给丽妃的衣料,被裁给了英珠公主。

      这两口子,先前羞辱了自家二哥,今天定是知道她要穿这件新衣衫,才来羞辱她!

      冉静烟知道蓝衫子不怀好意,但没想到自己小姑子也是个炮仗,一点就着。

      还没等她缓和气氛,形势就不对了,一群女子蜂拥而上,吵吵嚷嚷都没容她开口,英珠公主泫然欲泣,传来传去传成了雁王妃当众讽刺英珠公主寒酸。

      若说不是有备而来,冉静烟不信。

      卫知言啃着果儿想,她们为什么要为难静姐?

      冉静烟叹,这么多年过去,才知道百口莫辩是何等滋味,于是她这个“山野村妇”打算这帮妹妹们来个下马威,一抬手,杀鸡儆猴似的把一盘子点心连带着盘子砸在了回廊梁柱上,廊下的丫鬟们尖叫了一声,也不知是哪个先喊的,一声“雁王妃要杀人”,声如洪钟,穿云裂帛地飘在了院子里。

      场面像捅了马蜂窝。

      卫知言扔了果儿,在袍子上蹭了下手,往人堆里扎进来,一把牵住了冉静烟的手,拨开身边几名花枝招展的贵女,看也不看在场人一眼,抬脚就走。

      她的妹妹,大义凛然地挡在了卫知言面前,冷笑道:“雁王殿下,你的夫人侮辱了我,就想一走了之?”

      “你既不叫皇兄,说明眼里没有兄妹之情,你又辱我夫人在先,我便也不需要讲什么兄妹之情了。”话落,高抬右手,打了英珠公主一耳光。

      这一耳光,像是在马蜂窝上放了把火,先是短暂的安静了一下,接着更疯狂地裹挟喧闹而来,哭天喊地,寻死觅活,她这个妹妹的嗓门,不去唱戏可惜了。

      忽然之间,卫知言眼前一花,啪一声响,四指红痕映入眼帘,冉静烟白嫩的脸上逐步浮现出三条指印来,那火辣辣的一巴掌仿佛抽在了卫知言脸上。

      “谁打的?”

      一瞬间,闹哄哄的场面安静下来,围成一圈的女眷们不自觉地退了半步,水榭之中赫然空旷起来,卫知言的目光一点点梭巡过去,被她看到的人不禁低下头,但没有半个人出声。

      “皇兄先前不是打了我吗?我得挨得,王妃挨不得?”英珠公主捂着半张脸,委屈地嚷起来。

      卫知言跨前一步,但被冉静烟牢牢拉住了,她低声道:“王爷——”

      “谁打的?”卫知言脱开冉静烟的手,但又被握住了衣角,她的面色黑得吓人,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额上青筋都要崩出来,“谁打的?”

      “好,既是如此,别怪我不留情面。”

      就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卫知言看也没看,抬手往挨得最近的一位紫色衫子的女子面上狠狠掴了一巴掌,便是收了许多力气,女子也受不住,嘤咛一声,嘴角滴下一行血痕来。

      谁也没料到,卫知言居然敢真的出手,她便是打了英珠公主,也是自家兄妹的事,现在如此不留情面,掌掴在场的重臣之女,如此放肆之举,便是大周立朝数百年也没有过。

      “还没人说是吧?”明明说得淡淡,但周遭的人却像挨了鞭子,一个个蓄起一包泪,也不敢哭出声来,只哽咽地看着,生怕卫知言的目光就落到自己面上来。

      “还没吗?”卫知言抬起手,眼看着巴掌又要落下来,挨了打的紫色女衫的女子忽然嚎一嗓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是她——。

      冉静烟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正是先前那蓝衫女子。

      没等拉住人,卫知言就窜了上去,左右开弓,打得那女子面颊高肿,竟是哭都忘记了。

      “我的夫人,谁再敢动一指头,我要了她的命。”卫知言冷道,她牵起冉静烟的手,蛮横地推开面前挡路之人,“你们以为她出身不高就好欺负?你们是打得她的脸,还是雁王府的脸?”

      “雁王殿下好生威风,那你今日打的是林小姐的脸,还是打的是户部林大人的脸,打的是英珠公主的脸,还是殿下的脸?”水榭入口处,几个丫鬟婆子簇拥这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夫人,堵在了卫知言要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原来是明国公夫人,扰了夫人赏花的雅兴,真是不好意思。”卫知言一撩眼皮,轻慢地道。

      “王爷在我的席面上对着一群弱女子拳打脚踢,想走便走,难道不给个说法?去,请国公来。”

      一听要请国公,各家的小姐们由丫鬟扶着,哭哭啼啼就往外散去,卫知言和冉静烟站在当地,见国公夫人让人牢牢把着道,有势必要将人留下的意思。

      明国公,这不是太子一党么!什么赏花宴,狗屁,就是奔着她卫知言来的。

      卫知言见状,索性坐下来,挽住冉静烟道,“坐,傻愣着干嘛,既然国公夫人要留我们,那就不客气了。”

      此事来得蹊跷,历来后宅都是前朝的延伸,卫知言是皇子,又新封了雁王开府,还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就算冉静烟是个毫无来历的女子,谁也不敢在外面强欺了她,敢这么干,无非是试探两点,要么卫知言不把这正妻当回事,要么闹大了,称称雁王在陛下心里的斤两。

      好一招一石二鸟,投石问路。

      可为什么一点都不避讳呢?卫知言若无其事地坐着饮茶,对她对面的国公夫人视若无睹,就连她的说话也充耳不闻,气得涵养极好的国公夫人面色通红,若不是皇子身份贵重,早就破口大骂了。

      卫知言闭目养神,直到有人穿越回廊,步入水榭,开声问礼,她长身而起,还礼道:“明国公……克勤公。”

      在须发皆白的明国公身后,赫然站在离栩。离栩笑笑,看不出情绪来,只柔声道:“恰好同国公在一处,就一同来了,王爷不怪罪吧。”

      “岂敢。”

      比之先前的鸡飞狗跳,水榭中安静了许多,正如澄净的江面,静水深流,暗涌滚滚。

      “王爷可知,今日打的是什么人?”

      “国公可知,今日夫人开宴,开的是一出鸿门宴?”

      明国公万没想到,这位雁王居然口无遮拦,像只刺猬一般,这般不讲道理,不论情面。卫知言可以莽撞,但明国公不能,于是他瞥了一眼自家夫人,国公夫人忙道:“赏花宴是早定下的,不知怎地,英珠公主言语中冲撞了王妃,引得雁王殿下大发雷霆,掌掴了户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家的千金。”

      离栩闻言,扫了卫知言一眼,面颊上浮现出一个转瞬即逝的浅浅酒窝。

      十年没见,张牙舞爪,可真够厉害的!

      “王爷可知此事一出,明日金殿之上是什么状况?”

      “我不涉政,不上朝,金殿之上的状况同我有什么相干?”卫知言笑得十分灿烂,“委实说,我也不懂国公之意,打人的是我和皇妹,挨打的是两位小姐,同你明国公府又有什么相干?为何要将我扣在这里,同我要个说法?”

      明国公一时语塞。

      卫知言咄咄逼人,又道:“难道说,殿上会有人参国公一本,说因为你开了宴,请了各家千金,导致我夫人挨了打?”

      这位雁王简直胡搅蛮缠,颠倒是非,明国公不由来气,正色道:“殿下,老夫现在是在同你商议如何应对——”

      卫知言耸耸肩,顺手拈起个果儿,边吃边道:“我为什么要同你商议?陛下如何罚我,我认罚便是,同你商议,你就能让陛下免了我的罚不成?”

      “若是王妃的确被人刁难,未尝不可为王爷做证。”

      “那——”卫知言拉长语调,笑道:“国公身为太子一党,不去为林大人和徐大人鸣冤,却愿为我作证,莫不是……想投入我的门下?”

      这都什么东拉西扯的玩意?明国公面色一沉,手中拈着的木珠转得飞快,原本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本意只是试试这位雁王妃的成色,孰料卫知言居然出现在女眷的席面上,还胆大包天的打人,听到下人传信时,明国公额上不禁渗出了冷汗,更没想到的是,身边还跟了个寸步不离甩都甩不掉的离栩。

      结党,那都是水面下的事,怎么能拿到台面上说,尤其是在离栩面前说!

      “雁王殿下慎言,臣等食君之俸禄,都是陛下的臣子,不是谁的一党。”离栩慢吞吞地说着话,为卫知言斟上一盏茶,盯着她手中的果儿道:“便是夏天,也不宜多食凉物,殿下少用些吧。”

      卫知言举着手中的果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在心里想,哥哥上了年纪,果然是要啰嗦些了。

      “不过,我倒觉得殿下说的不错——”离栩说着话,又为明国公斟了一盏,徐缓地道:“这件事,本就和国公府没有关系,何况那两位大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国公不如明哲保身,硬要牵连进去,陛下那里,也不好交代,毕竟——”离栩冷冷睇了明国公一眼,“雁王殿下与英珠公主,手心手背都是肉,其他人,可不是。”

      其他人……可不是。

      一时间,水榭中陷入沉默的古怪,离栩忽道:“早上路过大殿,听闻方丈命人去请殿下辩经,殿下可去了?”

      “还没,忙着打架呢!”卫知言把果儿塞进嘴里,恃宠而骄地对离栩十分得意地笑了下,“克勤公在哪看到的方丈?不忙的话带我去?”

      “也好,不知国公……”

      离栩言语未落,明国公就站了起来,带着自家夫人向卫知言行了礼,卫知言此时倒客气起来也同他做了个礼,挽住冉静烟,笑道:“走,带你去见牛鼻子老道去。”冉静烟哪里不懂她的意思,也不避讳,轻轻推了她一把,挽住卫知言的胳膊,笑笑闹闹地走了。

      明国公夫妇目送数人离去,明国公夫人道:“老爷,怪我无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明国公抬手,止住了夫人说话,低声道:“对太子来说,闹得越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这不是逼着雁王和太子决裂吗?”

      “决裂?”明国公冷笑道:“不是早就决裂了吗?从他拒绝二皇子的那时起,就不会和太子一条心了,何况,这样的疯狗,就算放在身边,也怕哪天被反咬一口。”

      ……

      明面上说是带卫知言去找源清子,暗地里离栩却把人拐带到了自己屋里。

      卫知言嘟囔着:“这么多人盯着呢,你一个孤臣,怎么也敢和皇子搅合在一起,也不怕别人说你是雁王一党。”

      离栩揉揉她的脑袋,发冠有些碍手,只能揉圆滚滚的后脑勺,又不过瘾,解恨似的掐着她的脸,还舍不得下重手,道:“你当别人都是傻子?我这么精明,会押宝在你个疯子身上?”

      疯子?哥你过分了啊,我只是个爱吃吃喝喝的纨绔子弟。

      离栩轻笑一声,自古帝王家兄弟阋墙的事写遍史书,不想死的都在装纨绔,装多也就没人信了,卫知言觉得自己是纨绔,可又不逛青楼不强民女不赌骰子,洁身自好地像个刚正文吏,花几个钱能叫纨绔吗?她可不是纨绔,她是疯,真装得很疯的时候,大家倒都信了。

      眼见她对自己的定位有偏差,离栩也不纠正,疯一疯嘛,无所谓,孩子长大了爱闹,可长得再大,也是自己宠着的孩子,闹得再凶,都有自己兜底。

      离栩屈起手指,在卫知言的鼻子尖上刮了一下,“下次再伸手打人,好歹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干嘛?”

      “领人啊!”离栩从卫知言口中夺食,把吃了一半的果儿扔到一边,拿了块沾水的帕子,握着她的手,一根根给她擦粘了汁水的手指,一如小时候似的,谁也没觉得大了要避嫌了,反倒久违的亲近,让卫知言坐没坐相地趴在了桌子上。

      “哥,你说今天的事,是明国公算计我啊?还是太子算计我?”

      离栩反问她,“你知道你那几个哥哥娶了多少夫人啊?”

      卫知言想了想,“不算养在外头的,太子有三个,二哥有四个,五哥有两个。”

      “对嘛,而你只有一个。”

      “可我刚成亲。”

      “又不是马上要给你纳侧妃,总归得先试探试探,你和那位夫人到底如何?若是寻常亲事也就罢了,拖个中间人谈谈,门当户对,又是投名状,鲜少有不妥的,可偏偏你这门婚事是国师做主的,你命格又非同常人,真递了话,搞不好惹上麻烦事。”

      卫知言思索了一下,“所以,是我想多了?明国公夫人开个宴会,只是想试探下我们夫妻的关系,若是静姐任人捏扁搓圆,他们就可以把别的女人抬到我府里来了?”

      离栩笑着点点头,“而且,你都可能搞不明白,和你躺在一个床上的女人,到底是谁送来的。”

      卫知言脱口而出,“哥,你是因为这个,才不娶亲,喜欢小倌吗?”

      隔着一个凳子,离栩用有些好笑的眼神看着她,还细细致致地给卫知言擦手,好整以暇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男的。”

      “大家都这么说,你不是总召秦楼的小倌么?据说被你夜宿一晚,第二天小倌都爬不起床。”卫知言一脸好奇,“哥,你就没个一直相好的?老这么找外头的?”

      “大家说你就信?”离栩镇定万分地和被他视为小孩的卫知言谈起了这种事,“我府里抬进去多少女人,只是他们不知道。”

      卫知言目瞪口呆,许久方感叹着:“哥,你玩的真花。”

      离栩抬眼,笑笑,“呆瓜,怎么说什么你都信。”

      “因为你是哥哥啊!”

      “那你说说你府里这个冉静烟是哪来的?我可不信什么天命之说,还亲昵地叫静姐?”离栩一副拈酸吃醋的样子,看得卫知言牙酸,之前在宫里他就是这样,卫知言偶尔叫自己的皇兄作哥哥,也要被他捏着后颈问,怎么能叫哥哥?哥哥是我的称呼,你该叫他们皇兄!

      好吧……不仅哥哥不让叫,现在连姐姐也不让叫了。

      卫知言只得再把和冉静烟的相识又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百望山,离栩听罢后,思索良久,道:“如此说来,便是个得力的人,小六,当下有件事,你不得不做。”

      “什么事?”

      “助你五哥当太子。”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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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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