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我架上光的十字架》二耳卬

1、第一章

　　哪天她走着走着，耳机里的音乐里说着要朝春天走去。前面的光，她用手遮了遮上额，忽然一阵慵懒感随着呼吸闯入她的胸腔，旁边一位老爷爷，穿着深蓝色的棉布工作服，很像大海，厚厚的镜片坐在老银框条上，像湖泊，自行车覆着春天的幻彩，在那一架钢铁之躯上，黄昏逐渐宣誓了主权。老爷爷的皮肤让她想到了非洲和拉美，想到了那些个五颜六色被火山灰剖开又逢合的文化，心里骤然涌入又凝固的烦躁，毫无凭借的冲动像热带水果的滋味般瞬间控制了神经末梢，她一把撑住了空气，借力就坐上了后座......
　　前方开始模糊，总之，不再是教学楼和吃不了的柳絮了。眼前的岩石是蓝色的，连灌木丛也绿得发蓝，这里没有下水道，所以花朵不会腐烂，紫色粉色黑色，总是成温柔的一片。大地是热的，岩浆不会冷却发焦，空气是凉的，大雾不会成为谋杀的网。而所有的一切，随着哪位老爷爷的下跪都向她鞠了躬，他们称她为“我的公主殿下” 她在汩汩的风里摇摇头:“果然，春天里的一切，都是失序的。”
　　太阳下坠，拉长了她的头发。
　　这一刻，风的一口气很长 ，鸟鸣的一声也很长，眼前老爷爷的胡须在阴影里的晃动失了真，扬起的沙粒慢慢聚在一起成了透光的丝被，树叶将要落下，可是光似乎托住了它———太阳还在为星空提着灯。
　　时间，似乎变慢了。树叶被轻柔地喂给大地。
　　她抬起手，框着太阳，默念着的倒计时失效了，她才明白，时间真地变慢了。
　　“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可以，我的公主殿下。”
　　“可你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爷爷仰天?笑“，”你当然不属于这里，但是我们属于你。”
　　她沉默了，“多美的世界啊，怎么能属于我呢。”踢碎石的脚，也没了兴趣。
　　“是啊，多美的你啊。公主殿下” 忽然间，山麓的树林擎起了红宝石，一团一团的火温柔地在枝头挪动，地下的砂石似乎也感受到了温度，山腰的沙砾让开了路，湿润的、结实的?石板出现在女孩的眼前，从她瞳孔中，延伸到山脚。
　　凉凉的空气，不冷了。
　　“请吧。我的殿下。” 从山腰路过云海到山麓，云爽朗的——天空原来是只巨大的绵羊，在它的腹部裹了一圈又一圈，她终于不犯困了。越走，竟是越光明，越走竟是越暖和。不是刺眼，不是干燥，这莫名其妙的名曰“顺意”的感觉，让她内心警觉了。但是她喜欢这里，藏不住了。脚是在散步，不是在下山，心在被抱着，那双手的名字不是陌生......她喜欢这里，缓缓流动的血液告诉着自己。人在极大的悲伤和极大的欢喜的时候，其实都是平静的，她想到这句话。她还说了出来。
　　“那公主现在是悲伤还是欢喜呢?”
　　“我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悲伤。”
　　老爷爷噗呲笑了几声，他似乎变年轻了。
　　“你不好奇吗?”
　　“是在拿最坏的结果做盘算吧!我的殿下。”
　　天上的羊毛烧起来了，烧到了她脸上。
　　空气是凉凉的，她不知道脸的异样变化，她也当然看不到。确实，老爷爷没说错，其实自己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即使在这里离开她心心念念的家人也不会悲伤呢。
　　那不是害羞，她好幸福。以前的脸红，都好窘迫。但现在，没有。
　　前方有白桦树林，它们在闪动，默片电影中的怀旧色彩，深邃又清淡的绿带来冰的清醒。老爷爷开口：“树叶会帮我们找到路的。公主殿下。” 树叶很大，那是松鼠的雨伞。于是她盘腿就坐了上去。脩然，土地成了镜面，树叶仿若小舟，以蝴蝶贴地的姿态划向前去。镜外的白桦晃动的厉害，放着问题的胶带，但镜里的树却十分安分，其间夹杂着栗树、山毛榉、松树、栎树......她只需蜻蜓点水般碰碰，便可以听到各种果实落在枯叶里的清脆.........都很可爱啊，她这么想着，可镜外的尘土漫过树叶的边缘刺激到了腿，她惊奇的叫了一声，老爷爷笑着开口到:“别太关注运气哟!我的殿下。”原来，那面镜子，叫运气。继而，他转头对着来时路上充斥的尘土训斥到:“前面是殿下。你们以为是旁人吗?”如雷贯耳的宣告式的语气，让她自己也觉得受宠若惊。
　　这一声过后，世界的规律宕机了一秒，万物有灵，他们愣住了。在下一秒的滑动里，叶子舟上，夏日的土消散，一捧捧雪花窸窸窣窣地漫上来，在她腿周围，不越雷池半步，芦花似地柔软。孟夏空气里的湿度降下去了，繁杂的昆虫也跟着香气沉睡了。冻土和雪花撒娇试探:“公主，请问我能抱抱你吗!”乳酪一样的呢喃，让她又一次觉得好可爱。不过，她当然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只是本能性地点点头。于是，层层叠叠的布开始堆在自己那一叶舟上，老爷爷示意她罩上——冰质的吐绶蓝和着些棕黄的颜色，这衣服让她显得像遥遥晴空上的一枝枯叶。她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惊喜。该说“非常感谢” 还是“特别感谢”，在她纠结之余，风的一句:“不用谢，我的殿下。”就从她耳畔过去了，始料不及。
　　很快，她们出了高高矮矮的树林，舟停了，雪还在继续。
　　她回头望了望，她喜欢冬天，可他们喜欢夏天叭......
　　“不，他们喜欢四季。他们喜欢冬天，只是冬天神圣，不以示人罢了。”老爷爷接住一片雪花，“好久好久没见了啊。”他头发变长了，似乎也没那么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