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番外 抉择（院长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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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蕌的这一生都是在做选择。
她出生在H市下的一个小乡村里，小时候父母在外务工，她由爷爷奶奶养大。等她长到十二岁，父亲在一场事故里丧生，母亲回家，要接她离开这里。爷爷奶奶还沉浸在痛失儿子的痛苦中，如今又要面临养了十几年的孙女离开身边，他们自然是无法接受。
这是张蕌面临的第一个选择。如果跟着母亲离去，母亲会带她到城市里，让她拥有更好的生活。如果选择留在这里，她知道她和母亲的缘分或许就此结束。头顶昏黄的灯光照耀着她平静的面庞，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
张蕌直到现在，似乎还能听到那天她跟着母亲离开家乡时爷爷沉重的叹息声，以及看到奶奶婆娑的泪水。
至此以后，张蕌再无老人的音讯。直至她大学毕业回到H市，再见到的是两座紧紧挨在一的墓碑。
一座墓碑上刻着她父亲的名字，一座墓碑上刻着两位老人的名字。
尽管张蕌知道是母亲刻意不让她和父亲那边的亲人有联系，但她也顺从地接受了。毕竟外面的世界足够迷乱她的双眼，膨胀她的意识。她知道，是自己默许了这种行为的发生。
张蕌做出的第二个选择是在她找工作时，一个是儿童福利院的护理员，一个是医院的护工。或许是逃避对于老人的愧疚，张蕌选择了在福利院工作。
这一待，就是三十年。
在这三十年，张蕌又做出了许多选择。每一个选择，当时的她都认为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每一个选择所带来的后果，她也认为自己能够接受。
唯有两个选择，如今的她想来，竟十分后悔。
第一个选择，是母亲的离开。
张蕌三十岁的时候才成为人妻，也就在这一年，母亲在医院诊断出肺癌。
当时的医疗水平对于癌症的治疗还处于初步阶段，而又在母亲需要化疗的当下，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的她无心其他，每天除了在福利院的工作，还要在下班后守在母亲床前。还有每日支付出去的高昂医疗费用，使她根本无心生养这个孩子。
是选择照顾母亲，还是选择孩子？
张蕌似乎又回到十二岁那年，在亲人之间做出选择。怀孕的事她没敢告诉丈夫，每天当着母亲的面更是不敢开口。
而在福利院的工资更是入不敷出，她每天都如同在黑暗中行走，四周是一片死寂，毫无任何希望。
随着时间拖得越久，她身体也渐渐开始发生变化。她知道到了必须要做选择的时候。
那天她似乎是流干了泪水，躺在病床上时，她在想为什么墓碑上刻的不是她的名字？为什么带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在失去孩子不到一个月，母亲也在病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死之前，母亲不知道她怀孕的事，只一遍又一遍告诉她。
要尽快有自己的孩子，她走之后，要好好的活下去。
张蕌听到母亲的话，只觉是将心放在火上烤，灼热的温度使她疼痛难耐，但痛得久了，鲜血早已干涸，只余灰烬，她便渐渐麻木了。
送走了孩子也送走了母亲，医生告诉她，她身体气血严重亏空，一直也未好好休养，想要再怀上孩子非常困难。
那时站在医院大楼外，张蕌往天空望去，刺眼的阳光使她双眼不禁深深地眯成一道缝隙，但她从那缝隙中好像看到了当年十二岁的自己。
那年趁着爷爷奶奶外出，她用家里唯一的固定电话打给母亲，要求她来接走自己。如果说当年的选择早已在自己心里有了答案，如今的选择才是她的无可奈何。
或许是报应。她这么想。
第二个选择，是女儿的到来。
又过了五年，张蕌已是福利院的院长。她因为无法怀孩子，丈夫在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已离她而去。她如今孑然一身，虽孤独但潇洒。但那未能出生的孩子是她心中永远的伤。
直到那一天，她清早从家里来到福利院。福利院的门口放着一个纸箱，她凑近发现里面竟然装着一个婴儿！
那时天蒙蒙亮，街道上还未有行人。她双手颤抖地从纸箱中抱出婴儿，在确认婴儿还在呼吸的那一刻她以为早已死寂的内心像是被重新注入活力。泪水迷蒙了她的双眼，她以为是老天给予她的惩罚已经结束，可谁知迎来的是新一轮的噩梦。
婴儿被丢弃的理由很快就明晰，婴儿天生患有心脏病，治疗又是一大笔费用。
但仿佛是对于未出生孩子的愧疚，张蕌说什么也要救。幸好这些年她攒了些积蓄，总算是有钱给孩子做手术。尽管医生告诉她，后期要靠药物治疗，甚至还会有反复的可能。但看到孩子一天天长大，开口喊她妈妈时，张蕌觉得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难过都得到了安慰。
福利院的人们渐渐注意到张蕌的状态不一样了，甚至晚上不会在留宿在院里。张蕌对待院里孩子的态度也更亲切了一些。张蕌自己也觉得生活终于有了光亮。
直至孩子的再一次病发。
那时的张蕌已经四十岁，医院给她下了病危通知，告诉她孩子可能没有几年的时间了。早已经历过失去亲人的她，以为可以坦然接受的她，彻底崩溃。她在无人的角落发生大哭，女儿乖巧懂事，有时张蕌工作忙，将女儿带去福利院，她也足够让人省心。张蕌嘱咐她不要在其他孩子面前提及自己的身份，她也听话地什么都不说。
张蕌带女儿去过许多地方看病，得出的结论出奇一致。即便张蕌不愿接受，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睁开双眼看清楚。当着女儿的面，她不敢表露一丝悲伤。在女儿问她，为什么要一直去医院检查身体时。她也只能随便找借口糊弄。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找上了她。
现在的张蕌已经明白这是一个局，为的是她在福利院的权利。但对于当时走投无路，彻底绝望的她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于组织提出的要求，尽管她内心挣扎，但当她看到女儿病发难受的模样，终于还是做出了选择。
在福利院众多孩子与她的女儿之间，她选择自己的孩子。
组织告诉她，要想彻底治疗女儿的病，需要把她带到国外去。而张蕌作为福利院的院长，不能跟着一起离开。
明明是牵制她的手段。但那时的她已全然不顾。只要是为了女儿好。张蕌这么安慰着自己，在一个深夜，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送上了那辆车。
这次的选择她没有犹豫，因为她相信自己会有再见到女儿的那一天。
她现在还记得女儿那时看着她的双眼，似乎在质问，似乎在道别，似乎在乞求。质问她的选择，乞求留在她身边，向她进行最后的道别。
张蕌抬眼看向天花板上悬着的白炽灯，这刺眼的光芒又让她重新回到送走母亲从医院走出来的那天。
每一步都是她做的选择，她也不知道人生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才落得如今的局面。冥冥之中，她好像又看到了女儿的笑脸。其实早有预感，但她知道，她没有直面真相的勇气。于是任由那些人的摆布，只求一个一切都好的假象。
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对面的人，心想如果她的女儿长到现在，或许就是这个年龄，或许也是这般鲜活动人。
她失去眼角的泪水，讲起自己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番外 抉择（院长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