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其实,秀珍和队长前些日子打过一回照面儿。
那是秀珍歇星期天跟娘去赶集的道上。
村子离县城大集有□□里路,人们鲜有自行车,多是步行着去。
乡间宽些的土公路尽拐死弯子,路程长,只有几辆老牛车、大马车、“电驴子”(邮政摩托)在上面轧着辙子。
步行着的络绎不绝的人们则斜插着田地,踩出一条溜光的只容一人身的羊肠小道。
人流中男的女的老的幼的,推小推车的,挎筐子的,背口袋的,提布兜子的,都朝着一个方向鱼贯而行。
一开始,秀珍跟在娘腚后头。
娘挎着筐子,筐子里有十多个鸡蛋。娘小心地走着。
秀珍嫌娘脚步慢,蹿到了娘前边。两条大长辫儿随着步子左右甩着,拍打着俩腚锤儿,煞是动人。
小伙子们盯着她的后影儿,赶上前,蹭过她的肩膀时,都努着劲儿瞟她几眼。
超过娘十多步了,娘紧着追:“小珍儿,死丫头,慢着点儿。”
庄稼刚没膝,秀珍侧过身,扽了一条棒子叶儿,玩儿着等娘。
邻居杨二婶子赶上来,后面还跟着她儿子杨文堂。
文堂娘赶着秀珍娘嚷:“大嫂子,你娘儿俩赶集去呀,买嘛去啊?”
秀珍娘应着:“也没嘛买的,拿几个鸡蛋换把儿小葱儿吃。”
文堂也礼貌地向着秀珍娘叫了声“大娘”。
仨人的脚步都没停,赶上了秀珍。
文堂娘看着秀珍喜欢地说:“呦,瞧咱闺女长得多让人稀罕!”
秀珍脸上掠过一丝被夸的美意,向文堂娘打招呼:“二婶子,你也赶集去啊?”
“文堂说买俩本子,我也就着买点儿旁的,”文堂娘接着说,“咱闺女怎么长的,这么俊!”
秀珍娘得意地说:“嘛模子脱嘛坯儿呗!”
文堂娘故意撇着嘴:“呦,别自个儿夸自个儿了。”
俩人都笑了。
“哎,大嫂子,咱说点儿正格儿的,咱两家做亲家得了,你看啊,他俩打小在一块长大,都是高中生,都有出息,又合得来,再说俺小堂长得也不赖呀。”
秀珍娘玩笑道:“行啊,可咱得先说好喽,一个姑爷半拉儿,往后小堂高中毕业下了学(当时还没恢复高考制度)挣了工分得给俺家一半。”
“行啊行啊,全给你家都行。”
文堂瞟一眼秀珍,秀珍抿嘴笑着,也正瞟文堂呢。
秀珍是个心气儿很高的女孩,知识让她对人生有了几分“艺术”思考和“艺术”追求。
她总想,自己不能像那些庄稼丫头,稀里糊涂地嫁个人,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她在心中“审视”过班里的每个男生、村里的每个土小子,上眼的也只有文堂一个。文堂个儿高,外形上虽有几分单薄,但有一种“艺术”的气质,性格刚强;聪明,又肯钻研,学习很好;手把上也麻利,听娘说假期在地里割麦子,比常年劳力都快上一遭;又干净,牙齿总是白白的,指甲总是短短的,不像那些土小子,一年年的不知刷牙,一张嘴一堆黄污黑垢,一股恶气刺鼻,手指盖儿里黑的脏泥不知死了多少年。最主要的是俩人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来的愉悦温暖的感觉。
记得上小学那会儿,土坯教室里两个土墩子上搭一条木板子,就是五六个学生共用的书案。
小孩子们都愿意占木板宽的平的没窟窿眼儿的地儿,没占着的就哭,就打架,就找老师。
每每文堂都把好地儿让给秀珍,自个儿在最窄的最疙瘩有窟窿眼子的地儿。
板子短人多,小孩子你挤我我挤你,写字时胳膊支不开,就又打又哭又告老师。
过后老师用粉笔划上线,平均分割,规定互不侵犯。可男孩子总欺负女孩子,越线过界占位子。
文堂挨着秀珍,写字时总缩着胳膊,让给秀珍一个宽敞地儿,秀珍心里也跟着宽敞起来。
放学后,一伙小孩子岔着田间小道往家跑。
跑着跑着,前边几个丫头小子就钻进道边高粱地里,看不见影儿了。
秀珍不喜欢跟他们疯跑,文堂就陪着她在后边走。
走着走着,突然从地里飞出几个土坷垃,砸中秀珍的小脑袋、小辫子,或是娘用碎布头儿拼缝的小书包。
秀珍“哎哟”“哎哟”地叫,文堂就忙护过来,为她抚着脑袋,问着“疼不”,接着冲地里喊:“你们干吗?”
地里就传来一片坏笑,然后,一群丫头小子就跑出高粱地,跑到秀珍文堂面前怪叫。
这其中领头的何洪财,学习血孬,可一肚子坏水,整天背地里向人瞎嚷秀珍是他媳妇。
队长的小弟弟四蔫儿也跟在人群后面呵呵地跑。
人们都说四蔫儿脑子缺根弦儿,半精不傻地。比秀珍大三岁,蹲了三回级,正好和秀珍同班。
文堂大声冲何洪财喊:“不许你们这样!”
何洪财根本不理会。
有个叫二荣的小丫头跑过来:“秀珍,我可没扔坷垃呀,我挡着他们扔,他们偏扔,疼不?”
二荣胖乎乎的,长着一双小眼睛,不俊,但挺受看。心直口快,挺开朗,挺喜笑。在班上当个小委员,管纪律,常举个小棍儿在班上巡来巡去,看谁不老实就给一下。可何洪财这类捣蛋鬼她却管不住。
她抚着秀珍的脑袋,又问:“疼不?”
秀珍说“不碍的”,用眼角烦恶地眄一下何洪财、四蔫儿等人。
文堂又抚过来,秀珍就觉得不怎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