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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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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珍放学进了家门,家里多半没人。爸爸和娘在生产队干活还没散工,弟弟不知撒哪玩儿去了。
她在堂屋中央踩上凳子,伸胳膊摘下吊在房梁铁钩子上的筐子,从中拿出饼子,掰下一半,然后再挂上筐子。
秀珍边啃饼子边拿上镰,背上草筐,向院栅栏门走。
文堂已在门外等着了。
早在放学路上他们就和二荣说好了去“北上岗子”那块地砍草。
近处的草都被砍光了,地面就像牛舔过一样干净,人们得跑出三四里外寻草。工分挣不够花销,多数人家靠养三五只鸡下个蛋换点儿青菜吃,靠一年养一头猪卖掉供些家用,另一来钱道儿就是砍草晒干了卖了换钱,再拿钱籴些粮食填补空肚囊子。
秀珍有时会奢望家里剩下钱买几尺红地儿小黑花的条绒布,做个袄,衬衬脸蛋儿,也不枉费自己的长相。但几年了,梦还是梦。
秀珍还奢望天天吃又暄又甜的大白馒头,再配上一盘炒纯鸡蛋。高粱饼子拉嗓子眼儿,真吃怵了。娘舍不得自家人吃鸡蛋,小弟嚷嚷紧了,娘就打碎个鸡蛋,和上好多细棒子面,炒出来的就只有股子棒子面味儿。秀珍去五红(四蔫儿他妹)家玩儿时,看着人家饭桌上飘着麦香的大馒头和黄灿灿散着诱人气味的炒纯鸡蛋,口水就暗着往肚子里咽。
是二荣发现了“北上岗子”这块“宝地”。
小孩子们谁发现了一块草长得茂的地多半儿会保密,自个儿想着独占,绝不愿意让别人来抢。
二荣是偷偷告诉文堂的,文堂却告诉了秀珍,二荣怪文堂尽想着秀珍。
文堂手把儿上快,一会儿草筐就满了。
二荣壮实有劲儿,也砍了多半筐草了。
只有秀珍的草刚没过筐头儿。
又有几个小孩子不知从哪跑来了,在秀珍面前砍来抢去,急得秀珍只想哭。
文堂跑过来帮她砍,满一把了就往秀珍筐里塞,秀珍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没拒绝。
很快,几个小孩子抢光了这块“宝地”。
小孩子们砍草累了一阵子总想疯玩一通,也眼馋别人筐里的草,嚷嚷着玩“丢杠”。
“丢杠”是村里孩子玩的一种游戏,就是在地面上(多在地边儿土道上)用砖头瓦块儿或镰刀把划出两条相距十多步的横杠(横线),每次有俩人竞技,可随意换人。拿着镰刀,站在这条杠后边往那条杠上丢。镰刀丢中在杠上就算赢,丢跑了就算输,输的就给赢的一把草。俩人都丢中或都丢跑了就算平手,都不用动草。
小孩子们“丢”得热火朝天,谁丢中一回,就引来“嗷嗷——”地一片哄叫。
文堂手把儿上准,一会儿工夫就赢了一堆草。
秀珍在一旁眉眼都笑着,但没出声,也没“参战”。
二荣输赢对兑。见文堂丢中就跳脚拍手,叫得最欢。
输了草的小孩子只好“哎呀”“哎呀”着懊丧地又去别处找“宝地”了。
“我筐里装不了了。”文堂说着就把草往秀珍筐里塞。
“我筐也不满呢!”二荣嚷着。
文堂瞥她一眼,没作声。
往秀珍筐里实在塞不下了,剩下几把草,文堂就放进二荣筐里。
二荣嚷嚷着:“偏心眼儿!偏心眼儿!”撅起了小嘴儿。
秀珍暗暗抿嘴笑,没说什么。
满满两大筐草,文堂自己先背起一筐,又帮秀珍将草筐托到肩上,开始朝家的方向跋涉。
二荣大喊:“我呢?”
文堂说:“跟着。”
二荣撅着嘴儿,一甩,就把不太沉的多半筐草甩到肩上,灰灰地跟在文堂腚后头。
走了一小阵儿,秀珍的腰就弓成了“弯镰刀”,步子吃力地一挪一挪地。
文堂问:“累了?”
秀珍吱不出声,想着:人家五红跟我一般大,人家从来没背过草筐。
秀珍奢望着从哪天起,再也不背这碌碡砣子般的压死个人的草筐。
秀珍一下子连人带筐顿到地上,额上冒着豆粒儿大的汗珠子,喘着粗气。
文堂也放下筐,二荣后放下筐。
文堂用高粱叶折成个小“桶”,用高粱杆当“提手”,跑到旁边一口井(当时田里有好多浅水井,雨水多的夏天或秋日,探一下身就能掬上一捧水,在地里干活的社员从不愁口渴)边,提上来一“桶”水,递给秀珍。
秀珍连喝带洒一“桶”水净了。
二荣在一旁喊:“我也渴!”
文堂瞟她一眼,又转身去提。
二荣小心地喝净一“桶”水,滴落两滴,还用手接着,拍到脸上:“好凉快!”
秀珍懒得动,在地上赖了好久。
二荣说:“咱走吧。”
文堂问秀珍:“行了吗?”
秀珍没吱声,皱一下眉,努着劲起身。
文堂忙去托她筐底儿。
三个人背着草筐行走在田间小道上:秀珍在前;文堂在中,始终托着秀珍筐底儿;二荣在后,托了一把文堂筐底儿,文堂不让,便只好灰灰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