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祸国殃民》一叶倾回

43、死灰复燃显端倪

　　婚宴尚未结束，李良珂就先回了府，这白日明明还晴日当空，夜里就又下起了雨。

　　凝薇见人出来，撑了伞扶他上轿，轿撵缓缓抬起，隔着华帘的轿子后，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等等、等等！”一阵叫喊。

　　轿撵停下，李良珂掀了帘子，那头是骑马的韩昕朝他驶来。

　　韩昕到他轿子旁，勒了缰绳，问：“还没结束，怎么就走了？”

　　李良珂道：“下官略感不适，就先告辞了。”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韩昕淋着这小雨，才想到许是这人寒疾又发作了，说：“我护送你回去。”

　　李良珂却道：“不必了，韩公子请留步。”

　　“无事，护送你我放心些。”

　　李良珂没再说话，关了帘子，外头人在他旁侧驾着马，轿撵悠悠往前，马蹄声滴滴哒哒，行了半余里，华帘被里头人又掀开。

　　“韩公子快回去吧，这会儿宴席该结束了，王府少了您可怎么忙得过来？”

　　“那你可小瞧我们亲王府了”，韩昕道：“虽不比尚书府大，可下人却是多出好几倍，哪还够他们忙的？不过听你这样说，你那府上每每办席不会还要自己出马吧，你银子那么多，怎么不多请些下人？偌大的府邸仆人三三两两，怪冷清的。”

　　李良珂笑道：“冷清才好，人多了吵闹，夜里睡不着。”

　　韩昕驾着马时不时抽空朝他看，“什么福都享不了，你说你贪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

　　李良珂说：“下官无亲无故，只怕这辈子都要孑然一身，攒些银子留着日后辞官用，也方便安享晚年不是？”

　　韩昕盯他盯了许久，问：“你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算盘这样多，才这年纪就盘算着安享晚年了？”

　　李良珂将帘子卷了大半扣了起来，“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之策，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总归该用的就用，该省的就省，也不至日后生了悔恨的心思，不是吗？”

　　韩昕悠悠驾着着马，道：“攒银子是你说的，该用就用也是你说的，这么玩图的什么呢？”

　　“图你别跟着我了。”李良珂趴到轿子窗口，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况且哪有堂堂王府公子护送别人的道理？”

　　韩昕：“你说的句句在理，我不辩驳，但说好了的就……”

　　“轰隆”——

　　这时，如上回一般的声音，又一声巨响，石破天惊，扰乱了这寂静的夜！

　　轿撵立即停下，抬轿的小厮被这声吓得崴了脚。

　　李良珂心生不测，一阵惊惶，猜道：“西边工厂被炸得粉碎，还剩南边的火药厂，莫不是……”

　　韩昕道：“走，去瞧瞧！”

　　李良珂下了轿撵，韩昕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上了马。

　　“韩、韩公子……”
　　李良珂下轿来只是想看看南方的天边可有异样，哪知被人一把拽上了马。

　　“怎么了？”韩昕不余时间地驾着马，马儿快步跑起来。

　　李良珂只得说：“没什么。”

　　韩昕道：“火药厂就在前边不远处，这夜里没几个人，若真是厂子又炸了，该不会有上回那般惨烈。”

　　李良珂坐在前面，身后人拉着缰绳将他围住，这雨夜里竟也没怎么冷。

　　韩昕道：“真不该听信淳于冰的话，就该好好彻查飞火工厂那事。”

　　李良珂：“这离得太近了，就这几日也查不出什么，现在这事还得发生。”

　　韩昕听他说离得近，不免往后坐了些，又听后面两句才知晓他原来说的是那事，不觉中又贴上来，又听对方问：“不过淳于冰说了什么话？”

　　韩昕贴得紧，又将他几乎包裹，不让风雨落进来，回：“也没说什么，他让别查工厂的事，当下圣威滔天，讨不到好处。”

　　“那你便听了？”

　　“当然。”韩昕闻得一阵吟吟浅笑，问：“你笑什么？”

　　李良珂道：“想不到你也会图谋好处而办事。”

　　马儿平稳，速度不急不缓，韩昕低头看他，问：“听你的口气，是赞赏唯利是图的人？”

　　李良珂被这目光一瞧，便转口道：“公子说到哪儿去了，下官是夸赞您如秦公那般，因利乘便，而宰割天下、分裂山河。”

　　“切”，韩昕目光移开，继续看路，“到底是谁说到哪儿去了。”

　　前方火光蹭亮起来，正是那火药厂。

　　韩昕眸子中倒映着火光，道：“看来你猜得没错，这非天灾，乃是人祸。”

　　李良珂不禁感慨：“拿着数万百姓的命做筹码，这是同泾城结下了多大的仇？”

　　韩昕眸子被火光照得蹭亮，说：“想来也只有看中了皇室高位，想要宰割天下、分裂山河。”

　　李良珂闻言身后一凉，齿间相互摩擦，说：“你这话里有话，不会嫌疑的对象落到我头上了吧？”

　　“哦？”韩昕目光又落到怀里头的人身上，笑道：“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呢，这不正有可能吗？”

　　这会儿已到火药厂附近，还驾着马，小步转悠，李良珂便自行拉着缰绳让马儿停下。

　　“到了？”韩昕抱着身前人坐得不亦乐乎，哪知缰绳忽然拽走，身前人轻巧地从他怀里钻出来，下了马。

　　李良珂朝火场走近些，远处就见着火光四射，果然朝廷的人还没赶到，这火还没扑灭。

　　“快去救火！”韩昕下马来，朝火奔去，想着里头或许还有活人。

　　“你做什么？”李良珂没来得及拉住，猜到他在想什么，喊去：“要是有人也炸成灰烬了，木头快停下！”

　　韩昕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火灾，停了下来，又四处找水。

　　他方才不知在想什么，脑袋有些懵。

　　李良珂见状，上前帮着一起寻水。

　　韩昕道：“这个时候，你还挺冷静。”

　　李良珂只问：“你听我方才那声，像是冷静么？”

　　不一会儿，二人便在附近小道旁寻到了一口井。

　　李良珂拎着桶，忧心道：“这桶这般小，要灭到什么时候？”

　　韩昕安慰说：“有水就不错了，再烧下去，这附近的地也得成焦炭了。”

　　他拉着绳子，拎上来一桶水，李良珂拎过水桶，二话不说，跑去灭火。

　　韩昕落下第二只桶，才拉上来水，这时李良珂回来，便丢下空桶，将这满水的桶又拎了去，如此三趟后，李良珂气喘吁吁，这井离着火处有段路，他拎着桶跑来跑去，实在累得慌。

　　他喘着气，等第四趟来，却见桶还空着，而韩昕坐在地上，抿着嘴，瞧见来人喘着息又疑惑的模样，终于憋不住咯咯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李良珂此刻眸子瞪得又大又亮，格外水灵。

　　“我说……”韩昕好不容易止住笑，道：“你这力气也太小了，怎么把你那马儿驯得服服帖帖？”

　　“我那马儿？”李良珂想到自己的马儿，恨铁不成钢道：“我都不知被它摔过多少回了。”

　　韩昕拉他坐下，“这火一时半会儿灭不了，等人来吧，应该快了。”

　　“就这样干等着？”

　　韩昕作新奇状，问：“这话怎么从你口中说出了？”

　　李良珂眼皮一翻，“行，你是忧国忧民，我是祸国殃民。”

　　韩昕颇为同意点了点头，道：“那咱们还真不是一路人。”

　　李良珂扬着下巴骂骂咧咧：“给你鼻子你还真往脸上登了？我说反话，你乐颠个什么劲？”

　　韩昕一听立马怂了，拉着袍子给他扇风。

　　李良珂撇过头去，良久，韩昕凝视他眸子，说：“大郑要真出了个忧国忧民的尚书大人，那韩某情愿用尽余生去守护他。”

　　李良珂没吭声，半晌看着天边道：“这火都要往天上燃，是要赶上紫微星的亮度吗？”

　　韩昕瞧着星星确实亮，看去那月亮，被乌云遮了大半，问：“你冷吗？”

　　李良珂摇头，对方还是脱了外衣为他披上。

　　“头发都湿了，还说不冷？”

　　李良珂道：“方才跑去那几趟，发热了。”

　　韩昕说：“又淋雨又落汗，当心着凉。”

　　那边动静越来越大，灭火的人终于来了。

　　二人瞧去，半刻钟内，火势渐息。

　　丝雨从天而降，连绵不绝，落在沧桑的枯木上，落在灰蒙蒙的土地上，氤氲成一片缥缈的烟雨轻纱。

　　韩昕问：“你说今晚这月亮还能看到全身吗？”

　　李良珂道：“得雨停了，云散了，这小雨说下就下，不准也说停就停呢。”

　　他抬头看着月亮，韩昕看去他侧脸，盯着好一会儿，问：“在想什么？”

　　李良珂看着月亮道：“你说会是何人呢？连着两处工厂，到底与泾城有着多大的恨？”

　　韩昕惊道：“怎么还是与泾城生恨，难道说还不是泾城人？”

　　“很可能不是。”

　　韩昕思虑说：“那还真有可能是通过运货的方式做的手脚。”

　　“货物？”

　　韩昕随口猜测：“难道那人还是商人？”

　　闻言，李良珂顿开茅塞，突然想到还真有与泾城生恨的商人，嘟囔说：“难道是他？”

　　回府，李良珂便下令让在辅州微服私访的孟琢君改路前往豫州秦府。

　　凝薇问：“大人怎么淋了雨？”她见这人发丝生潮，还不紧不慢地下着命令，就满心焦急。

　　“水都备好了，大人快去沐浴。”她越急，便催得越频繁。

　　“知道了。”李良珂问：“姜阳回来了吗？”

　　凝薇回：“还没。”

　　李良珂递上一封信，吩咐说：“等他回来，把这信交给他，务必亲自交到他手上。”

　　凝薇应下，李良珂才入了澡堂，伸手试水，温度正好，解了衣带，门外就来人敲门。

　　“大人，韩公子求见，让进吗？”小厮隔着门问。

　　怎么这个时候求见？李良珂连忙合上衣服，道：“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是。”小厮虽应下，却摸着脑袋不太明白，瞧这屋子，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