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食到来之前》远渠

2、十个人

　　“你们也是流落到这个岛上的人吧？”王蒙毅说，他朝游珩伸出手，接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拨开树丛，把他往领一边引。
　　厚鞋底在布满枯枝的地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王蒙毅拨开低垂的枝条，他牵着游珩侧身避让，余光中瞥见剩下的封仪二人站在原地没有跟上的意图。
　　王蒙毅问：“你们不跟上吗？”
　　“我们在那边生了火，你们衣服都湿了，去那边烤烤火舒服点，也能避免生病。”
　　他指着树丛另一边，任如新透过树丛，依稀可以看见几个人坐在火堆旁，只是枝叶盖着遮遮掩掩的，他看的不清晰。
　　封仪点点头，像是在回应王蒙毅的话，“你们？”
　　“对。”王蒙毅答道。
　　封仪搀着枝条，跟在游珩身后往另一边跨过去，她看见火堆那边有一个人站起来，朝着这边走来。
　　王蒙毅走在最前面开道，他低着头，避开地上交错盘杂的枝干，一边拨开两侧的树枝，他说：“小心地上的根，别摔了。”
　　说完这句话，他一边走着，一边回答封仪之前的问题，“我们那边还有五个人，大家都是飘到这里来的。”
　　“这样吗？”
　　王蒙毅听到封仪的话，他点点头，又想起这样黑洞洞的环境下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他拨开枝条，说：“对啊，你们应该也是这样到这来的吧？”
　　走在前面一直很安静的游珩突然出声：“我们……”
　　封仪突然掐了游老头胳膊一下，她语气有些急促的说：“对，我们也是这样子来的，不知道大家坐的是不是一艘船哈哈。”
　　“哎呀！”游珩被封仪掐得大叫一声，他急嚷嚷喊出声来：“姓封的丫头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看我老头不顺眼？”
　　“不就是骂了你们两个几句吗？有必要记到现在吗？”
　　“老先生你别生气。”察觉到封仪一时语塞，任如新主动接过话头，“您看这里有块树根。”
　　言语间暗示封仪就是踢到树根摔倒了。
　　为了让说出的话更有信服力，任如新踢了踢脚下，那里确实有一块凸起的树木枝干，皮鞋底与枝干碰撞发出脆响，在如此黑暗安静的环境下，绊到树根摔倒的说辞似乎挺能让人信服。
　　“是这样吗？”游珩狐疑的看向封仪的方向，此刻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任如新还算靠谱，封仪狠狠松了一口气，她点点头，在游珩问出口后就接上任如新的话：“确实是这样子的。”
　　见封仪和任如新两人说到这个份上四人间气氛还是很僵硬，王蒙毅连忙打哈哈：“所以我才提醒你们要小心脚下，我刚过来的时候也差点被那树枝绊倒。”
　　“还是得小心点的对吧？”
　　“我会小心的，不会再摔了。”封仪应答道。
　　游珩盯着封仪看了一会，没有说话，直到任如新迈步踩碎一张枯叶，游珩才开口说话。
　　“那你可看着点路。”
　　黑暗中看不清大家的表情，只能隐约看见游珩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往前面走。
　　“下次要小心点，要是你下次直接撞我老头子身上，我这一身的老骨头都得全碎掉喽。你说对不对？”
　　“走吧。”游珩对王蒙毅说，听到游老头一席话，王蒙毅又被震惊到，游珩对他说话他还没反应过来。
　　游珩挺挺腰身，斜他一眼，“怎么？你也想让我老头子摔啊？”
　　“没有没有，”王蒙毅急忙说：“那我们接着走吧，就快到了。”
　　王蒙毅走在前面开道，游珩几句话的功夫，树丛中的四个人气氛一下冷凝起来，甚至没想起来没相互介绍过名字，游珩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明摆就是不信他们，任如新也没心情再去担演那个活跃气氛的角色，默默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拨开树叶枝条，踩着脚底的枯枝碎叶，一群人沉默向前。
　　打破四人沉默的不是跨出树丛那一刻王蒙毅说的话，枝干摇曳间一个人拨开树丛向他们走来，来人是个年轻高个的男人，他从树丛中钻出来，迎面撞上走在最前方的王蒙毅，被冲击力推得往后推了几步，被王蒙毅拉着，半仰面躺在身后的交错复杂的枝条网上。
　　“啊，你这……”
　　那男人被王蒙毅拉着站稳，站在身边的游珩也搭了把手，抵开交错的枝条，让那年轻人站直身好好说话。
　　“还真有人啊？”他放下抵在右眼侧的手，扭头看向王蒙毅，道：“大家还以为你在那边被野兽吃了呢。”
　　“这边黑，走得慢了点。”
　　“我们先回去吧。”
　　王蒙毅催促着，推着那男人转身，向火光的方向走去。
　　“哦，哦，好吧。”那男人应道，“这里乌漆嘛黑的，也不是说话的地对吧？”
　　他说着，语气依旧活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四个人之间奇怪的氛围，他拨开树丛，即便只得到王蒙毅几句敷衍也依旧兴致勃勃的说着话。
　　有时游珩也会搭上几句话，一行人里倒显得封仪和任如新两人格外沉默寡言，不知趣般。
　　“后边的姐姐跟哥哥怎么不说话啊？”
　　“是搭不上话吗？”
　　没人应他，他一个人在前面自问自答道：“也对，男性跟女性之间似乎没什么共同话题。”
　　封仪似乎看到他挠了挠脸颊。
　　“嗯，也可能是我跟女孩子之间没什么共同话题吧。”
　　封仪没有搭话，很明显那人也不需要封仪搭话，搭话只会影响他此刻话痨能力的发挥，他接着说：“不过没关系，我们那边也有几个女孩子。”
　　他说着，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王蒙毅：“哥，他们这边是三个人吗？”
　　王蒙毅的是字刚冒出来又咽了回去。
　　“那我们就有十个人了。”
　　“不对不对，”他摇摇头，“是九个。”
　　“啊，终于出来了。”他拨开树枝，迈步跨出树丛，像是犯人逃出监狱后如释重负般的长呼了一口气，又蹦跳着朝着那边的火堆挥了挥手，火堆边面朝他们的人也给了回应。
　　他扭过头，对众人说：“我们走吧。”
　　这次他没走在前面，缀在队伍最后试图跟封仪和任如新搭话。
　　“你们饿了吗？”
　　“不对。”他否定道。
　　“你们一路走到这里来，应该都没吃过东西吧？”
　　他凑到封仪和任如新身边，“我们那边有东西吃，姐姐你们不用担心饿肚子。”
　　“我一直没有说过话，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男性跟女性的身体轮廓是不一样的啊，就比如说女性的肩，一定会比男性的要窄小些，没有那么宽。”
　　“你虽然穿着外套，看不到腰，但从其他地方还是可以看出来的，姐姐，你的身材比例很完美呢。”
　　他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哦，抱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啊不对，我不是想冒犯你，啊也不是，不对，解释不清了。”
　　“你是美术生吧。”
　　他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狠狠的点了点头，“对啊对啊，我是学雕塑的，就是，”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你知道吧……”
　　他说着，一边点点头，“身体比例真的很重要。”
　　“要是能回去，姐姐你能当我的模特吗？”他绕过任如新，凑到封仪身边问道。
　　“下次再说吧，我考虑考虑。”
　　封仪笑眯眯的答道，柴堆的火光已经照到脸上，跟身上还带着潮意的衣裤比起来，火光挟着风带着温暖的温度烘在泛着凉意的肌肤表面，还没靠近就觉得手脚暖起来了，封仪握着双手呼了呼，感觉大脑终于能开始运转了。
　　和封仪的对话告一段落，任如新也终于能在这三人行间插得上话，他问那男孩：“你说你们之前有七个人？”
　　这个问题封仪也好奇，王蒙毅刚露面就说过他们一共有六个人，这个人数过数后却说一共有十个。
　　“为什么只剩下六个了？”
　　“嗯……”
　　“我说了你们要暂时装作不知道啊。”
　　他瞥了瞥前面的王蒙毅，又看了眼前面的火堆，往后退了点，小声对封仪说：“就是那个吧……当时发生点事，然后有个人冲进树林了，现在还没回来。”
　　毕竟是在陌生的野外，一个人冲进林里到现在还没回来，大家也就默认这个人没了。
　　封仪想，或许还有一些其他原因，导致他们六个人都默契的不打算提起这消失的第七个人。
　　“别提啊，更别说是我说的。”
　　“好。”
　　“你放心，我们不会。”
　　他点点头，加快脚步追上王蒙毅，火堆越来越近，温度渐高，封仪肉眼可见的神情放松下来。
　　火堆旁四人围坐着，地上空着两个铺着衣物或柴火枝条的空位。
　　“你们回来了？”一个中年女人仰着头看着他们走过来，她手上拿着一根树枝，树枝底部沾着黑灰和零星的红色火点，那一头卷发在水里泡过后被拉直打乱，看上去像是顶了一头凌乱又有序的海草。
　　另外两个人站起来，帮他们帮来垫坐的东西，石头，或是粗大的树枝。
　　任如新和王蒙毅也加入其中。
　　其余人帮着将搬来的石头树枝绕着火堆摆放好，不知谁说了一声坐吧，游老头率先挑了一块最平坦的石头坐下，开始享受火堆的温度。
　　“对了，大家相互认识一下吧。”
　　那中年女人说：“我叫李茵。”
　　“我姓游，今年得有六十八了，你们要是愿意叫我一声游老就行。”
　　游珩伸出手，低头烘着火堆，也不在意这句话后大家都反应。
　　先前那个男孩尴尬的笑了笑，“我叫张彦林，是个学雕塑的美术生。”
　　“封仪，是一名大学老师。”
　　“任如新。”
　　“我是一个……高管。”
　　“张忆，”火堆旁的女孩开口说话，鼻音有点重，她的眼角带着红，“我也是一名学生。”
　　“王蒙毅，保安。”
　　“怎么大家都在报职业？”李茵笑了笑，“我是一名律师。”
　　“我叫牛阚，是一个教育机构的老师。”
　　“封令裕，也是一家公司的高管。”
　　等到大家都介绍完自己，空气突然变得沉默，李茵拿起树枝拨开火堆，露出底下埋藏的几个土豆，个头不大，胜在数量够多，足够这么多人一人分个一两个了。
　　李茵把土豆从火堆里拨出来，把第一个土豆给了游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