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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跪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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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灯直射祁思恒的眼睛,他透过这辆廉价车的车前窗,看到姜笑唯发红的双眼。
“卧槽!”这女人真的铁了心要撞他,车子快要撞上,祁思恒大叫,赶紧朝一边躲开,车子擦着他的身子开过去,背后的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衣服。
“我去,你他妈真疯了来撞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这句话,然而对上姜笑唯犀利的眼神,他又立马噤声。
怎么有几分他哥的感觉?
“你跪不跪?”姜笑唯幽幽地问他。
祁思恒腿已经发软了,嘴还是硬的:“你是算准了我会躲才敢开过来的,你有那个胆子撞吗?我今天死在这也不可能给你跪下!”
姜笑唯冷笑,自尊心强的青春期小男孩,被吓坏了,说话前后矛盾都没意识到。
祁思恒是怕她这招的,姜笑唯心里有了主义,也冷静了下来
她慢悠悠地按下倒车档,边倒车边说:“你现在可以跑了,不然一会真要死在这咯。”
“说不定还是用跪姿死的。”
此话一出,祁思恒那根硬骨头又发作了,他心里害怕的紧,却不肯跟向来看不起的人道歉,便梗着脖子站在原地。
很好,姜笑唯这两天心里的气无处发,今天就吓死这个祁思恒好了。
她倒车的动作加快,这回车头对的比刚刚还准。
她摁喇叭,祁思恒被吓得浑身一震,姜笑唯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再次踩下油门,姜笑唯故意又连续按喇叭,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回荡着车子的喇叭声,活像阎王带队来索命的吵闹声。
祁思恒冷汗浸湿了全身,他后悔了,想跑走,腿已经彻底软了,挪不动道了。
姜笑唯猛地踩下油门,车子一瞬间开到祁思恒面前,吓得他拔腿就跑,结果因为腿太软,他竟然跪下了。
见此,姜笑唯并没有停下,反而是继续往他面前开。
祁思恒自知逃不掉,求生本能使然,他闭眼大喊:“对不起!笑笑姐对不起!”
车子堪堪在他面前停下,祁思恒睁眼,差点没被眼前的距离吓死。
姜笑唯观察他的表情,慢慢松了点刹车,车子又开始往前溜。
“笑笑姐!我给你磕头!对不起对不起!”祁思恒理智回归,求生的欲望更加强烈,几乎不带思考就说了这句话。
看他这怂样,姜笑唯心情大好。
只可惜了,这小孩没被吓到尿裤子。
“磕头好啊,快点给我磕一个,声音要大点。”姜笑唯说道。
祁思恒脑子已经懵了,他长那么大,第一次碰见这种真想要他命的。
刚刚差点就死了,他反应过来,已经没什么自尊心了,鼻涕眼泪一起流,边流边给姜笑唯磕了个重重的头。
“砰。”头磕在地上的声音很大,姜笑唯满意得很。
“上楼去吧,你不是喜欢你哥吗?跟他住一个房去。”姜笑唯好心给他提醒。
照他这力度,脑袋肯定肿个大包。
说完,姜笑唯掉了个头,哼着歌把她的“破车”开回家了。
……
四月,清明时节,雨淅淅沥沥地下。
A市已经进入春天,去往公墓路上的树枝冒出嫩芽,被细细密密的雨点温柔地拍打,没有压垮它的身姿,反倒更显其生机勃勃。
角落不起眼的一座墓碑前,一个女人撑着黑色的伞,手里捧着一束大大的玫瑰花。
在摆着黄白色菊花的一排排墓碑中,姜笑唯的玫瑰花显得格外突兀。
姜笑唯弯腰把玫瑰花放下,随后用手不断擦拭墓碑照片上的雨水,试图看清照片上女人的脸。
女人跟她很像,眼睛大又亮,鼻子不高,笑起来很温暖。
“妈妈,我来看你了。”
姜笑唯望着照片,回想起自己儿时上完课,趴在祁爷爷的身边,天真地问他话。
“爷爷,什么是离世呢?”
“离世啊,就是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只不过有的人早,有的人晚。”
“那我早还是晚呢?”她懵懵懂懂。
“我们笑笑丫头的人生还长着呢,肯定比爷爷晚。”
想到这,姜笑唯无声地笑了下,祁爷爷说错了,姜笑唯跟她妈妈一样,是早的那个。
她比她妈好一些,起码死了还有别人来看望。
心情不佳,在细雨中,她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手机响起,姜笑唯瞥了一眼,没打算接。
那端锲而不舍地又打了几次,姜笑唯找了个地停车,接起。
“你怎么回事?打那么多次电话不接。”男人不耐的声音传来。
“有事?”姜笑唯同样不耐。
男人正欲发火,手机被女人拿走,女人的语气客气疏离,却不容拒绝:“小唯啊,明天是你爸爸生日,我们定了酒店,一会给你发过去啊。”
“知道了。”姜笑唯说完,电话就被挂了。
姜笑唯吐出一口郁气,又把车开回了墓园。
雨已经停了,来探望亲人的人们也散了七七八八,墓园又恢复了以往的荒凉。
她送的玫瑰沾上了雨滴,有的耐不住雨水拍打,蔫头耷脑的,有的则承着雨露,更显娇艳。
“他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都要围着他转?”
“如果你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会把我送回去吗?”
安静的墓园里,只剩风声和滴水声,没有人能回答她的话。
照片上女人,笑容依旧。
姜笑唯掏出纸巾,替她把雨水都擦拭掉。
半晌,她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算了,你能知道什么呢。”
姜笑唯的母亲,名叫白芳。
姜笑唯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确切地说,是她对自己的母亲没有印象。
白芳在姜笑唯两岁时离世,从此,姜笑唯只能跟着外公外婆在村子里长大。
据村子里的邻居们说,白芳是个傻孩子。
她没受过多少教育,但在那个年代,她能识字,在村子里已经算是“知识分子”了。
某天,村子里来了一个支教老师,叫姜伟。
听说,姜伟是因为得罪了人,才被“发配”到他们这个落后的村子。
白芳能识字、性格好,又是年轻人,就被村支书拉去给姜伟帮忙。
姜伟是城里来的白面书生,说话轻声细语,镇不住村子里那些没心思上学、整日只知道调皮捣蛋的学生。
有了白芳的帮忙,姜伟的支教生活好过了许多。
白芳不仅帮他收拾学生维持纪律,还替他打扫宿舍、缝被子,带他到家里吃饭,教他村里的方言,姜伟渐渐能融入这个说话都听不懂半句的村子。
两人在相处中产生了感情,两年后,白芳跟姜伟正式在一起了。
也是在这时,姜伟突然得到了调令,他可以回A市了。
A市,一个对白芳来说异常遥远的地方,但姜伟要走,她自然也要跟着。
白芳跟姜伟回到了A市,那个年代,正值国内经济蓬勃发展的时期,白芳和姜伟抓住了经济发展的风口,赚了一大笔钱。
也是在这时,姜伟跟白芳提了分手。
他把所有钱转到白芳的账户,随后人就消失了。
姜伟消失后一个月,白芳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但好在,她跟着姜伟来大城市已经好长时间,她有了自己立足的本事。
白芳拿着姜伟留下的钱,买了房子,生下孩子后开了个蛋糕店,虽然偶尔手忙脚乱,但日子过得还不错。
某天,一个女人来到了她的店里。
那女人穿着高端定制的衣服,化着精致的妆容,浑身上下透着贵气,跟白芳平平无奇的小店形成了鲜明对比。
女人来了只点了杯咖啡和一块小蛋糕,什么话也没跟白芳说。
后来,白芳在电视机里看到,这女人叫沈玉琳,她的老公,叫姜伟。
原来,沈玉琳和姜伟是一对旧情人,沈玉琳出身高贵,家族在A市鼎鼎有名,而姜伟的父母只是一对普通的工人。
沈玉琳的家族并不同意姜伟和沈玉琳在一起,为了分开两人,沈玉琳的父亲通过关系把姜伟调到几千公里外一个市县的村落里当老师,还强迫沈玉琳联姻。
白芳这才想起,沈云琳结婚的那天,姜伟提出要跟她在一起。
过去的已经过去,白芳没有能力去找姜伟要说法,她只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上天似乎看不得她过平静的生活,在姜笑唯一岁时,白芳被确诊患上癌症。
她利用自己生命最后的时间,帮自己的孩子打点好一切。
她把原先的房子卖掉,买了新开发的楼盘,找律师拟定遗嘱,自己买的房子,名下的资产等,在姜笑唯18岁时,转到她的名下。
弄好这些后,她又花了些钱,通过层层关系联系到姜伟,告诉他他还有个女儿。
姜伟是一个血缘观念非常重的人,他知道自己有孩子,就绝不会置之不理。
打点好这些,白芳带着姜笑唯回到了老家,在一个温暖的春季,离开了这个世界。
白芳离世后,姜伟每年都会给姜笑唯的外公外婆寄钱。
直到姜笑唯六岁,外婆去世,外公身体不佳,姜笑唯也到了要上学的年纪,姜伟才把姜笑唯接来A市。
……
又独自待了许久,平复好心情,姜笑唯走下山。
回到车里,才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好几条未读消息。
程澄:【宝,要不要出来吃饭?】
程澄知道今天是特殊日子,她心情不好,想约她出去放松心情。
只是,她今天没什么心情吃饭,回绝了程澄。
再往下翻,是沈玉琳给她发的定位。
沈阿姨:【定位】
沈阿姨:【礼裙给你寄过去了,不合身拿去店里改。】
扪心自问,沈玉琳其实算是一个不错的继母,因为她爱面子,所以从来没有苛待过姜笑唯。
不过,也只止步于不苛待,沈玉琳对她,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冷淡。
让姜笑唯惊讶的是,竟然还有沈云让给她发的消息。
沈云让:【妹,明天要不要一起去?】
也不知道沈云让最近抽什么风,很爱叫她妹妹。
姜笑唯:【不了,谢谢。】
她对沈云让,其实很别扭。
沈云让是沈玉琳和她前夫生的孩子,跟祁思远同岁,比她大一岁。
沈玉琳很注重对沈云让的培养,他谦虚有礼,也有一番本事,毕业后没有依靠沈玉琳和姜伟的帮助,选择自己创业,现在公司在国内也有一席之地。
姜笑唯的别扭来源于姜伟,姜伟没有家族托底,为了得到沈家的认可,他在跟沈玉琳复合后跟随沈玉琳创业打拼,帮助沈家把家业进一步扩大。
在沈家人已经基本认可他的时候,姜伟把姜笑唯接了回来。
姜笑唯的存在,说明了姜伟曾在一段时间里放弃了沈玉琳。
况且,姜笑唯是姜伟唯一的血脉,他究竟会不会利用沈家的资源给自己的血脉铺路,到头来反咬沈家一口,这是沈家需要提防的。
沈家人自知这种想法是道德绑架,所以他们明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浸润名利场多年的姜伟自己能感觉到。
于是,他转而去讨好沈云让,把姜笑唯变成了沈家最尴尬的边缘人物。
他跟着沈玉琳替沈云让规划未来,为了不让沈云让在家里尴尬,还给沈云让买学校附近的房子,由他自己选择住在哪里。
而依附在沈家的姜笑唯,连上学派人接送的待遇都没有。
姜伟想借此告诉沈家人,他重视沈家,忠诚于沈家,他不会培养自己的势力。
恰好,姜笑唯的形象,很符合姜伟的要求——一个唯唯诺诺,没有本事的孩子。
所以,姜笑唯和沈云让,明明成长与同一个家庭,却是截然不同的样子。
每当看见沈云让,她总能想起姜伟对自己的轻视和打压,她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认沈云让跟自己在一个户口本上,是她法律上的哥哥。
那端,沈云让递手机给祁思远看。
“喏,她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