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光年以外》梅酒八两

42、惦记

　　这场跨国会议开了足足一个早上，会议后半段的气氛因这份来自沈煜的文档而变得沉重，连向来嬉皮笑脸的弗拉米尔都不禁肃然危坐起来，只是不知是为了他的同乡奥雷尔，还是因为文档的主人公沈煜。

　　言克礼因提前查阅过，心情倒没有他们那么复杂，只不过目前的问题变得更加棘手。

　　草草地结束一顿味同嚼蜡的午餐后，他又参加了联盟的内部会议，会议内容是针对上午提出的疑点推出相应的举措，然后再和其他两洲联盟商量举措的可行性。

　　今天仍旧热得要命，透过大楼的玻璃窗往外看去，一望无际的湛蓝里是让人避如蛇蝎的烈日，底下是绵延不绝的荒野。空气是烫的，路边栽种的植株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花瓣与叶片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这样的天气，就连近日猖狂的异种都被迫消停了许多。白日里不见身影，夜晚倒是一如既往的活跃。

　　现在才五月不到，人们就巴不得整日待在冷气屋里，不知道这漫长的夏季该如何度过。

　　上午过长时间的发言耗费了言克礼不少心神，喉咙有些干涩，所以下午的讨论他基本没怎么参与，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听着首领与其他部下因争执而吵闹的声音。

　　首领认为既然已经明确斯瓦尔巴群岛里的人并非族人，那就直接制定作战计划，联合其他两洲联盟一举把他们的老巢端了就行，这样一来，即便他们有卧底潜伏在联盟里，那也都是一群不成气候的东西。而且，根据沈煜透露出的信息来看，想要确定卧底，直接对全联盟重新进行一次基因检测就好了，根本用不着费心思去和他们谈判。

　　然而，好战的弗拉米尔这次却罕见地对首领这种激进做法表示了坚决的反对。

　　他说：“虽然我们看似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大部分信息，但实际上，对于他们，我们才是真正的一览无余，敌在暗我在明，我们只知道他们在斯瓦尔巴群岛有基地，知道他们与我们有着种类上的区别。可除此之外呢，他们是何时存在的，他们的研究的目的是什么？仅仅只是为了延长寿命？他们好端端地在那里待了几年，为什么偏偏这次会泄露信息，是意外还是故意放长线钓大鱼？”

　　“这重要吗？”首领板着脸，语气不容置喙：“就算知道这些又能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用大炮解决问题？要想从他们那里套出信息，首先你得向别人展示好你的拳头，拳头都不够硬，你还想让别人和你谈判？”

　　“话糙理不糙，”弗拉米尔漫不经心地斜倚着，眼睛落在自己抬起的手指上：“可是首领啊，你怎么这么有信心，我们就一定打得过别人？你别忘了，他们那边连罗萨林这样的人都有，万一军队里再出几个‘罗萨林’，到时候我们不就是瓮中鳖，釜底鱼啦？”

　　许是觉得弗拉米尔说得有几分道理，首领没再继续坚持，沉默片刻，转头询问了一直没表态的言克礼：“你怎么看。”

　　“我认为这事不急，先等组织联盟公民过一遍基因筛查再说，时间的话，以广播通知为准。”言克礼喝了口茶，眼神似有若无地飘向对面的赵有良，“尤其是研究所和军队的人，要重点关注。”

　　“当然，”赵有良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毕竟普通人不太有利用价值。”

　　虽然首领喜欢搞一言堂，但对于言克礼的意见，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没什么异议的。既然他能这么说，那就表明言克礼对这件事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他也乐得落个清闲，只是面上还是要装一装，高谈阔论几句后，离场前留下一句：“那这事还是你全权负责，有具体方案了再和另外两个联盟沟通。”

　　首领走后，会议室的气氛无形中缓和了许多。

　　从言克礼的角度望过去，刚好能看到被湖蓝玻璃窗框住的落日，像即将坠入大海的火球，金色光束穿过海水，又砸进深棕色的会议桌上。
　　目光落在桌面上空被光照出飘然游动的白色颗粒物上，言克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到了下班时间，宣布散会后，大家陆陆续续往外走，他单独留下张景，交代了一些关于安排基因检测的工作任务后便挥挥手让他也回去休息了。

　　他自己则回到办公室翻阅了一些资料，而后又联系了RH那边负责研究地磁的熟人，裘越。

　　两人聊了有一会，主要是言克礼把在斯瓦尔巴发现的怪异现象同裘越说了一下，然后打算近期让他带队去一趟北极。

　　北极那边有好几个废弃的科研站，从斯瓦尔巴回来后，言克礼就一直惦记着飞机仪表失灵的事，加上沈煜在文档里提到的那个信号塔，更让他觉得隐隐中好像有哪些事情不太对劲。

　　和裘越沟通完事宜，稍微耽误了点时间。下班路上，言克礼不自觉地用了比平常还快的速度到食堂，买了两人份的简餐和糖水后，又花了几分钟排长队买了最后一份杨梅汁。

　　杨梅汁不算贵，但也是限供食品，这玩意酸酸甜甜，言克礼不太爱喝，只是想到也许会合洛晏清的口味，他就买了。

　　而且，他觉得洛晏清又瘦了一点，主要是脸上的肉少了，看起来没那么秀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热得没胃口，所以也吃的少了。

　　其实拿洛晏清六年前和现在来对比，他的确长开了不少。那时候十八岁的他，两颊还挂着点婴儿肥，一看就是那种未经世事磋磨的男孩，而现在，他脸庞消瘦了一些，面部线条也变得锋利，整个人清减了许多，看上去更像个男人，更可靠了。唯有那双圆圆的，看人时不糅丁点杂念的眼睛，仍旧是那么干净，美好。

　　洛晏清白天回了一趟地下城，前段时间他拜托坤哥帮他找的东西，现在就放在江衡的宿舍。其实大可不必现在就着急过去拿，但洛晏清待在宿舍没事干，给番茄和草莓浇完水后又在屋里逛了几圈，最终还是决定趁着早上晴光尚且宜人时出了趟门。

　　只是等到了江衡宿舍，他才觉得自己好像来的时机不太对。因为来给他开门的并不是江衡，而是坤哥。

　　厉生坤这人脾气大，不用想也知道起床气好不到哪儿去，尤其还是在他难得和江衡睡了个美觉的前提下。不过看见来人是洛晏清后，火气勉强压了点下去。

　　甚至还不用洛晏清开口，他就说：“拿东西是吗？等着啊老弟。”

　　厉生坤没穿上衣，所以他转过身后，洛晏清非常轻易地就看清了他背上的那些抓痕，反应了好久才恍然明白这是怎么来的。

　　他没看过片，身边的朋友也不会和他讨论这些，与平常人对比来说，他的性启蒙的确存在缺陷，自然对情爱这些东西要迟钝一些。

　　很快厉生坤就找来洛晏清要的物件，然后打着哈欠，含糊地说了句“再见”就把门关上了。

　　快十点的时间，要说早其实也不算早了，但厉生坤显然还是一副缺觉的样子，不难猜到他是昨天是多晚睡的。

　　虽然明白厉生坤和江衡是情侣关系，但洛晏清实际上并不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性/爱是怎么一回事，除了常见的“互帮互助”外，彼时的他压根不知道，他身上的某个部位其实还可以另作他用。

　　拿了东西后，洛晏清又像之前一样，打算去研究所继续捣鼓他的实验。在等电梯时，洛晏清盯着脚下的地板发呆，一根半透明的，细长的丝线意外出现在他眼里。

　　叮的一声，下行电梯到了，没有多想，洛晏清抬脚离开了。

　　今天赵博士依旧不在，不过洛晏清已经有了进出他实验室的权限，所以他在与不在，问题都不大。

　　一旦投入到实验中，时间流速就会变得异常快，等洛晏清分析对比完手头上的数据后，早就错过了午饭时间。好在这里的食堂里有一个小超市，洛晏清也不是很饿，随便拿了个面包充饥，这顿也就凑合着过去了。

　　他不是什么重口欲的人，以前在Y星时，偶尔嘴馋了倒是喜欢吃点辣的——虽然他们主食是以营养剂为替代品，但这并不代表那里是美食荒漠。相反，Y星不仅有各种小吃零嘴，就连水果种类也是不可胜数。他隔壁的生物研究所就有人是专门研究开发水果新品种的，曾今导师科索罗有段时间为了能吃到他们那边推出的新款车厘子，还特意借着交流学习的由头，把他和塞那提轮流指派到那边，让他俩回来时在口袋里装点私货。

　　现在到了蓝星，有限的劳动力资源都是优先利用在刀刃上，零食作为一种生存非必要物品，其生产数量绝对是要排在末尾。因此，洛晏清这几年来吃过的最辣的东西也就是作为调味品的辣椒酱了。

　　其实洛晏清根本用不着买什么面包，言克礼宿舍零零散散的干粮都够他吃上好几顿，如果他愿意亲自下厨的话，冰箱里也存放了一些他爱吃的蔬菜。

　　洛晏清记得，他第一次来言克礼宿舍那会，他屋子跟自己那差不多，顶多是比他厨房里多了些厨具。冰箱里，茶几上，基本也是空空如也的，后面他来的次数多了，屋子里的东西也才跟着多了起来。

　　啃完面包后，洛晏清有些累了，本想着在沙发上躺一会，结果直接睡着了。

　　再之后就是被门口的一阵敲门声给吵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