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光年以外》梅酒八两

41、解惑

　　今天会议的主题内容是由言克礼对他们一行人在斯瓦尔巴种子库的任务做一个总结报告，形式为跨国会议，美、南两洲联盟管理层将会通过卫星通讯设备进行实时监听——视频通讯近期信号不稳，为避免影响进度，故而改用语音通讯。

　　其中，美洲联盟强烈要求本次任务的领导人言克礼对欧内斯的死亡和罗萨林的失踪做一个解释。

　　而亚洲联盟这边，除去管理层外，椅子上还坐了此次任务的所有参与者。

　　洛伊泽将会是本次报告的重要证人。

　　虽然目前正值人类困境，但由于种种历史和政治原因，亚洲联盟和美洲联盟的关系实质上并没有表面上来的那么融洽。

　　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双方会是最牢不可破的盟友，然而，一旦哪一方出了事，两方的关系也会一触即溃。

　　如果没有洛伊泽，恐怕就算言克礼有着十足的论据，他们也不会相信他的说辞。即便美洲大校看在情谊的份上站他那边，也很难服众。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当时言克礼要在卡森手里救下洛伊泽的原因，有了他的证明，这次报告的信服力会提高很多。

　　会议开始前，言克礼向所有参会人员简单问好，七点半一到，他便不再说多余话，做多余事，开门见山直奔会议主题。

　　在对任务过程进行详细复述时，除了隐去一些些没有必要的，涉及私人情感的部分，言克礼都尽量站在旁观角度上来还原事件本身。

　　不过，这并不包括欧内斯的真正死因。

　　原本的欧内斯可以说是因情而死，但言克礼省略了这个步骤，不打算把他英雄救美而壮烈牺牲的行为公之于众，这样的话，他的爱人——说不准，也许是爱人，洛伊泽会少受点其他人的注视和谴责。

　　洛伊泽是不知道这一茬的，言克礼事先并没有知会过他，所以当言克礼轻车熟路念稿子般修改了背后真相时，一直低头的他才终于有了点反应，在场唯一一个知情人李胜显然也很意外，但他们的脸上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洛伊泽深知，言克礼这么说，对自己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

　　“你们的问题我已经一一按照事实回答，那么，”言克礼屈指敲了敲桌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对于罗萨林和卡森这次叛变，请问美洲联盟是否知情。”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沉默片刻后，通讯设备才滋滋作响，接着美联大校的声音钻进众人耳里：“这个问题，我们联盟可以准确地回答您：没有。不过，我们会尽快对这两人的生活痕迹和社会关系进行一个全面的调查，结果出来后我们会第一时间传送到你们手上。”

　　“好的，”言克礼有条不紊地陈述：“那现在我来概括一下本次任务中存在的疑点。

　　疑点一：以上我所提到的‘这群人’，他们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罗萨林和卡森和他们存在何种关系，又是在何时加入的他们。

　　疑点二：‘这群人’是在何时入侵的种子库，他们存在何种目的以及朗伊尔城的300岛民现在是否安全，或者说，他们对我们是否还安全。

　　疑点三：既然一直生活在美洲联盟的罗萨林和卡森都能与远在海岛之外的他们联系，那么，我们亚、南两洲联盟，是否也存在着像罗萨林和卡森一样的人。”

　　语毕，在场的人都肉眼可见地变了脸色，如果言克礼的第三假设成真的话，那，联盟是否还安全，可靠。

　　言克礼像一个合格的主持人，并没有过多地理会场内人的情绪，只是按照流程继续往下说着：“疑点四，也是我想向美联盟首领求证的一点。去年NFC病毒肆虐时，据委派过去的弗拉米尔回来所说，您当初对这个所谓的「候鸟计划」完全知情。但，按照欧内斯死前的说法来看，这个计划究竟是您提出的，还是先由罗萨林提出，然后他将其计划告知与您，而您选择了听从他的计划，又或者反了过来，这个计划本身是您提出，也是您先提前通知的罗萨林，接着罗萨林去做欧内斯的思想工作呢？”

　　言克礼说话不疾不徐，语气完全称得上是亲和，然而这一番话却无形中斥满逼问，室内无人不屏息凝神，精神力都被调动地紧绷起来，美联盟首领威廉更是一时哑口。

　　少时，靠近言克礼左侧桌面上的设备发出声响：“是他先向我提交的计划书。”

　　“那么您是为什么同意的呢？”言克礼不紧不慢地追问：“这个决定是您在独立思考后的结果，还是说，您和欧内斯一样，这中间经过了罗萨林的劝说，如果是后者，他是否和您透露过什么信息，你们之间是否有达成过某项交易，您又是否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照旧是小段持续的沉默，言克礼瞥见底下美联盟两位士兵略微难看的神色，有一种面临一直以来所信奉的教义即将崩塌的不安。幸运的是，威廉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这个，我的决定的确有罗萨林煽动的成分在，但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在座的各位，我从未与他达成过某项私人约定，除去他联盟生物学家的身份外，我对他的其余信息没有做过更多了解和调查。”

　　“另外，说到NFC病毒，我想我欠在座各位一个道歉——，

　　我必须承认，尽管这个决定是在罗萨林的诱哄下才通过的，但在他给我发来计划书之前，这种不堪的想法就已经在我的脑海里产生，但我没有想过他也会对美联盟下手。事后我曾询问过他，他给我的答案是意外泄露，我相信了。其实比起他会蓄意残害自家联盟，这个解释听起来真的很合理，不是吗？

　　所以我也是今天才得知这背后的真相，欧内斯生前并未与我透露过这些。而且，如果我真的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么这次任务不会是这个结果，至少，说不定今天这个会议不会有这么多人参加。”

　　“哟，”会议室里蓦然生出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还挺自信。”

　　隔着长桌，言克礼没什么表情地瞥了眼声音的主人，全身包着纱布的弗拉米尔朝他露齿一笑。

　　“……，因此，请各位同僚放心，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坏到和罗萨林这种毫无良心的人做一丘之貉。”

　　“你的道歉听起来很诚恳，”言克礼十分直率地说：“可实际上，也很虚伪。”

　　“是的，”弗拉米尔捧哏似的立马接上：“不过听起来也不算很诚恳，不是么？”

　　碍于场面，言克礼没有直接让他闭嘴，只是半眯着眼又扫了过去，弗拉米尔根据这个眼神判出他的中将正处于某种不耐烦当中，于是认怂地拿手指在自己嘴巴前划了一下，表示自己不会再乱说话了。

　　设备里钻出来的声音依旧平和：“但不管你们相信与否，我真的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你后悔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在于，罗萨林失控了，你差点也被病毒杀死，而不是你那仅有的，微不足道的良心，”言克礼冷静地举列着他的罪状，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在你眼里，同胞的生命完全不值一提，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利益，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美联盟顿了顿，随即笑了一声：“你很会巧言善变，如果不当军官，我认为你会是一名很优秀的律师。”

　　“谢谢你的认可，不过现在不是夸奖我的时候，”言克礼虚心接受，而后侧了下身，手里的遥控动了动，眼睛望向会议室前的投影板上，“这份文档是种子库驻守者之一的杰顿交给我的，会前我已经同步传讯到两洲联盟的账号上了，相信上面的内容应可以解答前面提到的一些疑问。”

　　这份文档的内容被主人拷贝在一张小小的，黑色的SD卡里，杰顿是趁着和言克礼握手的时机交给他的。也正因为他这个举动，后面言克礼在种子库里被他用枪指着时，他才敢直接对罗萨林动手。

　　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大段文字出现，众人的目光随之被吸引过去。

　　亲爱的朋友：

　　不知道会是谁看到这些内容，我只好称呼你为朋友，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是沈煜，来自亚洲联盟，原中国江西人。

　　公元2456年元宵刚过，我奉命来到斯瓦尔巴群岛的一座小城执行任务，任务内容是负责看守「末日种子库」的安全，以及其他一些日常事务，任务期限是五年。

　　在这里的工作简单，轻松，原以为五年会如白马过隙，可仅到了第二年，变故就发生了。

　　2457年2月21日

　　这天早上我和奥雷尔跟平常一样出去晨练，半小时后回到屋里，却被里面事先埋伏好的人打晕。

　　等醒来过后，我发现自己被单独锁在一间屋子里，屋子里还有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男人的瞳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碧绿色，身高也在罕见的两米左右。

　　他说他可以不杀我，但前提是要我成为“他们”的人。如果不愿意也没有关系，他会定期给我注射一种蓝色药剂。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但我潜意识里觉得，“他们”与我们并不相同，而成为“他们”的人，那就意味着伤害我们。

　　我拒绝了，自然也遭到了惩罚。

　　注射药剂的当晚，我的身体就会发生一些特殊的变化，类似于返祖现象，具体表现为毛发疯长，四肢会更加粗糙强壮，指甲变长变尖，形同利爪，与此同时，我整个人的□□会在一段时间内成倍数增长，出现动物所特有的发/情期，这个时候，他会把与他一样的女人塞进我的房间，强行逼迫我与她进行性/交，直至女人怀孕，然后又会换成另一个女人，他们仿佛是在通过我来达成某种生育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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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57年3月19日

　　随着药物进入我身体的次数越来越多，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我正在被‘它’同化。我变得越来越不像一个正常的人类，我的思维逐渐被药物入侵，我偶尔会产生了「厌人」心理，甚至是有了想要杀害同胞的想法。

　　为了避免情况继续恶化，我开始伪装自己，我逼迫自己向他们妥协。注射药剂时不再反抗，就连令我恶心的□□也能被动演出三分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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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57年6月23日

　　三个月后，我成功走出了那间房子，有了在楼内自由活动的权利。但他们并没有这么轻易地被我糊弄到，为了让我融入他们，他们把注射药剂的任务交给了我。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们五位驻守者里有两位本来就是他们的人，被关着的只有我、奥雷尔和杰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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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57年7月2日

　　奥雷尔在这天深夜因试图出逃被抓回来，负责人认为奥雷尔已经失去了价值，对于无价值的人，让他消失是最好的办法。然而，在他死之前，他还可以发挥最后的价值，那就是——试探我。这是一个绝佳的，测试我忠诚度的机会，杀奥雷尔这个任务不由分说地落到了我手上。杀了他，我就能真正获得加入他们的通行证，不杀他，那我们两个都得死。

　　我可以死，但不是现在，权衡之下，我杀了他……，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这么做，即便他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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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57年6月26日

　　奥雷尔死后，我开始被允许帮他们干一点小活，就在楼房背面的位置，他们似乎在建造一种类似于信号基站一样的东西（要么与磁场有关）。不过他们的戒备心很强，我仍然不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只是通过我自身的变化来判断，他们或许是蓝星上另一种区别于人类的，未完全进化成功的智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近期我发现在这里的负责人会频繁地往返于楼房与小城之间，后面我曾跟随负责人去过一次，我才发现，那里的小城早已经和原来大不相同。单从外围来看，可能旁人还看不出什么，实际上，它里面的房子基本都已经改装成了他们的大本营以及实验室，我不清楚他们在里面研究什么，但那一次，我听到了人的叫声，很凄惨，像是没有打麻醉就直接剖腹生取器官一般，我怀疑他们在进行什么活体试验，下次我会找机会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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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57年8月27日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打开文档记录，我私自进入实验室的事被那里的人发现了，他们现在已经在来找我的路上，我很快就可以去见奥雷尔了，不知道这么久了他还有没有原谅我……

　　对了，他们的确是在里面进行活体试验，那些受害人都是小城的原住民，不只是为了获取器官，还有一些其他的实验，看起来更像是研究人体基因，因为那个受害者告诉我，“他们”的寿命很短，大概只有我们的一半。

　　我听到外面的声音了，他们来了……，这些内容我会交给杰顿替我保存，杰顿和我一样已经初步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将这个东西送出小岛。接下来我要去找奥雷尔了，他应该还在等我，我不想让他等太久了，斯瓦尔巴太冷了，我总是赖床，早上晨练时总是他在等我。

　　哦，还有，请警惕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因为他很有可能就是“他”。

　　by沈y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