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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惊梦 ...


  •   窗外天光由昏转暗,由暗又转明。桌案上豆大的灯火飘了一夜,显出些摇摇晃晃,将熄未熄的态势。

      盘坐在窄塌上的人睁开双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起身下榻来到床边,点了点昨夜客栈的人按照吩咐送来的几大包绢帛,数量足够接下来半月的用数。

      方无患揭开包裹,从中取出一卷,随即掀去床上薄被开始拆解。染血的白纱在地上堆散,寸寸惨不忍睹的皮肤暴露在冰冷晨气中。

      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她解开自己左腕缠绕的布条,信手划过,薄刃下暗红色液体便迫不及待地汩汩涌出。

      力度控制得刚好,既不至于流得太少,又能保证物尽其用。

      “过去的杀戮并不是毫无用处”,在把那些血涂抹在溃烂的皮肤边缘时,她颇有闲心地想着。

      几日下来,阿回身上那些青黑的溃烂痕迹再不见有扩散。“猜想多半是真的”,方无患看着自己腕间尚未愈合的几道疤痕和还在流血的新鲜划口。

      从前可不知道自己的血还有抑制尸魔魔毒的功效,这也不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温热触感顺着手掌流向指下纤细的脖颈。要说为什么,恐怕只能是在岐山,在妖蛇腹中饮下它心头血的缘故——

      那时虽隐隐觉得不对,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在这时起了作用。

      方无患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如何不是因果报应呢?

      重重叠叠的血痕像是某种封印,牢牢圈住尸魔留下的余毒。涂抹的力度并没有发生变化,行动的人却在行动间莫名感到一丝空茫的喜悦。

      就好像自己的性命终于不再徒劳无功。猩红长绳松松缠绕在阿回身上,另一端连接着飘摇此世的一缕孤魂。

      她一边发呆一边胡乱思考着,手上动作却不曾停歇,不消片刻,异类的“药”便重新覆盖了原先干涸的痕迹。

      血渐渐止住了,方无患按住左腕,催动真气。只差最后一点,尸毒扩散的范围就能被全数圈住。

      暗红色流淌在男孩腕间,他的手掌忽而簌簌颤动起来。

      方无患一怔,未及反应,就被牢牢攥住了手腕。纤小的手指极为用力,正抓在流血的伤口边沿。

      她抽痛地倒吸一口冷气,注意力却完全落在一双洞黑的眼眸上。

      醒了?

      深墨似的眼瞳一错不错盯着床边错愕的面孔,面孔主人很快反应过来,一把将手从那堪称微弱的钳制中抽出。

      “你不是阿回。”

      他虽先动了手,但凭着这副孱弱的身体,怎么也不至于被用剑指着罢?

      床上躺着的人偏了偏脑袋,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距离不过毫厘的剑锋,与持剑那人面上毫不掩饰的震惊忌惮相峙。

      明明已经认出,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剑锋纹丝不动,与之相对,持剑那人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复杂神色,“他怎么了?”

      床上的人并不回答,目光从面前的剑尖游移到被自己抓握过后,重新开始渗血的手腕,眉头蹙起。

      方无患不耐烦再在这样僵持下去,刚要有所动作,就看见床上动弹不得的人挣动身体,身上本就岌岌可危的伤口霎时冒出豆大血珠。

      此人是个威胁,但阿回受了重伤尚不曾恢复是另一回事。方无患大惊失色,急欲后退,却猛然发现动弹不得的人成了自己。

      似有千钧重量压在手足躯干上,甚至连手指都不能挪动分毫。

      她有些惊惶地抬头去看,那人却不看向自己,只一味地撑起身,伸着手像要再次抓住她的衣袖。

      剑锋无可避免的抵在孩子胸膛上,方无患感到自己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可错眼去看时,握剑的手却毫无动静定在原地。

      不行!

      迷泉剑一如既往锐利无匹,划开稚嫩的皮肉像划开一块豆腐那样毫无阻碍,银白色的剑锋没入青黑伤口中,边沿渗出同样青黑的毒血。

      不行!!

      那人一味前行,毫不在意。

      不行!!!

      方无患面前的场景骤然扭曲起来,那双漆黑的眼瞳岿然不动,它周边的一切却兀然变换。从客栈单调的装饰里,朦朦胧胧竟看见粗糙的岩壁,耳边是漫无边际的海水声响。

      她感到沿着剑身及至指尖,逆流而上一股冰凉粘稠的液体,攀上手背,缠住腕间的伤口。阿回的身躯穿过长剑向她倾倒过来,她却没法上前接住,

      心中霎时膨胀起无尽的愤怒和怨憎。

      对那张已经分辨不出是阿回还是虞丘的脸,方无患眼眶里渐渐挣出血丝,脑海里千般滋味卷过一遭,只剩下一个念头。

      玉铃的玎鸣和呓语一起在狭小的客房里响起,“别想再愚弄我——”

      须臾间,面前本就模糊的轮廓如抽丝般急遽剥离。身周一切都在远去,唯独那笼罩的视线和手上粘腻的触感愈加鲜明。

      “无患……”

      比叹息更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带上一丝笑意。

      桌案上灯盏“噗呲”一声熄灭。窄榻上惊醒的人盯着升起的青烟,后知后觉背后的衣料早已被冷汗浸透。

      方无患定了定神。“是梦。”她目光越过灯盏看向床榻上的人,喃喃自语,“只是个梦而已。”

      起身下榻来到床边,点了点昨夜客栈的人按照吩咐送来的几大包绢帛,正是接下来半月的用数。

      她从中取出一卷,解开腕间染血的布条,给阿回上药。

      一切都很顺利,即使在上药时错手捏住孩子的脖颈,那孩子也没有丝毫动弹的迹象。方无患宽慰之余感到些内疚,包扎起来动作格外轻柔。

      做完这一切,她收拾掉地上散乱的布条,起身走到桌边。

      桌上是两封昨夜写好的信件。这个小镇偏远,不见得有蚕阁的落点,但至少有驿马通行。

      明神印一事,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方无患捞起桌上的信笺,揣入怀中,今日将这两封信寄出后,他们还是早些动身为好。

      将客房内的封印里外又查看一番,确保无虞后,她披上那件墨色的外袍,戴好面具,拾起长剑推门而出。

      许是因为封印的缘故,客栈堂中的喧闹竟然半点没有传入房中。

      方无患站在梯角向下望去,喧闹中心不是别人,正是昨日遇见的那对师兄妹。

      “你再口出狂言,休怪我不客气!”那女子柳眉倒竖,忿忿盯着人群中一个戴巾的修士。

      “我说的有何不对啊?”那修士也是十分愤懑,“你们程家作孽多端才有那一场祸事,是天道不容!你程家有何资格去参加四州大比?去让众仙门看会州的笑话吗!”

      “你!”女子几欲拔剑,却被她身后之人按住。

      “霁儿,莫要冲动。”男子看了看堂中众人,眉头紧锁。眼下显然不是争强斗勇的时候,他们的精力不应该花在这些人身上,“正事要紧。”

      二人不愿多事,但生事的人却不见得愿意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在那修士之后,周围的其他人也纷纷开始指责谩骂,一片混乱中,更有人直接口出秽言。

      方无患在二楼冷眼旁观这各门修士,并不打算出手。

      会州的动荡虽在过去有所耳闻,但她对个中内情一概不知,贸然干预,除了惹上麻烦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她如今自身难保,还说不准谁的麻烦更多。

      思量片刻,很轻松地便决定无视下方的吵嚷,预备着换条路出门。

      谁知刚迈出一步,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牵住她的心神。方无患不由自主地向客栈大门方向看去,目光还不及触及门扉,余光里便看见一道影子闯进堂中。

      影子如旋风一般在人群中闪转腾挪,喋喋不休的叫骂顿时被阵阵清脆的耳光声取代。

      瞬息间,影子所过之处,众人无不捂脸呆滞。没人看清动作,只有火辣辣的疼痛和红肿的脸颊昭示此人的到来。

      从叫骂的修士,到旁观着意欲劝阻而不得的小二,堂中众人无人不静,无人不挨。到最后,人群中间的师兄妹二人,也都结结实实各自挨了一巴掌。

      方无患扶着围栏,忍不住嘴角抽动,一时不知是庆幸自己没下楼,还是为自己戴了面具的先见之明感慨。

      堂中短暂寂静过后,立刻爆发了更加猛烈的怒火。但这次所有人的矛头都转而指向了突如其来的那个狂徒。

      就连原本受众人攻讦的师兄妹二人,在愣怔片刻后也怒目看向扇过二人之后在厅中驻足停下的身影。

      “哈哈哈哈哈哈——”

      给了所有人一耳光的不速之客放声大笑,一骨碌滚在中间的空地上,捧腹笑个不停。

      众人到这时才及看清,出手打了他们的,竟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一干仙门修士,如何受得此等大辱?一时间诸般手段,全然向中间那人攻去。

      那老乞丐既有出其不意打人的功力,又岂能轻易被打中。无一人能近其身,倒惹得他更加放肆地大笑起来,把堂中众修士各个气得七窍生烟。

      “好玩!好玩!”

      老乞丐嬉笑打闹一般,边躲开袭来的各种法术,边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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