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霜色千里

23、流言

　　就连前桌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梁宇恒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方雪静突然冲了进来。夏泠惊讶于这妮子平时都是踩点，就算来早了也要在学校门口的早点摊墨迹一会儿，今日怎么这么早。

　　却见方雪静咕哝灌下一大口水，十分生气般，目光瞥见一旁的夏泠，又鹌鹑似的不说话了。

　　一个两个的，到底怎么回事？

　　饶是夏泠再没好奇心，也察觉到情况不对。

　　“泠泠，你有没有听说……”方雪静试探着开口。她刚刚在早点摊吃包子，就看见徐莉一群人挤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方雪静假装路过，在旁边听了一嘴。

　　徐莉就是当初想找夏泠麻烦的学姐。清城一中虽然是重点高中，但是难免有刺头，甘释算一个，徐莉算半个。她不收保护费，但是有个一起玩的小团体，喜欢一群人打打台球，跳跳舞，更喜欢把头发染的像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

　　有时候看见帅气的男生还要吹几声口哨，用调戏的眼神打量对方几下。刺头谈对象不算什么大事，但徐莉喜欢逮着低年级的小男生薅，经常惹得人小男孩哭哭啼啼的，什么大雨在楼下说“要不要和我在一起”的这种傻话。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既然都是姐的过客，不如找低年级的小男生，好骗。”

　　然而就这么一个人，偏偏栽在了新转来的靳疏竹身上。

　　徐莉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喜欢靳疏竹，她就是单纯犯贱，享受这种得不到的感觉。

　　谁知今天早上早饭还没吃呢，就听见对面一个短发女孩道：“你们听说了吗？就高一那个，夏泠，她之前和程建在一起过。”

　　“不能吧，那程建不是前几届有名的混混，而且他不是已经……”

　　徐莉：？

　　不是她说，程建什么德行，她见过夏泠那姑娘，怎么可能看上他。靳疏竹的妹妹就是她妹妹，最起码她现在没追到人，靳疏竹的妹子她就得护着。

　　再说吧，有那么优秀的哥会看上程建？放他娘的七彩螺旋屁。

　　徐莉清了清嗓子，暴躁道：“tmd一个两个说什么呢？大清早都不让人清净。”

　　方才还说话的女生瞬间低下头去，这下周围彻底鸦雀无声。要不是徐莉提前开了口，方雪静刚才就直接反驳了，现在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的。

　　“什么？”夏泠不明所以，但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想。

　　“她们说…她们说……”方雪静嚅嗫着，嘴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和夏泠虽然不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但是这么多天的相处，明显知道对方不是这样的人。况且夏泠这样的姑娘，她实在不忍心将这种面目全非的谣言传进她耳朵里。

　　心里又急又气，却不知道怎么把话坦白。

　　可如果将夏泠蒙在鼓里，只怕事情会愈演愈烈。

　　“他们说，你之前和小混混……”方雪静努力组织着措辞。

　　听到“小混混”三个字，夏泠脑海里紧绷的弦断了。

　　姑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什么小混混？”

　　方雪静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程黎：“他们说，你和程黎的哥哥……”

　　“总之是胡说八道的一些污言碎语，你别放在心上。”方雪静摇了摇头道。

　　她话还没说完，夏泠却什么都明白了。

　　程建……

　　想起那个雨夜，姑娘觉得自己好像从头到尾淋了一盆冰水，她几乎站立不住，目光缓慢地移向和她现在站在同一个班级里的姑娘。

　　程黎没有避开她的目光。

　　她的眼角微红，十分惊讶似的，像以往一样表现的委屈又焦急，嘴里的口型是解释。

　　夏泠读懂了程黎的话。

　　“不是我。”

　　姑娘转过头去，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

　　夏泠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她长得好，成绩也好，加上靳疏竹和顾旬的关系，在年级里也算是风云人物。

　　平日里不敢招惹她，背地里却看不惯的大有人在，走到哪里，夏泠几乎都可以听见小声议论的声音。等到放学，方雪静被平头哥喊去办公室了，她这次月考考的不好，平头哥一时半会不会放她出来。

　　“整天装的那副冰清玉洁的模样，也不知道给谁看。”

　　“可得小声点，人家和靳疏竹他们都认识！一口一个哥哥，叫的可亲热呢！”

　　“嘁，我就不信顾旬他们还能喜欢这种女生，不过她连程建都下得去嘴……”隐秘的嬉笑声传来。

　　夏泠很想大喊一声：我没有！

　　却没有勇气。

　　并非肢体伤害才叫暴力，有时候语言才是真正杀人不见血的刀子。世界上最恐怖的事就是自证，无论她怎样做，最后的结果都是：“看…她果然……”

　　她也只是个懦弱的小女孩啊。也会害怕，也会有阴影，那些轻飘飘的话语像利刃一样将她一次一次捅了个对穿。

　　——不想回忆又无法释怀的过去，被辜负与践踏的真心。

　　“泠泠，我陪你走吧。”程黎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拉住了夏泠的手道：“你别听他们说的……”

　　“怎么知道的？”条件反射似的，姑娘抽回手，程黎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夏泠又呆呆地重复了一遍：“程黎，别人怎么知道的？”

　　她与程建，本就没有交集。

　　他们唯一曾有过的交集，是程黎。

　　“我不知道……”程黎的手无意识搅着衣角，讷讷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哥以前，好像和甘释认识……”

　　夏泠的手紧握成拳，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程黎的话，程黎却突然哭了出来，一边抽泣一边道：“泠泠，当初的事是我错了，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这么长时间，我一直都在后悔，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她的剖白听起来很感人，可是夏泠却不敢再信。

　　“让我静静吧。”她说。

　　自己是知道她所有过去的人，她们明明有过那样深厚的感情，可是为什么就算现在这样，夏泠宁愿和认识没多久的方雪静玩在一起，还是不愿意接受她？

　　程黎看着姑娘远去的背影，心中涌上一丝不甘。

　　她们本该是最好的朋友的。

　　徐莉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堵到了靳疏竹的身影。

　　“喂，靳疏竹！”她在门口摆了半天pose，最终确定对方出门第一眼一定呢看见自己最完美的侧脸，谁知靳疏竹把她当空气，目不斜视地离开，索性也不憋着了，径直喊道。

　　靳疏竹没停下脚步，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喂，夏泠她哥！你妹妹被人欺负了！”山不就我，我自就山。徐莉干脆也不拐弯抹角，在少年身后道。

　　听到这，刚才冷漠离开的少年陡然回了头。

　　“你说什么？”

　　好嘛，一提妹妹秒回头，你丫的妹控是吧。

　　徐莉心中腹诽，但还是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她对夏泠的印象不错，上次她买牛奶向夏泠赔罪自己的莽撞，夏泠让人把钱还她，还多给了十块。

　　冲着这十块钱的面子……呸…冲着靳疏竹的面子，她怎么也得照顾照顾这姑娘。

　　“你是？”靳疏竹眉头蹙起，听徐莉解释完，问道。

　　徐莉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合着自己这么多天存在感白刷了。

　　“我叫徐莉。”她没好气地说。

　　“谢谢。”少年好像很着急，道完谢就脚步匆匆地想要离开。

　　“喂，靳疏竹，我帮了你妹妹，你准备怎么报答我？”见少年没有多搭话的意思，徐莉在他身后自顾自道：“你欠我的人情，我给你记着！以后谁找夏泠麻烦，就是找我徐莉麻烦！”

　　人最怕的就是有软肋，有软肋就不怕拿不下他。徐莉在心里美滋滋地想。

　　夕阳西下，少年的车蹬的飞快。直到看见前面慢悠悠骑车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新学期一班都忙了起来，靳疏竹他们班作为下一届的后补，自然也跟着绷紧。本来学霸就不喜欢讨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题，加上最近管的严，苍蝇都飞不进来一只，几个人也不知道校园里的流言。

　　高二高一放学时间不同，几个大男生也不好意思让小姑娘等，想着平时有方雪静一起，也就没掺和，谁知才短短几天，就出了这事。

　　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靳疏竹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两个人隔着五十米的距离。片刻后，她走到一家冰淇淋店门口，要了个草莓味的冰淇淋。

　　靳疏竹想，开春的季节，地上一定很凉，但夏泠就这样坐在台阶上，一个人吃了起来。

　　少年没去打扰，他看着姑娘像只小猫似的吃了几口，吃着吃着，突然弯下腰，脸庞埋在臂弯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她手上的冰淇淋有些化了，奶油落在地上，像白色的眼泪。

　　靳疏竹又想起那天晚上姑娘的话。

　　“靳疏竹，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秘密的人。我也有我的秘密，所以我们不要询问彼此，好么？”

　　他信守承诺。

　　少年自制力一向很好，可是这一瞬间，有些忍不住。

　　他不好奇是什么样的秘密，他只想知道，是什么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