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霜色千里

22、隐秘

　　夏泠自觉算不上好脾气，对于不想有交集的人，甚至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予。现在对程黎，就是这个态度。

　　然而有时候她会觉得，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好说话，才会让人把沉默当做默认，给程黎一种她们依然能和好如初的错觉。

　　她没听那人说什么，转身就走。

　　“泠泠！”程黎喊姑娘的名字，见她不理自己，一咬牙追了上去。

　　“我说过，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情谊可言。”夏泠双手抱胸，道：“你转来清城一中，好好学习就是，至于你和楚知远他们的交往，是你们的事情，我也不会干涉。”

　　程黎低下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姑娘，她是真的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牵扯了。

　　她们从小玩到大，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友…而且她最后，明明后悔了，还将她救了出来，为什么她不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呢？

　　况且……

　　她不能再失去这群朋友的帮助了。

　　程黎的心理活动夏泠不知晓，两人对峙着，只听见早春料峭的风声。楚知远转着篮球，刚和顾旬从篮球场回来，眼尖地瞥见熟悉的背影，拍拍顾旬的肩道：“阿旬，程黎和泠泠在那里干什么呢？”

　　楚知远只是听说程黎要来清城一中，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面。

　　不知道二人到底有什么误会，楚知远可以感觉到，程黎十分难过，甚至低着头想擦眼泪，泠泠却罕见地无动于衷，像看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

　　他正要跟上去，被顾旬拦住：“她们的事，你我不要插手。泠泠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果程黎真的做了什么……”

　　顾旬的语气有点冷硬，楚知远明白他话里未完的意思。

　　可是程黎毕竟是他从小到大喜欢的人，楚知远打心底还是希望二人能重归于好。

　　甘释刚从小卖部回来，没想到会在这遇到程黎。

　　至于为什么认识，说到底还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程建。他还没成为“小霸王”之前，程建收过他“保护费”。

　　不过让人拍手叫好的是，程建死的早，几年前喝酒路上一头载进了臭水沟里再没起来。

　　因着这一层关系，甘释自然对程黎没什么好印象。

　　“呦，我当是谁啊，这不是程黎程大小姐么？”甘释语气轻浮，话语中好像和程黎很早以前就认识。程黎听到他的声音，十分害怕一般，蓦地躲到夏泠身后。

　　甘释：？

　　他好歹也摸爬滚打了这么久，见过许许多多的人，这程黎怎么跟个惊弓之鸟似的，好像自己要吃了她一样。她寻思自己也没这么大威慑力吧？甘释还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了楚知远的声音：“甘释，你做什么？”

　　甘释几乎要被气笑了。

　　他干什么了？他什么也没做啊，楚知远这一嚎，显得自己欺负小姑娘似的。

　　他又给程黎递了个眼神，示意对方不准乱说话，怏怏地走了。废话，他以前点头哈腰给程建做小弟的事被人知道了，他还要不要在道上混了？

　　程黎却没有明白甘释的意思。

　　她只觉得，不管自己逃到哪，都没办法摆脱从前的阴影。姑娘眼睛红红的，乖巧点头。她偷偷地看前面的夏泠——她还是那样，很漂亮，是人人羡慕的对象。

　　“你没事吧？”楚知远连忙跑过来关心道，转头又对程黎说：“这个甘释，你离他远些，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没事，楚知远，谢谢你。”程黎的嘴角勉强地抽动了一下，她看向夏泠，还想说些什么，对方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转身。

　　“那就好。”楚知远挠挠头，对她说了句回家注意安全，也追了上去。他今天作业还没抄完，再不快点等他妈妈到家他就没机会抄了。

　　回家？

　　她没有家。

　　不被爱的人从来都是无家可归。

　　从小到大，泠泠什么都有。和谐美满的家庭，独生子女的娇宠，青梅竹马长大的顾旬喜欢她，楚知远爱护她。

　　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明明她们是一样的人……

　　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很努力……

　　程黎的心中升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她看着姑娘左边顾旬，右边别的女生，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出了校园。

　　程黎很难去指责命运的不公，她只是呆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曾经的好友一个一个远去。

　　她错了吗？她明明只是想要活的不那么艰难。泠泠什么都有，为什么就不能帮帮她？

　　明明那晚，也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校园里的人几乎走光，除了程黎，没人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她看着宣传栏里姑娘的笑脸，暗暗下了决心。

　　夏泠到家时，方梅正在厨房里做菜。

　　“妈———”她习惯性地喊方梅，隐隐听到她妈在里面笑道：“对，是我家泠泠回来了。这孩子被我跟她爸惯坏了，一点礼貌都没，整天大呼小叫的……”

　　“弟妹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们家泠泠我也是见过的，从小就嘴甜，我喜欢的不得了。孩子还是活泼的好，不像我家那个闷葫芦不吭声……”

　　“哪有，疏竹这么优秀，要是我儿子我晚上做梦都笑醒了……”

　　如此往复，等夏泠收拾好书包出来，方梅的电话还没挂。保守估计，双方家长已经商业互吹三轮以上了。

　　听声音，对面应该是靳疏竹的父亲，靳立峰靳叔叔。

　　那边电话还没停，方梅笑道：“疏竹这孩子，看着就是稳重的很，我们家泠泠考试现在都稳定在年级前五，多亏他经常帮忙补课。”

　　“我常年不在家，对他跟他妈亏欠许多，这孩子也越来越沉默。”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起了正事：“我寒假没来得及回来，这次打电话主要是想问问小竹有没有帮忙把钱还给你们，他妈妈病的急，我当时在苍县，抽身不及。”

　　“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家老夏不也是三天两头不着家，只是前几年抗洪救灾伤了腰，被调到地方上。你们在外边的，更是苦的很哪。而且小竹懂事，这钱早还啦。”

　　“那就好，利息我回来给你们另算。”

　　“说的哪里话。”方梅摇摇头，斟酌着又问道：“你去看过静秋没有？”

　　“没呢，”靳立峰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儿。“我以为抑郁症是小事，没想到她竟然严重到这地步。”

　　“立峰，我不是怪你，只是当年静秋怀疏竹时就被吓得不轻，后来疏竹初中她更是连夜坐火车来部队找你，她确实，太苦了。”想起沈静秋，方梅也带了些怜惜，温声说。

　　靳立峰没接，沉默了半晌继续道：“当时原以为在老家有父母照顾她更好。这些年是我对不住她，等手上的案子结了，我就向上面打报告，守着她们娘俩。”

　　“那就好。”方梅点点头，话题又转到靳疏竹身上：“疏竹这孩子，太过懂事，帮泠泠补习到八九点，饭都不肯在我们家吃的。我知他心思敏感，又不好强留。你回去之后，可得好好跟他说说。”

　　“是我的不是，多亏你们几家的照拂。”靳立峰有些羞愧。

　　“说的哪里话，等疏竹这孩子明年高考，这杯喜酒我可等着喝呢！你打电话过来，应当是也快回来了吧？”

　　“快了，最迟他高考结束之前应该就了结了，等老楚回来，咱几个好好聚一聚！”想起报告已经打了上去，靳立峰眉间也有了丝喜意。

　　方梅没有发现她，夏泠在旁边偷偷听着，听到双方如此说，心里也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她为靳疏竹高兴。

　　少女没发现自己对少年的关注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围，她只是欢喜。

　　等靳叔叔回来，他也可以团圆了。

　　屋里的灯未灭，直到夜色渐深，少年“叮铃叮铃”的自行车声音响起又逐渐消失，姑娘窗口的那盏灯才熄了光亮。

　　这是夏泠的秘密。

　　风月不知。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起的心思，也没想过追求什么样的结果。只是总是忍不住想要对少年好一点，再好一点。

　　靳疏竹值得。

　　姑娘沉浸在难以言说的甜蜜里，然而她没想到，不过一夜光景，一切都变了。

　　翌日，夏泠像往常一样去上学，她心情好，起的也格外早，临近高考，高二一班跟着上了难度，她也就婉言谢绝了顾旬和楚知远想要送她上学的好意，怕影响他们学习。

　　“她就是夏泠，听说……”几个女生从她身边经过，一番窃窃私语后，声音逐渐低落下去。

　　夏泠起初没觉得她们是在说自己，直到路过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所有人都要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她一下，她才发现了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背地里说些什么，但毫无疑问，与自己有关。

　　她自问平时尚算低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说她有问题，你还不信。你看她，还拽呢…”又有女生戳了戳同伴的手臂，小声道。

　　“就是，我听说上次莉莉还给她送了箱牛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茶香都快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