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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偶遇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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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日,天凉下来了一点,胤祥出门更顺利了。胤祥昨日努力回想五台山的风景和事物,但总不太清晰,所以用过晚膳后,在写字的胤禛身边凭记忆画起画来,画着画着,发现铅笔筒里没有银色水笔。这日便带着一个铅笔筒先去了造办处,叫杂货作的配做银管水笔、银墨尖、银管铅笔并换锁完。
出了造办处,见天色尚早,天阴阴地,还有点风,胤祥也不着急回去,继续往宫外逛,单凭心意,等想回去时再回去。走到大清门附近,胤祥打算顺路去户部、会考府关照下,远远地在礼部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看起来像自己曾经的老师,就转而往那边走去。
靠近一些看,原来是两个人,胤祥也没管别的,向穿着素朴、看起来更沧桑的那位老者致意道:“老师,好久不见。”对面两个人这才收了话头,注意到不知从哪突然出现的胤祥,立马先向胤祥行礼:“微臣叩见王爷。”胤祥认出的正是自己少年时的一位老师,佟佳·法海,而一旁更气派的则是吏部尚书舅舅隆科多。胤祥先是免了老师的礼,接着好像刚发现旁边跪着的隆科多似的,语气淡淡:“原来舅舅也在这。免礼。”心里随之想起,隆科多是老师的堂弟,难怪会在这儿闲聊。隆科多有些不满,怡亲王仿佛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皇上叫舅舅,他倒也跟着叫,到底是什么居心。感觉面子上过不去,想着和这个没用的堂兄也聊得差不多了,起身后,隆科多称自己吏部还有些事,面上虚伪地向胤祥恭敬告退后,饶有气派地扬袖而去。
法海书读得就是多点,虽同样秉性率直,但脑子能更清明些,心中感慨隆科多这耐不住的傲慢性子真是一如从前,看着那刚愎的背影摇了摇头,又回头叹道:“王爷,你还如儿时般率性。”胤祥不禁一笑,自然知道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自在回道:“老师不如直接说我好使坏。”这时,法海刚得空认真端详眼前人,宛如一位长辈,打量长大了的晚辈,只觉十三阿哥长得真是漂亮,既有男儿风度,还自带一种女儿似的秀美,和当年像又不像,莫名说出一句:“王变了,也未变。”不知为何,听到老师这样的评价,胤祥闻出一丝感伤来,便有意换了话题似的:“坏是老师惯的,若没有老师纵着,自然能再乖顺些。”法海旷达一笑:“是啊,被王爷您和十四阿……诶……害得,微臣被先皇狠狠训斥,一度革了皇子侍读。”胤祥突然想起老师在这应该站很久了,大概是要出宫的,直接问道:“老师可要出宫了?”法海明白胤祥意思,也实在回:“是要出去了。”胤祥示意两人可以同行:“我送老师一程。”两人就边走边聊起来。胤祥接上刚才的话:“是,朝中官员多称老师桀骜,难与人和,但只有我们知道,您是所有老师里唯一不会管教人的,于是我与弟弟更放肆了,总闹着不学。终于被先皇发现,就把老师连累了。”法海也开怀笑着回忆起来,当初革职的恐惧与郁闷倒是被时间淘洗得一干二净:“是喽,好在先皇又让我回去了,应是王爷您求的情吧。”胤祥有些惊讶地回:“不啊,我当时惭愧得紧,求了几次,又被先皇骂了。他只狠戾留下一句‘汝读书之外,更有何事?当勤加学习。汝偏不肯勤学,自断前路。’然后命我在书房自省十日。我被关在书房里,只好难过地认真学了几天,出来时,老师已被请回来了。”胤祥又生动模仿起先皇的语气,内心反而泛起微微的酸意来。于是又调整回来道:“我一直以为是孝懿仁皇后帮我求的情……”胤祥好像想到是谁了,那段日子里,自己十分郁闷,是胤禛总隔门作陪,哄自己开心,皇后不就是胤禛养母吗,当初怎么就没想明白呢。看着法海投来疑问眼神,胤祥又轻松一笑:“我想起来了,是我兄长。”
法海也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心道早在京中听闻,皇上待怡亲王是独一无二好的,原来那时便是了,也不禁纳罕自己与几个兄弟倒没能有这样的真心。法海思忖着,一旁的胤祥又主动关心道:“不知老师从何而来?”法海声音有些惭愧:“回王爷,去年先皇驾崩从西宁回来,就在京无所事事了一些时候。现听皇上旨意,废官也有机会能做点事,故而来探听探听。”胤祥想了想,隐约记得那天胤禛是传了个类似的话。之前也听说过老师从西宁私自回来的事,当时胤禛只是先关了允禵,就把一同回来的法海等人撂着不管了,原来是直接当作废官了。胤祥不太好意思地问道:“那如今可找到事做了?”法海闻言,轻松的表情敛了,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胤祥看着老师颓然的样子,心里生出些同情,当年,老师正值壮年,义气很盛,锋芒显露,都敢在宫中与自己和允禵对诗,纵容自己玩耍,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果然,总会物是人非的。心下感怀,面上倒是轻松,见大清门快到了,胤祥安慰道:“不急一时,老师有心为皇上办事,总有机会。我兄长是个明君。”说完,法海愣了愣,感到胤祥话里另有玄机,难道自己的机会要来了。大清门已在眼前,两人即彼此抱拳道了别。
老师走远了,胤祥却还不觉到了回瀛台的时候,又折回了午门,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马尔赛那匹雪花雕,摸了摸马脖子,发现今天少了那条漂亮的红缨,随手拍了拍,潇洒地翻身上马。
胤禛在瀛台批着折子,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昨夜胤祥画画,也不说自己画什么,最后找不到银墨,才停了笔。胤禛看向胤祥扔在画案上的画纸,隐隐地透出一座山的轮廓,山……山怎么是银色的呢,五台山。胤禛明白了,胤祥又在想那些无用的人了。张廷玉在屏风外恭敬出声:“皇上?”胤禛这才回过神来。张廷玉今日来瀛台与皇帝商议乡试落卷批阅之事,胤禛向来能一边听奏一边看折,刚刚却是一点没看进去,胤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见折子上只有满文,感到还是汉文看得快点,随口先传谕道:“谕内阁满汉诸臣。凡清字(指满文)上谕……当会同商酌,共加精详,音译汉文,满汉两写,进圣览过敕行。”张廷玉心中暗念奇怪,皇上怎么没回自己,反而先传了其他旨,又暗自庆幸自己对满文足够熟练,一直都习惯满汉两文并用,看来皇上是满意的。屏风里,皇上又低低出声:“方才你说安排由谁阅卷?”张廷玉虽觉反常,又猜皇上应该正在思考什么大事,就没听清自己禀的,仍恭敬地慢慢上报:“大学士王顼龄、刑部尚书励廷仪、署吏部侍郎内阁学士史贻直、户部侍郎张伯行、李周望、兵部侍郎阿克敦、副都御史李绂、同南书房翰林检阅。不知是否足够。”屏风里又很长时间没了声音,终于,皇上答了一句:“如人不足。于翰林院编检内、拣选十员同阅。”张廷玉怕皇上没吩咐完,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准备退下,没想到皇上又补充道:“此番系雍正元年特恩加科。士子有因回避、不曾应试者。殊属可悯。即令派出大臣、拟题奏请。候朕点出、于内阁考试。”张廷玉素来耐心,自己也是个慢条斯理的,从不觉得皇上与其他官员有拖沓的。但今日,连张廷玉都着急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以致每个问题会让皇上想这么久。本来还打算汇报民公、侯、伯、满汉职官、以及兵民殡葬婚嫁之礼应循之例,见此情状,张廷玉迟钝住了,感觉这些小事还是改日再奏得好。正纠结着,皇上已替他作了决定:“先到这里。”屏里随之透出皇上合折子的声音。张廷玉小心称是,退了下去,感慨皇上大概是辛勤久了,今日怎么未见怡亲王进宫辅政。
张廷玉刚走,胤禛即唤了侍卫来:“怡王去了何处?”侍卫禀道:“王爷先去了造办处,后来在礼部附近遇到了佟佳·法海和隆科多,闲聊了一会儿,王爷将法海送出大清门后,自己折回午门,骑走了马尔赛的雪花雕。”胤禛听到这,淡淡问:“可是往西直门外去了?”侍卫简洁回:“是,往……”胤禛打断了他:“保护好怡王,至于他去了哪不用一一都报。”又挥手吩咐道:“为朕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