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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登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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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少华继续伤心地与自己母亲告别道:“押解路途中母亲您需千万保重,切莫为了一时的景况而伤心绝望。孩儿我明知此去凶险,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您的话。只恨孩儿我不能相随母亲与姐姐!据孩儿想来,孩儿逃走之后,也许钦差会分散人马捉拿孩儿;孩儿只需逃得无影无踪,皇上他未必将母亲与姐姐斩首。所以,孩儿才暂依母亲之命,和吕忠一起逃往襄阳府。若是上天垂怜,在那段时日中,还望母亲在天牢之内耐心等待,等到孩儿为全家昭雪沉冤的那一天!如若有朝一日得以面见皇上,我也好将血本呈奏君王!倘若皇上一定要将您与姐姐开刀问斩,孩儿我得知后,一定立刻前来劫法场。孩儿我岂能令母亲和姐姐死在京城?母亲,你在押解途中千万不要牵挂着孩儿。母亲,饮下这杯离别酒,我们母子就此分离!孩儿我即将远走他乡。”皇甫少华说到伤心的地方,哭倒在地,举不起酒杯。尹良贞心中悲切,她含着悲伤接过酒杯泪落千行。尹良贞才将杯中之酒倒入口中,她却还是哽咽着,离别之酒难以下咽,尹良贞一不小心将酒吐在了衣裳上。尹良贞上前抱住自己儿子,并对他说道:“儿啊,从今之后不要再挂念于我!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胡说什么得知消息后劫法场。娘只希望你功成名就之后,为皇甫家报仇雪恨!少华,从此后你别再顾及娘是生还是死,好好照顾你自己!”尹良贞和皇甫少华相依到半夜时分,这样的景况怎不令人感受到生离死别的断肠!尹良贞说完离别的伤心话,痛泪滴落在她儿子的肩上。皇甫少华痛哭得几乎要晕过去,他在霎时间几乎要倒在尹良贞身旁。一旁的皇甫长华忙将自己弟弟扶住,皇甫少华昏沉片刻之后,又苏醒了过来。
皇甫少华理了理衣冠后,才站起来,他执着酒壶,往酒杯里倒满酒,转而神色变得凄凉。皇甫少华含着悲伤,端着离别酒来到自己姐姐身边,他对自己姐姐说道:“姐姐,我因为遵从母亲的命令,而去往他处逃难,远远地去往襄阳府,只顾及自身。我现在将母亲交托给你,姐姐你必须好好照顾和宽慰母亲,押解途中还望姐姐好好陪伴母亲,身困天牢时,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劝母亲宽心。姐姐你虽说是女子,却有一身好武艺。倘若押解途中有机会,姐姐你不妨设法救出母亲。今天我要去他乡逃难,不知何时可以一家团聚,共诉离愁别恨!但愿上天垂怜于我,能够平步青云入朝为官。到那时,我便能将一家的冤仇昭雪,也不枉我身为皇甫家唯一的男丁!姐姐,请喝下杯中之酒,不要忘了刚才我对你嘱托的事情。”皇甫少华说完这番话后,拜倒在地泪水沾满衣襟。皇甫长华饮干了弟弟少华所敬的离别酒,又回敬了弟弟少华一杯离别酒之后,她命丫鬟锦筝取来一柄青锋宝剑,皇甫长华亲手将这柄宝剑递给她的弟弟皇甫少华。
皇甫长华对她的弟弟皇甫少华说道:“贤弟,我将这柄青锋宝剑相赠于你。若论武艺,贤弟你是当世奇才!你拿着这柄青锋宝剑,防身保命冲破险阻;申冤报仇斩杀敌将;征战沙场为将领;提兵救父经历风沙。贤弟你一生的功业全凭这柄青锋宝剑,贤弟你自然是英雄志气十分可嘉。姐姐我没有其他离别的话,只希望你不论在何时何地都平平安安的!母亲身边自有姐姐我照顾。”皇甫长华说完这番话后,心中惨切,又一次落下泪来。皇甫少华接过了那柄青锋宝剑,对他姐姐长华说道:“多谢姐姐!”皇甫少华说完后,将那柄青锋宝剑挂在了腰间。
尹良贞与女儿长华在厅堂中与儿子少华道别后,一桌离别的筵席也没能用完,尹良贞便命令留在皇甫家的仆妇们将这些剩下的酒菜撤下去。
皇甫少华这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连忙对自己母亲说道:“母亲,快将京中捎来的密信焚烧,免得连累到舅舅。尹良贞连忙找到那封密信,将它凑近烛火化为灰烬。”
只过了一会儿,天就亮了。吕忠进入厅堂中对尹良贞说道:“夫人,天已经蒙蒙亮了,公子可以动身了。”留在皇甫家的家丁们为皇甫少华雇好车马。这时先要将皇甫少华的行李被褥装车。尹良贞命令留在皇甫家的家丁们为皇甫少华将行李、被褥搬上车,这些家丁顷刻之间将皇甫少华的行李、被褥打点清楚。皇甫少华含着悲伤辞别他的母亲与姐姐,他的母亲与姐姐又分别与他携手,要他珍重自身。尹良贞母子三人都很伤心却不敢高声哭泣,他们怕哭泣的声音太大,会被左右邻里听见。留在皇甫家的丫鬟们执着灯笼走在前面为皇甫少华引路,尹良贞和女儿长华走在后面为皇甫少华送行,她们将皇甫少华送到正门前,皇甫少华伤心的与他的母亲分别。皇甫少华在顷刻之间登上了马车,他坐在马车之上,看见自己的母亲与姐姐都在掩面哭泣。皇甫少华顿时心痛欲裂,却只看见车夫挥起了马鞭,马车开始飞奔。皇甫少华含着悲伤又一次回望母亲与姐姐,却只看得见尚未关闭的大门和家中的庭院。承载马车的马匹行走时惊动野狗,马车车轮经过的地方扬起灰尘。皇甫少华心中刺痛,他背着行囊流下泪来,老仆人吕忠紧紧地跟随在皇甫少华所乘的马车后面,他们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江陵县。皇甫少华与吕忠逢人只说要到山东去,他们二人只敢在背地里伤心。
尹良贞与皇甫长华那日亲眼看见皇甫少华所乘的马车离去后,才转身回到房内。尹良贞日夜思念着她的儿子少华,皇甫长华时常劝解自己的母亲。
这天黎明时分,尹良贞相请皇甫一族中族长叔公来到家中。这位族长叔公名叫怀礼,字虚齐,这年五十二岁,有着秀才的功名。皇甫怀礼为人忠厚诚实,尹良贞平日里对他十分敬重。皇甫家的族长皇甫怀礼来到皇甫敬家中,落座之后,尹良贞故意对皇甫怀礼说道:“昨日闻外面传言,我家夫君出兵东征为番邦所擒,山东巡抚彭如泽向皇上奏报说我家夫君叛国投敌。皇上已着兵部官员及兵丁捉拿我家九族,所以,今日我特地请您过来商议。望叔公您通知族中各处人等,好让他们早作准备。”皇甫怀礼听完尹良贞的话后,大惊失色,他好言安慰尹良贞道:“外面传言未必是真,也许阿敬东征没败。即使阿敬东征败了,皇上也未必会下旨捉拿阿敬的九族。”不过,皇甫怀礼还是立刻回到家中向皇甫一门的族中各房通报了他从尹良贞那里知道的消息。反正皇甫怀礼想的是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各自逃命才是真的。不过,皇甫门中还是有几家人家不相信皇甫怀礼所通知的消息,所以,他们并未逃奔他处,也并没有转移物品。
时光如梭不稍停顿,两日之后,捉拿钦犯的官兵从京城来到江陵县中。捉拿钦犯的官兵进了荆州城之后,立刻传令荆州府上下官署,快速地提调军队,命令各营官兵火速捉拿钦犯。兵部官员的仪仗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队队的兵丁紧紧地跟在后面。头戴花帽的将军察看属地,穿白靴的校尉拿着捆人的麻绳。这些兵部的官兵们将皇甫敬在家乡的故居团团围住,包围着皇甫敬家宅的都是身穿甲胄的兵士。这些兵士进入皇甫敬家宅后,十分凶恶,看见一个人,就绑一个人。尹良贞和她的女儿皇甫长华见此情形也受到了惊吓,她们不容这些兵士们牵拽,自己走到家中厅堂,来见这些兵部的官兵和地方上的官员。这些官兵和地方上的官员见尹良贞母女来到厅堂,一齐客气地向尹良贞母女见礼道:“原来是皇甫夫人和皇甫千金,我等就此见过了!”尹良贞一时无法面对眼前这样的情形,她一心痛,哭倒在了家中庭院的台阶之上,她悲伤地说道:“我家老爷冤枉啊!我皇甫家冤枉,我皇甫家真的冤枉啊!”兵部这些前来擒拿皇甫家家眷的官兵,见此情形,心中也有些同情皇甫家的遭遇。但是,这些官兵却将皇甫长华的容貌看了个仔细,皇甫长华虽然是个文武全才,但毕竟从小生长在闺阁之中,几时被外人这样对待,自然是既羞且怒,她掩面悲泣只有伤心的痛泪不住地往下流淌。
这时,与兵部官兵们一同前来的荆州府知府问尹良贞道:“皇甫少华现在何处?皇甫少华本是钦犯,若是他脱逃了,朝廷是会怪罪到知府衙门的!”尹良贞回答荆州府知府道:“我儿子思念他的父亲,早已去往山东。” 荆州府知府和江陵县县令听到尹良贞的回答后,心中大为惊骇,他们立刻一齐说道:“不好,来人,速去捉拿钦犯皇甫少华!”
有两名千总,带领五十名营兵日夜兼程往山东方向搜寻皇甫少华的踪影。这两名千总提了人马,非常迅速地离开了江陵县。荆州府知府和江陵县县令一齐站立起来,异口同声地说道:“该是查抄的时候了!”这时,兵部的官兵们开始查抄皇甫敬家。皇甫家的金银细软都被翻腾尽了,连有几张桌椅都被清楚地记录下来。兵部的官兵们甚至连皇甫长华闺房的衣裙都翻搅过了,皇甫长华平日里写的诗,自然也被兵部的官兵们毁去。尹良贞和她的女儿皇甫长华都被兵部的官兵们拿下,而且还将她们母女二人分别打入两辆囚车中。决意留在皇甫家的丫鬟和仆妇们都被绑缚起来,只听见一片哭天喊地悲伤之声。几乎是一霎时,皇甫敬家查抄已毕,皇甫家的大门被兵部的官兵们用铁链锁上,又贴上了写有硃批的封条。皇甫敬的九族亲属之中,有一半人被捉拿,其余早已逃生他处。原本的皇甫家是皇甫敬这样的功臣府第,此时却是雪满空阶而空无一人。皇甫家的家产被充公入库,皇甫家的庄田也不能有丝毫存留。
荆州府的知府没能捉拿到皇甫少华,便先要求押解尹良贞母女上京。兵部的官兵们连忙启程,另外还有四名千总陪同押送尹良贞母女。一路之上,又在各县添了许多兵丁押送,他们离开湖北后,一路直上京城。
虽然尹良贞母女已先行被押往京城,但荆州府知府还是暗自担心,他命人在辖下各县大肆张贴告示,告知来往经商士庶人等,皇甫少华作为钦犯潜逃在外,若有知道皇甫少华踪迹的,前来告知官府,赏十只牛蹄和五十两银子;自己将皇甫少华擒拿到府衙的,赏金加几倍!赏银二百两也是有可能的!若是有人大胆藏匿钦犯,立刻拿来官府与钦犯同罪。捉拿皇甫少华的告示旁贴着他的画像,皇甫少华寻常的打扮却相貌超群,皇甫少华有着长长的眉毛,清秀的双目,一副有福的相貌;广额朱唇,十分英伟;画像上的皇甫少华身着紫色罗袍,绣有织锦图案,腰间的五色绒绳垂挂着玉佩。荆州府内到处都张贴有皇甫少华的画像,荆州府的知府让府衙差役将告示内容说给普通百姓听,这样一来惊动了荆州府内的许多百姓,他们乱哄哄地挤在告示前,心想着不着痕迹的暗自留神;每个在告示周围的人,都想熟记皇甫少华的容貌和姓名,好去府衙领取赏银。
皇甫少华离开江陵县后急忙赶路,幸好他身边有吕忠这样忠心耿耿的老家人。皇甫少华日夜奔波在途是多么的辛苦,他冒着雪抵着寒风不太顾及自己的身体。这几天,因为没有兵部官兵们的追捕,所以皇甫少华一路上还算平安。
皇甫少华离开江陵县的第五天,忽然彤云密布,冷风劲吹,下了一天的雪,雪很大白乎乎的,积了厚厚的一层。天空中万里彤云一色漫开,西风吹到的地方,让皇甫少华感到了直透衣裳的寒冷。大雪有时像梨花般在空中飘洒,有时又像柳絮般在山边飞旋。皇甫少华遥望苍茫大地就好像感到自己快要迷路一般,他的心是孤寂的,就好像他现在所处的城垣也是寂寞冰冷的。皇甫少华目光之所及,似有万里的良田好似在预示着来年的丰收;眼前雪中的一切令他触景生情。
这时,驾马车的两个车夫齐声叫冷,他们头上满是雪片,不愿意扬鞭启程。皇甫少华在车内心中悲戚,他叹息了好几声。皇甫少华在心中想道:“我今天遭到这样的危险困难,什么时候才能洗刷清父亲的冤枉?车外本是瑞雪兆丰年的景象,在我现在看来却是这样凄然。”皇甫少华想到伤心事之后,无限感慨,他口占了一首绝句寄托离愁道:“迢递行车去路遥,断肠时节又今朝。江陵旧宅无人扫,雪到春回始得消。”皇甫少华作完诗后,流下两行泪来,遥望着前方眉头不展。皇甫少华似乎是随口问驾马车的车夫道:“为什么附近还没有客店能够投宿?我十分困乏了,没有力气再赶路了!”这时,驾马车的车夫接话道:“据我想来,再过一会儿就有投宿的地方了,大概离这儿不远处就有客店,请公子耐心等待,展开愁眉。” 驾马车的车夫说完这些话后,不住地鞭打马匹,马匹行走在冰雪地里,道路十分艰险。过了一会儿之后,皇甫少华透过车帘早早望见前面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一家客店。驾马车的车夫将马车赶到树林深处,那里只有一家客店。忽然,那间客店的半扇前门呀的一声被打开了,走出了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他笑嘻嘻地说道:“好大的雪啊,客官们有什么需要,叫门就是了,为什么在这里呆呆地空等着?不是我正巧出来,险些怠慢了客人。”那店小二打扮的人说完推开了客店的两扇门,招呼着皇甫少华等人往客店里面去。这时,吕忠跳下马车对店小二说道:“小二哥,你且先去通报你家主人!”吕忠在马车离开江陵县后,一直与皇甫少华同坐马车,以免引人怀疑。店小二回过身子朝客店里走去,他嚷道:“东家,外面有客人到来!”这家客店的东家是一对亲兄弟,在这树林之中一同经营着这家客店,他们兄弟二人一个名唤赵兴,一个名唤赵盛;他们兄弟二人里里外外操持着营生。赵兴和赵盛兄弟二人这天早晨曾听说有一名钦犯脱逃,他们兄弟二人当日就去往省城观看告示,他们听人传说,这告示上的奖赏本是巡抚大人亲自拟写的。赵兴和赵盛兄弟二人牢牢地记住了画中钦犯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