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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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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天空仍是深蓝的颜色,一轮满月悬挂在天边,洁白的光芒柔和而圣洁。
在耀阳缺席的时刻,静月守护着世界,等候他姐妹的归来。
满月里,旅者打扮的青年盘坐着整理他的行装。闪烁着光芒的小猫高高竖起尾巴,在他的身边走来走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佐拉一改不羁的姿态,手指虚握成一轮弯月紧贴心口,虔诚地仰视他的神明。“纯洁的静月,愿你的柔光照亮我的路途。不要让阴影遮挡我的双眼,不要让我的攻击失手于敌人。”
从耀阳污染以后,静月继承了她的部分神职,成为了最值得信赖的光源,他的信徒也空前地增长。包围眼前城堡的不少盟军战士都是他的信徒,侠盗的声音与无数静月信徒的祈祷混合在一起,毫不起眼。
神明以他的方式赐予祝福,哪怕他看起来只是在逗弄小猫,月白的光辉也降临在他牧师和圣武士的身上。
但就在一瞬间,精灵敏锐的视力捕捉到了神明小小的举动,静月的目光落在了侠盗的身上,微小的笑容出现在他冷淡的面容上。
“吾与汝之祝。”
仰着头的佐拉像中了定身术一动不动,他额头与腰间挂着的皮鞭却颤动着一齐亮了起来,弯月的图案落在他眉心和秘银的握柄上。
“那是……静月?”
“真的假的?”
“我老花眼了?”
站在他附近的战士们突然有些躁动,细碎的交谈声响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不远处响起年轻男性的声音,联军的统帅尤诺王子快步走过来,战士们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尤诺快来,这是刚出炉的神力。”佐拉三步两步走上前,拽着王子的一只手就往自己的额头上按。
“这是?”神明的光辉透过血肉发亮,王子睁大了眼睛。
“来自静月本身的赐福?”佐拉笑着,将王子的另一只手拽到了另一处弯月印记上。“你有没有一种想要穿着最闪亮的盔甲,除恶扬善成为英雄的冲动?有没有一种破碎誓言回归的感觉?”
破誓骑士——尤诺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破碎的誓言要靠奇迹才能归来,但也不是来自神明的奇迹,而是要我自己亲手创造的奇迹。”
“这样啊……”灰心叹气的佐拉,松开王子的手,打旋的尖尾巴也垂了下来。
尤诺却主动牵起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这可是你最爱的静月的赐福,你应该高兴才对。”
“也对。”伤感从来不是他的天性,更何况佐拉自己也知道奇迹没这么容易降临。“不管怎么讲,爱死你了,静月。”他朝着月亮挤挤眼睛,抛去一个飞吻。“好哥们,我就知道信你准没错。”
“朋友们,你们有吗———”正经不了一会儿的侠盗转过身,得意洋洋地想向同伴们炫耀。
“虔诚是圣武士最重要的品质之一。我虽不才,也能凭此搏得不朽之心的欢心。”斯黛拉抚摸着心形的吊坠,粉色的光辉照亮她的面庞。
小小的白鸽踩在德鲁伊少女的头上,欧菲莉亚给它递上一颗小丸子。“自然母亲一直在照顾我们。”
“百兽之父当然认识他最勇猛的战士。”梅咧开嘴,露出她半兽人的獠牙和一个狂战士风格的笑容,她背上的战斧示威一般亮起了红光。
受神护佑的几人都是这副样子,佐拉垮下了笑容。
奥弥西安见不得他蔫巴巴的,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静月的试炼并不简单,据《神与宗教》记载,仅有极少数人能通过。能得到他的认可实在是了不起。”
倒不如说,奥弥西安也只在书籍里见过静月赐福。
可他没想到这安慰并非雪里送炭,而是火上浇油。
看到身为无神论者却能得到众律眷顾的奥弥西安,佐拉更来气了。“行了行了,你也不愿意追随静月的旅途,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虔信者大人们说话呢,无信者别凑热闹。”
“无神论并不代表无信———”这代表了一种纯粹的命运自主决策的期待,是一种对自我和非宗教力量的信念。
奥弥西安正打算第二十次澄清无神论与无信这两个概念的区别,又被一声惊呼打断了。
“你们看那边是什么?”意图打断无意义争论的尤诺随手往东边一指,不知何时有了光,他的红发也被照亮。
在他们嬉笑打闹的时间里,天空的边界就像雪一样的白得刺眼,仅有中间还是深海的蓝。
那个在过往的数千年给生灵带来光与希望的火球,那辆在过去几年里给天界和实界带来污秽与死亡战车,那位终于战胜自我获得重生的女神,朝着久违的天空进发。
耀阳的金甲比从前更为闪耀,燃烧着的金发之下,她的眼神无比锐利。
看到她的静月站起了身,带着大大的热情笑容,挥手欢迎他姐妹的回归。
“希望她不要突然发狂,又把静月暴打一顿……”佐拉小声嘀咕,他还记得耀阳被污染的那一天,挚爱的静月首当其冲受害,毫不反抗地被她硬生生地砍成了残月的情景。
“不要对一位女神不敬。”尤诺不轻不重地拍了他的后背。
神明却不在意生灵的闲言碎语。
高空之中的耀阳朝着她的兄弟点了点头,隔着一半的白昼与黑夜,静月遥遥地望着她,不过是分秒间,却像是凝固了无穷的岁月。
随后,旅者潇洒地行礼,又利落地转过身,把小猫抱在怀里,迈出脚步。开始了阔别数年的,永不结束的既定旅途。
耀阳拉起缰绳,回归她行驶过数万年的轨道。她的周身燃烧着比往昔更炽烈更纯净的光芒,几欲令人流泪。
自耀阳受污染以来,日月的更替就没再正常过。而今终于能亲眼见证这样的时刻,就连奥弥西安都觉得有些感动。
不知为何,如此光明的、充满如此之多希望的景象,他却觉得有些不安。
少了一些什么,从刚刚开始,就少了一些东西。
奥弥西安环视四周,没有那位牧师,没有他的爱人,没有伊利亚。
他在哪里?同伴们欢笑的面容让他的泪水也难以自抑地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他在哪里?阳光过于闪耀让他看不清东西。
他在哪里?奥弥西安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他看向城堡的大门,他们决战的地方。
仿佛能将所有的光线都吸入其中的漆黑传送口,众律的牧师就站在那里。
他穿着精白的牧师袍,却没有像他的同僚们一样戴上漆黑的兜帽。或许是因为连众律也不愿他美丽的黑发被兜帽掩盖,又或许是他从一开始就和他们不一样。
远远看着他们的伊利亚,弯起的嘴角像是在笑,放在胸前的手却用力地攥住了吊坠,攥得手背血色全无。
奥弥西安不由自主地推开身边在泣泪中相拥的战士们,向着那个人走去。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伊利亚转了过来,他面对着奥弥西安,好像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不存在。
“耀阳回到了她的轨道上,我们也该回到我们的道路上了。”带着纯粹喜悦的笑容,他朝着奥弥西安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穿过人群和欢声,他的声音和执着的眼神无比清晰地钻入奥弥西安的脑海。
“错误还没有被纠正,被掠夺的还没能得到补偿。我的勇士,直到最后都请陪伴着我。”
“我的荣幸。”奥弥西安点点头,朝着他走了过去。
…………
推开城堡的大门,穿过一座又一座破碎的厅堂,爬上螺旋的台阶,战胜一群又一群不死生物。
狂战士的战斧将最后的亡灵骑士砍成两半,侠盗的皮鞭将这两节躯体分别抛开,德鲁伊送上火焰,将这具枯骨化为飞灰。牧师和圣武士的祷言将这两节躯体净化,归还早该前往的生命之海。
以法师之手推开无数生灵的白骨堆砌起的大门,他们看到了诡异的景象。
扑面而来的并不是想象中血肉的腐烂臭味,而是——奇怪的香气。
“何等的亵渎……”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或者是所有人心中都那么想。
空荡荡的王座厅堂里,只有一个手持灯盏的金发青年,还有一张躺着生灵的石床。
铅白肤色的青年戴着覆盖半脸的面罩,锈红的眼睛色如暴露在外的内脏。
打底的黑色长袍之上是带兜帽的白色上衣罩,腰间有尖刃和剪刀,标准医者的打扮。他看起来非常的……温文尔雅,好像随时会问你身体近来可好。
【请关门,不要让风吹熄了我的灯盏。】诡异而动听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如同以乐器奏鸣模仿出来的人声。
欧菲莉亚呼唤清风,将大门砸上。“对不起?”她带着孩子气的笑容,“您不会在意一个孩子的无心之举吧?”
青年丢开熄灭的灯盏,微微蹙眉。【没礼貌的孩子。】
“对一个玩弄死者的疯子,”梅朝着地面啐了一口,她的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不需要礼貌。”
【我正在做手术,你们会吓到我的病人。】
面对比他高上好几个头的狂战士的威胁,医者不为所动,只是指了指石床上被切成数截的人类,一副忧心的样子。
“你可以交代遗言了,比如说你的宝库在哪里,也许我会考虑给你个坟头。”佐拉握紧了皮鞭,透过静月的徽记,他的神明向他传达了无比简单的旨意。
青年摊开手,笑了起来。
【我全部的财产就在我的脑袋里。魔裔,恐怕你要空手而归了。】
“他也许会空手而归,而你一定会死在我的剑下。”只一眨眼,斯黛拉的长剑就已经落在青年的脖颈旁,不死生物的腐血沿着她长剑的纹路流动,滴落在青年白色的衣袍上。
青年慢慢抬起了双手,猩红的眼睛一闪,他出现在长剑的攻击范围以外。
【好大的敌意……可我并不认识你们,也不关心你们为何而来,想说什么,又要对我做什么。】
【什么都好,我只想完成这台手术,救活这个孩子……】
【啊,我想到了。】他突然抬起头,猩红的眼睛将众人一一扫过,声音中带着些了悟的笑意。
随着一声响指,青年的脚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图案,在金银光芒中交织的永恒轮回之环。
【为了让诸位安心,也许这么做是最好的。】
奥弥西安只需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谁的手笔,毕竟五年前耀阳堕落的那天,他就在研究这个法阵。
“这是瑰影女士创造的转化法阵。”能将邪恶神力与善良神力相互转化的法阵。
【聪明的法师。】
青年给了奥弥西安一个赞许的眼神,张牙舞爪的漆黑触手从轮回之环中钻出,攀上他的双腿,缠绕着他,纯白的光芒在轮回之环中闪烁。
【哈,用如恩丝最爱的礼物,绞杀她的敌人。】被束缚住全身的青年点点头,像是十分满意。
【傲慢的神,希望你能收下这份卑微的供奉。】
奥弥西安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准备释放法术的手放了下来。
从他的法师之眼可以看到青年周身的魔力与邪恶神力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并转化,成为纯粹的善良神力。过不了十分钟,他就会被活活抽干所有能量,变得无比孱弱。
【我能完成手术,你们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这是一种……双赢的办法。】
青年摊开双手,走回了石床旁边。
“恶神,恐怕这由不得你来选择。”斯黛拉再度向前逼近。
奥弥西安给了圣武士一个阻拦的眼神。“我们没必要动手,他会被大大削弱,而且弱得无声无息,就跟我们期望的一样。”
斯黛拉与他对视一眼,天蓝的眼眸眯起,无差别的杀气像是想连他一起砍倒。
“想想在等你的人。”
圣武士心形的吊坠突然开始闪烁,给她传递美好的回忆。她放下了剑,念起祷词试图安抚自己的情绪。
神明无法被彻底消灭,在激烈的战斗以后彻底地削弱他,这是他们原定的计划。但如果他自愿取死,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最好的,伤亡的可能性会降到最低。这将是一场完全的胜利。
至少,奥弥西安是这么想的。
“而且这个法阵……不可以被打断。否则这一整座城堡和外面的军队都会被卷入能量风暴中。”他皱起眉头“他早就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