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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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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也不能白白等死,对吗?】
白色面罩的背后,青年笑了一声。
哪怕被触手所缠绕,他的步态依然自在优雅。在众人戒备的眼光下,他给自己戴上了白布手套,伸手去触碰平躺石床上的尸体。
平躺在石床上的人类穿着白色的长袍和黑色的兜帽,头发有如枯草,肢体干瘪,显然已死去多时。落在脖颈间的轮回之环像一个残忍的笑话。
“昂玳德,你所犯下的错误必会被纠正,别以为你的小把戏逃脱天界的制裁……”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牧师那边传来,奥弥西安转过头,第一次看见伊利亚露出那么直白厌恶的表情。
青年——昂玳德原本对眼前众人失去了兴趣,将手指落在尸体的眉间向下滑动。但在真名被呼唤的瞬间,他的动作一停,抬起眼,注意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直呼一位神祇的真名,如恩丝的牧师,你和你的主人一样傲慢……不对,这是怎么回事?】他眯起眼睛,朝着伊利亚伸出手。
伊利亚后退一步,白色的神力覆盖他的全身,试图阻隔昂玳德的试探,但反而给了后者想要的答案。
昂玳德收回手,猩红的眼中兴味愈浓。
【黑兜帽象征着死,白袍象征着生,如此往复便是众律的完美轮回。而你只穿着白袍,没有戴兜帽,你畏惧死亡吗?但是像你一样的存在……】
“没必要多嘴多舌,昂玳德,你的言语比你的行动更有毒。”伊利亚打断了他的话头,放在心口的单手握紧了自己的吊坠。“你大可以试试,是你的传音更快,还是我的神术更快。”
昂玳德耸耸肩,摘下了面罩。铅白色的脸上,他的唇如沾了血一般鲜红,其上的笑容简直称得上是哀怜。
【你已经做好了觉悟,这与我无关。我只是觉得可惜。如此高尚的灵魂,如此强大的力量,选择了错误的神明。在她的铁律之下,你的灵魂不痛苦吗?我能让你自由——】
“无需你多言。”伊利亚的神术形成刀刃飞了过去。感应到善良神力,漆黑的触手张开嘴扑了过来。
眼疾手快地以瞬发火球拦截,奥弥西安抓住伊利亚的手,摇摇头。“别理他,他在故意激怒你”
反手牵住他的牧师,像是想从那里汲取力量一般紧紧地回握。
将两人的动作收入眼中的昂玳德,笑意更深。他低头回到“手术”上,将指尖点在尸体的眉间,开始往下滑动。
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尸体的皮肤肌肉绽开,露出惨白的骨架,腐烂的臭味升起,他毫不动摇,皱起的眉头不似嫌恶,反而像个看到孩子受苦而心生不忍的父亲。
【可怜的孩子,褪去虚伪的皮囊,你将迎来新生。】
“何等亵渎……”斯黛拉握紧拳头,手甲咔嚓作响。
昂玳德的指尖逐渐向下,眉心、鼻梁、嘴唇、下颌,脖颈。手指所到之处,皮肤与肌肉一同凋落,露出森森白骨。他的动作流畅而轻柔,只是在落到尸体胸口的吊坠之前,停了下来。
黑白相间的轮回之环,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依然不染尘埃。落在昂玳德猩红的眼中,也是如此。
像是无法承受这份圣洁的光辉,他抬起头,却意外看见了法师和牧师交叠在一起的手。
漆黑的触手已经绕到了他的大腿,恶神化身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
【在最后的最后,让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他的手指越过尸体的胸口,继续向下滑去。
【很久很久以前,拉芙曾跟如恩丝开过一个玩笑。】
【祂看着在祂神国中永世相伴的爱侣们,骄傲地对如恩丝说:爱能超越死亡。】
斯黛拉胸甲上的爱心闪烁,拉芙圣武士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昂玳德笑容愈深,手间的动作却没有停。尸体的白袍破碎,腹部开口,内脏却没有流出,只有一截赤裸的脊椎。
【但是如恩丝……就像你们知道的一样,她没有幽默感。所以她说:死亡能战胜一切,包括爱情。】
【后来有一天,如恩丝有了一个大祭司。】
【这位大祭司与从前的任何一位都不同。他是一个在神殿中长大的弃婴,只有在她的神像前才会停止啼哭。】昂玳德的手继续往下,他的声音毫无起伏。
【虔诚地履行如恩丝的每一条教义。他每天认真祷告,直到自己因为体力不支而晕过去。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能得到她的一瞥。】
【哪怕她是他的一切,他像一位丈夫爱妻子,儿子爱母亲,父亲爱女儿一样爱着她。尘世黯淡,唯有她的光芒能让他心安。】
随着昂玳德渐轻的声音,尸体的小腹破开,胯骨暴露在外。
【明明是她最该信赖、最该宠爱的大祭司,为什么会这样呢?】
“众律有她的顾虑,尘世与天界本就不该有太多交集。”伊利亚开了口,声音却有些颤抖。
【是啊,她的顾虑。】昂玳德歪了一下头,像是在思考。
他拾起尸体断开的小臂,开始新一轮的剥离。【他也是这么安慰他自己的。】
【哪怕他能将她在实界权柄扩散到无人知晓的部落,哪怕他能让每一个异教徒听到她的名号都心生敬畏,哪怕他是她最忠实的信徒,倘若她觉得不妥,那么他也不会强求。】
“黄金年代。”奥弥西安想起来了。
他在众律神殿的典籍中见过这段历史,昂玳德做大祭司的年代,是众律教会最具影响力、不折不扣的“黄金年代”。
【后世是这么称呼那段时间的吗?】昂玳德的语气并不像是疑问。
【倒也无所谓,回到我们的故事上来吧。】
【总之,他把这一切都当做了忠诚的考验。他相信终有一日,他的命运到来之际,他会前往她的神国,永远陪伴在她的身侧。】传入众人脑中的语言渐快,他的动作却不慌不忙。
看不出原貌的骸骨无声,它的头颅、四肢、腹部,所有血肉都被剥离,仅剩下胸口吊坠以下的部分还存在。
昂玳德摘下满是血迹的手套,往后退了几步,漆黑的触手已经漫上他的腰间,将他的衣袍撕裂开来。
他仰头看厅堂之顶,那里除了破碎的吊灯以外一无所有。
【在他死亡的那一天,他来到了如恩丝的审判庭。终于见到了渴求一生的面容。】
继续讲述着遥远故事的昂玳德,声音却逐渐变小,猩红的瞳孔也开始涣散。
他所剩的神力已不多了。
【祭司曾经想象过,也恳求其他人为他画下来过。但都不如他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他仰视他的神,一瞬间被夺走了所有的言语和思考的能力。在他心神震颤的时刻,审判官的法槌落了下来,他来生的命运已被敲定。】
【‘回归轮回。’审判官这么说。】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碎石从屋顶落下,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缝带来了耀阳的光辉。
【他不打算质疑她的裁决,但他也有想要了解的事情。所以当他来到生命之海,看到等待他的摆渡人时,他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昂玳德停顿片刻,收回被阳光烧得泛白的眼睛,看向尸骸。
尸骸仅有胸口还剩下皮肉,在惨白的骨架上,腐肉红得扎眼。但他注视那一片残骸——准确地说,是注视那血肉之上轮回之环的眼神,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在我回归轮回以后,我会忘记您的脸吗?】
【诸位,你们能猜到摆渡人的回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