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莫寻隐

16、第五十一章 越狱

　　所以，卓云在恋爱方面几乎算是新手，仅有的认知就是书本教育。可无论是《诗经》还是风月小说，都明明白白告诉他，喜欢一个人，就要成亲，然后在一起，一生一世。
　　当叶离出现后，在他最烦躁最想做件事挑衅父母的时刻出现后。
　　跟一个女贼私奔是他当时冒出的最好念头。
　　接下来又是暴雪封路又是秦天盗书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加在一起，不知不觉中他们就没办法再分开了，直到慈云寺断崖下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从那天起，在一起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成亲也是必然。
　　“叶子呢？她真会去京城当贵妇？那丫头野惯了，你父母可会喜欢？”不知是无聊还是好奇，韩广峰又问。
　　“这跟他们无关，”卓云顿了一下，语调冰冷，“跟你更没关系。”
　　“我也算她的娘家人，你何必连我也防着。”韩广峰讪讪笑了。
　　娘家人？
　　跟文情一样的口吻，他们已经兵戎相见了，还一口一个“娘家人”，也不嫌害臊。
　　“卓云，你带叶子走吧。”韩广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们肯定会走。”
　　“不，”看着他，韩广峰正色道：“这次你如果出去，就马上带叶子走，你毕竟跟朝廷有关系，神仙谷不会轻易动你们，报仇什么的，你劝她别想了，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知足吧。”
　　“你知道是谁杀了她的父母？”
　　“不，我怎么会知道。”韩广峰淡淡地说，又换上了平日潇洒的笑容。
　　“这人就在神仙谷？”
　　韩广峰不说话。
　　“她认识？你们都认识？”卓云继续猜测，心头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韩广峰依然不回答他的问题，避重就轻地笑道：“曾经有父有母，有家有业都够了，现在能活着最重要，江湖就这么回事，恩怨情仇真要理清了，谁也落不了好。”
　　“她有追求真相和公道的权利。”
　　“真相比性命重要吗？如果真相是死亡呢？”
　　卓云沉默了，他无法替叶离选择，也不知道她的答案。但父母的死小弟的失踪是她心头永远的结，如果不解开，她怎能心安理得生活下去，他又怎能看着她抱憾终生。
　　有一种人可以不要荣华富贵，不要锦衣玉食，甚至不要性命，却不能不要真相，不能苟且偷生。
　　叶离是这样的人，卓云也是。
　　置身而处，卓云会做的恐怕比她还要疯狂。
　　“你们真的不走？”
　　“那人到底是谁？”
　　韩广峰不回答，却挑起了另一个话题，“卓云，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死亡的？”
　　“十八岁。”卓云简短地回答。
　　那会是非楼刚刚成立，他跟江风去找一种据说会增加内力甚至起死回生的“人参王”，很多人都在抢，然后他第一次看见人死，也第一次与人动刀。
　　就为了一件传说中的神药，不少人的性命在刀剑上打了个转就消失了。
　　那是卓云第一次知道死亡的含义，失去一切，亲人或荣誉，全部都失去。
　　“果然是公子哥，”韩广峰呵呵笑了，“我第一次看见死亡才十岁，根本没什么公平可言甚至不需要决斗，剑拔出来一挥，活蹦乱跳的人就倒下了。”
　　抬起右手做握剑的姿势比划了下，又说：“没人来得及反抗，无论大人孩子男人女人，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你够强够狠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这就是江湖，强者生弱者死。”
　　大人小孩？
　　卓云的心一动，“你也动手了？”
　　苦笑一声，韩广峰像是陷入回忆中，“我那会才十岁，哪够资格做什么强者。”
　　“谁是强者？”
　　“是——”韩广峰猛然惊醒，甩甩头，自语道：“怪了，我今天怎么困成这样。”
　　“到睡觉时间自然会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卓云靠墙躺下来，微微闭上眼。
　　“也是，我先睡了，明天再说。”
　　“恩。”卓云含糊地回答，保持平稳的呼吸，很快地，他也听到对面同样的呼吸声。
　　约莫半个时辰后，韩广峰依然呼吸平稳，甚至没有翻身的迹象。
　　卓云悄悄爬起来，摸出钥匙打开铁门。
　　他穿过阴暗的走道来到牢房门前，推了推，没锁。
　　于是，卓云推开一条缝，侧身钻了出去。
　　外面又是重重走廊，他现在没了内力，只能尽量放轻脚步谨慎地往出走。幸好现在是半夜，幸好这里是关人的地方，只要看守不管，一路畅通无阻。
　　走出最后一道门，卓云长长松了口气，正想停下来辨认一下方向，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他。
　　脚下滑开一步错开，拔出匕首反手就是一刺。
　　他是没了内力，并不是没了武功招式，这一下纵不能伤人，至少也能把人逼开。
　　“是我。”
　　熟悉的声音泄露了主人的身份，卓云连忙收回匕首，急问：“你怎么来了，我能走出去。”
　　来人正是叶离，她也穿着黑漆漆的夜行服，不甚明亮的月光下依稀看得见轮廓。
　　拉起卓云的手，笑道：“我这不是想你吗，都好几天没见了。”
　　卓云心中了然，能打点守卫送来钥匙的只能是叶离，而现在来接他，恐怕是担心他遇到危险。
　　毕竟，失去内力，在敌人面前只能算个废人。
　　心里有些难受，却还是跟着她走了。
　　夜凉如水，两人走的很快但没法用到轻功，平日极短的路程几乎花了他们一炷香的功夫。
　　卓云不说话，叶离也不说，只是紧紧挽着他的手。
　　到了小木屋，叶离早在房里准备好了洗澡水，沐浴更衣之后，卓云恢复了一身清爽。
　　“我烧了几个菜，你来尝尝。”
　　拉着他坐到饭桌前，叶离夹起一块鸡肉，笑盈盈地看着他。
　　就等他张开嘴了。
　　卓云有些不习惯，可右手被她握着，只好张开嘴。
　　鸡肉很嫩很酥，没嚼几下就滑入喉中。
　　“我手艺怎样？”
　　“又进步了。”
　　“我果然有贤妻良母的底子。”叶离喜滋滋地说，又夹起一根菠菜。
　　手一直被她握着，叶离极为细心地喂他，到最后不仅消灭了半只鸡，还有一碗汤。
　　看着她把碗筷收拾下去，又美美地跑回来。
　　卓云平静地开口，“还有什么？”
　　叶离瞬间不笑了，站在他面前犹豫了半天终于说：“乔恩跟江风在谷外接你。”
　　“你呢？”
　　“我什么？”叶离还在装糊涂。
　　“你走不走？”
　　“走，当然走。”她想笑却笑不出来，想说的坦然些却更加磕磕巴巴，“我，你——你先等我，我，我很快就去见你。”
　　他跟真相之间，她始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卓云冷笑：
　　“很快是多久？”
　　叶离沉默了。
　　“两天？两个月？还是两年？或者是等你的尸体被扔出来？”卓云一步步逼近她，直到两人的眼中只剩下彼此。
　　“不，不会的，我只是——”叶离退了一步，期期艾艾地想要解释。
　　“因为我失去内力，你可怜我，你愧疚了是不是？”卓云踏前一步，又逼近她。
　　“不是，这里我留着就够了，你在外面接应我，我们会更快成功，你也没失去内力，刚才喝的汤里我放了解药，明天就会恢复，你相信我，是真的。”
　　“那为什么要离开？我成了你的累赘？”一进一退之间，卓云已经把她逼到墙角。
　　“不是的。”叶离胡乱摆着手，急切地回答。
　　“那是什么？”
　　真是受够了这个女人，每次想分开的时候总是对他特别好，然后干干净净就跟他撇清关系。
　　过去是一封信打发掉，现在连信都省了。
　　那菜里加了化功散的解药，是不是还有别的？
　　想到这，卓云又问：“你加迷药了没？”
　　“怎么会？”叶离不解。
　　冷笑道，“下次记得把迷药也放上，这样我才不会反抗，由着你打发走。”
　　“我——”
　　“你若真觉得我来神仙谷拖累了你，我可以马上走。”卓云退开一步，转过身。
　　这么长时间的坚持，他始终敌不过那该死的真相，无论怎样努力，在她眼里都是多余。
　　她只要自己寻找，不要任何人陪伴，更不需要信任任何人。
　　泪突然就流下来，硬生生砸在地上。
　　卓云闭上眼，却还是止不住内心的伤痛。
　　二十四年了，自懂事起就再没流过眼泪，因为他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事，那只是弱者的表现。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可悲最软弱的人，被同一个人拒绝了两次却还想要死缠烂打。
　　“卓云，我——”
　　叶离绕过去走到他面前，却在看到他脸上的泪痕后，疯了一样扑上去抱住他放声大哭。
　　“卓云，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错了——”
　　卓云睁开眼，很奇怪眼泪突然就收住了，推开她，抬脚就往外走。
　　“你别走，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叶离死死拽住他的胳膊，眼泪像决堤的河，止不住往外流。
　　“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