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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午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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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端午,母亲和嫂嫂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更衣,等一切准备完毕以后,便进宫去了。我送她们到丹凤门之外,看着她们进去。然后,我骑马回程,这时却正好看到了虞国公府的轿辇,毫无疑问,那里面坐的,就是琅环郡主李棠存。
我只得过去打声招呼。我还没过去的时候,那轿辇的帘子就已经掀了一半。我慢慢过去,拽着缰绳,停在那帘子处,只见琅环郡主正浅笑着看我,明眸皓腕。
“二公子好。”琅环说,定定看着我,竟然面上微红。
“郡主好。”我看了一眼琅环,就赶紧转头,说,“今日府中还有事,我就先走了,郡主也尽快进宫罢。”
“好。”琅环说,目光就没离开过我身上。
我有些如坐针毡,说,“那我走了。”接着,就迅速策马离去。
直到我在王府门口下马时,我才松了一口气。我当真是不明白琅环的心思,李嗣齐身为太子,再怎么样,也比我好罢?不仅母亲不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琅环到底看上我什么。这时,我倒看见角门处,有个没见过的人影。他一看见我,就向我过来。
“二公子好。”那人向我行礼。
“什么事?”我问。
那人说,“回二公子,小人是野画舫的人,今日前来,是受雪纭公子之托,将此物交于二公子。”说罢,他就将右手提着的一个朱漆食盒,双手呈递于我身前。
“好。”我接过那个食盒,还有些沉甸甸的。“多谢。”我说,然后,给了那人一些银钱。
“你帮我,向雪纭传个话。”我说,“就说,我这几日有事,过几日再去看他。”
“好。”那人说。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回答道,“小人阿风。”
“好。”我点点头,“你回去罢。”
我进了府,回到自己院中,在自己房里将那三层食盒打开。第一层,底下铺了一层菖蒲,上面放了三角粽子,有五个,其上红绳缠绕;第二层,是艾草做成的碧色团子,有六个;第三层,是一层新鲜荷瓣,一支艾草,一把坠有雪白流苏的丝绫团扇,还有一张飞花笺。我看那飞花笺,上书“五日为期,六日不詹。之子于狩,言韔其弓。”不由低笑一声。又拿过那团扇细看起来,左下角有一小处刺绣,和雪纭所赠香囊的刺绣手笔如出一辙。
那粽子还是热的,我于是立刻就拆起一个粽子吃起来,所拆的这个是个肉粽,味道还不错。我吃着一个,又拿起一个粽子,就去了童大哥的房间找他,我高兴地对他说,“童大哥,这是雪纭送的。”童大哥看我一眼,就接过了那个粽子。我又说,“我还要给杨眠和贺儿拿过去。”于是,我便拿着两个粽子去找他们了。我先去的杨眠那里,正好杨眠在给贺儿看伤,我于是将粽子放在桌子上,说,“给你们两个人,一人一个粽子。”
“衡叔,我早上才吃过。”李为贺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吃不下了!”
“我也是。”杨眠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你突然给我们粽子做什么?”杨眠忽然看向我,“这不会,是你包的罢?”
“若是这样,”李为贺倒是去盯着粽子看了,说,“那我更不敢吃了。”
“这不是我包的!”我一掌拍向桌子,那两个粽子都震了震,“所以,你们更应該吃了!”
“我不吃。”杨眠哼一声,“我本来就不喜欢吃粽子。”
“我也吃不下了。”李为贺哼唧唧道。
我哼一声,直接坐到了桌子上,背对杨眠。接着,我拿起那两个粽子,迅速地都拆开,然后,一人一个地塞到了杨眠和李为贺嘴里。
杨眠接住那个从他嘴里掉下的粽子,对我嚷嚷,“你干什么!一天没事干也别在我这儿撒野!手这么脏还敢往我嘴里塞粽子!”
“我的手只拍了你的桌子,才不脏!”我也嚷嚷,“再说这粽子又不是不好吃,今日端午,本就該多吃一些,我这是好心分享,怎么能叫做撒野呢!”
“确实还挺好吃的。”李为贺嚼了一口。
“你看到没有!”我立刻气焰更盛,“连贺儿都说好吃,贺儿一个三岁小孩,怎么会骗人?说不定吃了这个粽子以后,还能改变你对粽子的看法,从此你不仅不会被说脾气坏,还又多了一个爱好,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你居然不高兴!”
“你给我闭嘴!”杨眠指着我,“趁我还没真的发作,赶紧带着你的粽子给我滚!”
“都塞到你的嘴里了,怎么还能是我的粽子?”我哼哼道,“你不必为了一个粽子如此生气,我走就是了。”说罢,我就迅速地离开了杨眠房间。
我又调回头,对李为贺道,“贺儿,你可要努力啊!下次若不受伤,就不用找你杨眠哥哥了!”才说完,我就差点被杨眠扔出来的一个凳子砸到,“快滚!”我听见杨眠的声音。
我吃完粽子,洗了一番手,又回了房。我拿过那个团扇,就躺去床榻上,又解下自己腰间的香囊,一同看起来。看着看着,我就不禁笑出声,甚至有点傻。我又将那个香囊放到脸上闻了一番,一时垂睫出神。不知雪纭此刻,又在做什么呢?母亲这段时间让我少去野画舫,我也明白。何况,既然人都不能去,更不能有什么我给雪纭的通讯、相赠之物了,只能让人传个话。
我感到一阵烦躁,帝京一定要尽快把朱华会铲了才好。不知道母亲和嫂嫂这时呆在宫中又怎么样了?李嗣成昨日跟我说,他会让内监注意着,一有什么不对就给我和他传消息过来。
一直到用过午膳后,都还风平浪静。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二公子!”正是徐斐。
我赶紧出去,只见徐斐风尘仆仆,身上更是有打斗痕迹,他和童大哥一同向我走来。
“怎么回事?”我赶紧问。
“正如二公子所说,那姓赵的一家果然死了。”徐斐微微咬牙,“不过,我去的时候,他们还活着。我潜伏在赵府里,没几天,那朱华会就找上门来,几乎是灭门。当时,在齐王殿下的人帮助下,我抓到了赵家长子赵枝舟,他为了活命,什么都给我说了。”徐斐交给我一张纸,他的手都微抖。我接过一看,竟然是齐民和与户部侍郎吴碚的密信。其上所言,竟然是当年卒叶妥清扫琵袭私贩,却趁机入侵携州边境之事。此事正是吴碚与齐民和串联,谋害将领,守军一路退散,好为日后收复从而私吞军饷而生。便是压定,卒叶妥好大喜功,会一路而下,却兵力又不足以驻守。
“赵枝舟说,当初朱华会找他们合作,说是可以杀了闵润,帮赵家拿下携州运盐的位置,只要赵家帮他们从北地换到一种名为双退散的东西。但赵家始终身在携州,因为闵润和齐民和关系不错,便害怕之后被齐民和报复,他们又对当年卒叶妥仿若无人入侵携州盘沙一事一直存疑,齐民和经常与琵袭商贾来往,赵家便一直都有在联系琵袭商贾,千方百计收集当初信息,于是找到了这个。”徐斐声音冰冷,“我看到以后,几乎是无法控制自己,便去了携州军府,定要会会那齐民和。却没想到,齐民和那儿居然也有朱华会的人,朱华会手上,也同样有这个证据,应該是从吴碚那儿拿到的。齐民和被威逼利诱,杀了闵润,还参混燃料。不仅如此,他们似乎还要商量什么……”徐斐说,“但这时,有人被发现了,我听朱华会的说,那人是太子的人。后来,我和那人都跑掉了,太子的人和朱华会,应該都没发现我的身份。”
我冷笑,“如此,恐怕他们的燃油都已经准备充分了。他们要齐民和做什么,带着携州叛乱么?他有这个本事?”
徐斐咬牙,“万一,他们和琵袭里应外合……”
“那个齐民和,若真为了一己之身便要令山河沦陷,”我又冰冷道,“我也不信琵袭会留他。琵袭作风虽然恶心残忍,但其王对于忠诚这一点,可是要求极高,不然,也不会没事就派人来清扫私贩。”我冷哼一声,“也就是卒叶妥时常发疯,若不是卒叶妥打仗好使,还能留他至今?”
“最可能的,还是和帝京里应外合。”我冷冷道,“如今,太子既然也已经知道,想必就会有所动作,我们也要尽快告诉齐王殿下此事才是。”我把那一张纸,也交回了徐斐手上。
“是。”徐斐说,随即便快速离开了。
“太子如今,果然是有点东西。”我对童大哥道。
“不错。”童大哥说,“不过太子在陛下身边,自然消息更为灵通。”
“那么这朱华会,到底又要做什么?”我冷道,“不管怎样,还是得先把吴碚控制住……”
这时,府上一个侍从跑过来,对我说,“二公子,宣阳坊、道政坊的宅子方才突然走水了好几座!”我和童大哥闻言都微愣。我咬牙冷哼道,“吴碚不就是住道政坊么?”
“我去看看。”童大哥说。
我便接着在府中等待,我蹙眉想着,最近京城已经管控得十分严格,怎么还会走水?莫非,是那宅子本身就有问题……
没多久,童大哥就回来了,同时还拖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玄衣,双手双脚已经被童大哥卸下。童大哥在我面前一扯那人头发,只见头皮中纹着赤花。我冷笑起身,对童大哥说,“我们下去。”于是,我便和童大哥带着那人,去了翊王府地下私牢。
“我方才过去吴碚住所,在一处僻井中找到此人,原来,那井之下,还有一个地道。”童大哥冷笑一下,又说,“不过么,他武功不错,既然看见了我,也知道跑不了,就用机关,将之封住了。”
“那么,”我对那人笑,“那个地道,到底通往何处呢?”我用冰冷刀柄支起那人的下颌,说,“好不容易亲自对上朱华会的重要活人……”我缓缓转着刀柄,说,“可不能,让你一无所用。”
我扯下那人口中抹布,他笑了一下,说,“二公子,既然已经失火,我为什么还要呆在那里?我所言是真是假,你并不会知晓。”
“你说什么,那是你的自由。”我说,“至于我信不信,那是我的事情,更是你的能耐。”
“你方才说得不错,”我继续说,“既然已经失火,说明你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自然可以随便死。可是……”我轻轻削下那人一绺额发,“若是他没死呢?”
那人冷冷一笑,“无稽之谈。”
“你别不信。”我放轻语气说,“吴碚与齐民和当初为军饷串通一气,故意令携州盘沙惨遭卒叶妥屠戮,这件事,如今,其实可是很多人都知道了。不然,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动手了呢?你当然得在那井里呆着了,你得确定……”我又用微出鞘的刀身在他脸上轻划,“他到底死没死啊?”
“你们手上,不是有证据么?”我说,“那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杀了他呢?齐民和居然那么厉害,能指挥你们替他解决吴碚?吴碚到底与你们的谁有牵扯?吴碚这个人么,虽然是个文臣,但是武功却还可以,近年见风使舵的本领更是精益,若被抓到了陛下手里……”
“他反正都得死。”那人打断我说,“你们陛下,也不会饶了他。”
我冷冷一声,“死一个还是死一群,他还是能考虑的。”
那人冷笑,“死一个?你第一天认识李交宜?若不是怕李交宜让他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你以为他当初能与我们一起?”他忽然要咬舌。
“他做这种事,任谁都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我一下狠狠将刀柄撬入那人嘴中,猛击他的牙齿,“我告诉你,别想咬,方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突然寻死做什么,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说几句话罢?”
“你审不出来我什么,我不用浪费你时间,你还不如去抓吴碚,”那人冷笑,“别太自负了。”
我冷笑一声,“你也别太自负。”我说,“你不必担心,自会有人去抓他。想必宣阳坊等其余几处起火,不过是为了他虚晃一枪罢?”
那人慢慢笑出来,“你若是只会用他威胁我,还是算了罢。”
我幽冷道,“那,你们那位贵人呢?”
那人笑意一凝。
我倒是慢慢笑了,“他当真是很擅长笼络人心,或许,都不只是人心,而是真心啊。实在是一位人物,风华无双,我是都不敢和他多说几句话呢,免得自己做鬼也风流了。”我说,“愿意为他而死的,可真是多如过江之鲫。”
“你若是想他多安然无恙一阵,而不是被我这般对待,”我微笑,“就乖乖告诉我实话。”
那人沉默好一阵,说,“那地道,通往京郊东边,一处炼油之所。”
“就这样么?”我说,“他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可你若多说一个字,我就在他身上少划一刀。”
那人冷冷看着我,我又说,“你如果说得好,我不会让他活着去陛下手上。”那人还是不说话,我冷哼一声,“他既然长得那么好看,我不会让他死得很痛苦。我迟早还会带他来看……”我说,“你为他而死。”
那人沉默,终于开口,“地道一封上,就不会再打开,没什么用了。吴碚,他吞下了萧明伊指使项丹故,且意欲谋反的证据,要引着太子和齐王去京郊。”
我微微咬牙,我也没想到,被吴碚弄得完全中计就算了,之前种种,又让我误以为那个贵人,也就是幕后操手是萧明伊,但,如果当真不是萧明伊,那到底是谁?竟然如此厉害,我不过就根据西回所说,将他胡编乱造又威胁了这人几句,这人就转变得如此之快。
不过他所说,也恐怕,不一定是真话。
“到底有多少地道?”我问。
“这个,我不清楚。”他说,“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萧明伊,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人?”我咬牙问。
“是。”他说。
我继续咬牙。
“童大哥,我们走。”我叫上童大哥,又对外面人说,“把他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