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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122)玉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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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似叹息一般望了他一眼,“天行道,殿主林染?”
“——他早已,因叛变药正殿被除名了……你若留下来,便是我药正殿的叛徒,论律,当杀之!”
又是轻轻一叹,“况且,药、魅、毒、蛊本为一家,四大道因你分崩离析这数载,也该要合而为一了……林染,世上再无天行道,也再无什么四大殿主……”
“因你”是何意,只有他二人知道;林染脸色一白,眼眶忽地红了,宛似欲泣血一般。
“阿玉……你不可以不要我的!我……离不开你了!——你能不能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赶我走?……我……我受不住!——阿玉!”
他抬起手,望着那紫晶戒指,“你看,我是你的人啊……你怎么可以,赶我走?!”
“我是你的,什么都可以,你的所有物,你的人或是奴隶……都可以——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
……三百四十世,我走,又能往哪处走,才能不想你,才能彻底忘了你……
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天下之大,唯心安处才是家!
这个“家”,你却要,亲手毁了它么?
不要……好不好?
……我……求你了……
萧玉深深望了他一眼,嘴角划过嘲弄的弧度,“……这么不值钱么林染?我赶你你都不走?——我伤你,怨你,毁你三百四十世,你都不走!!这真的,是你么林染?”
“是你么?”
——是你么是你么是么是么?
怎么能,怎么可以……这样服软?
这还是不是我认识的林染?
……
我到底做了什么,三百多世,一刀一刀把他雕刻成这样……这般,多情而至疾伤的模样?!
痴儿!
——你知道,你再这么下去,我就会心软了,就会很不下心去赶你走了?
可是……又怎么能?!
——怎能拉你涉时间规择的险?……不,阿染……你必须走,必须!
……
紫光刺痛了他的眼,划伤了他的心,他闭了眼,任一滴泪肆无顾忌地落了下来,“……从一开始,就是给你的——你还不明白么?——爱你,怜你,都是骗你的!我对你,只有很意——从始至终!够了么!?林染,你卑微给谁看?!没有人会真正在意你的——你为什么不肯明白呢?”
林染面上本就牵强的笑僵住,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泪珠忽然滚落,砸在一点点垂放下去失力的手臂上,顺着手滑向指端,然后是“啪嗒”,一声脆响。
又一声;又一声;
……
“——你……厌恶我,恶心我,所以巴不得我走……”
他低低喃道,似是一个孩子,真正地在疑惑,“——可是……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把它给我呢?”
紫晶光芒在泪水冲刷下更亮,灼得人眼睛疼,萧玉索性闭了眼,不去看他,“……做戏,总是要做全套的……”
“——我不信!”
林染吼了起来,“——我不相信!萧玉——你若只为做戏,当初又为什么会让它一旦带上便取不下来?……你倘若真的那样厌我,怎么会让自己的东西——你的身家性命——这么一直戴在我手上?!”
林染发疯似地扯住他的衣领,使劲摇摆着,“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你的感情?!为什么?”
萧玉肩上的伤是明月星河所为的贯穿伤,因为没有来及治疗,此刻血早浸湿了半面衣襟,林染触上去,即沾了一手的红,却丝毫未觉似地——
“为什么?——你说话啊?为什么?洛温黎——我要你的解释!……”
“你说话啊!说话!——你是不是,还是动了心的?……能不能……为着这一分心动,再接纳我一次……就一次!”
没有回应——
——
回应了他的,是一声极其轻微,又细小的“咔嚓”一声;
林染彻底怔住,下一刻,猛地用力,径推开面前这人,缓缓跪了下去——
他的手中,捧着无名指上脱落的碎晶——和盈盈紫色碎屑之中,晶莹剔透的一朵雪莲;
——碎了……
碎了。
——他宁可自己毁去护魂之光,让神魂受到重创,也要同他划清干系;
“……若何时你厌了倦了,我听凭你毁我……”
——
原来……他早就,在准备这一天了……很早很早。
“你……满意了?……”
萧玉被他生生推在地上,眼神有些失焦,但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似乎有隐含的眷恋——可是林染没有看见——他说完这句话,侧头便是一口血,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双方就这么沉寂着,林染眼睁睁地望着紫光消散,掌心颤抖之间,只剩那朵雪莲。
萧玉望着他;
——两相沉默,四下无言。
林染许久方抬起头来,以肘支地,一点点站起来,眸色同之前没什么不同,却无燃地让人感到冷,和,寂灭。
——他醒了。
萧玉不知该喜还是该哀。
林染看了他一眼,扯动唇角笑了笑,“……是,我很满意……”
——很满意……
“萧玉,你真的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三百四十世……是我,痴心妄想……”
他头也不回地走下殿阶,身影逐渐消失在殿外的白光之中……
萧玉一直看着,看着那身影一点点模糊,消失……头一沉,仰倒了去,失去意识……
……
林染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大殿的——更不知自己有时走到这里的。
那是一汪清泉,水接地脉,终年不冻;
——这是在凡间时,他和他的初见之地……而今……
物还是,人已非;
惊鸿一瞥,百世论陷,生死往复,情难自拔,
——现在,往后……都不会了。
梦啊……再美丽,再精致,也终究是梦,三百四十世的梦幻,终究,还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的泡影罢了……
有脚步声。
他回身过去,自己都不曾发觉脚步中几分急切——多希望会是他,可又怕不是,只是幻觉,只有快些回了身去,将想见的人定格——
当然不会是他。
漠如烟。
林染眸中肉眼可见的寂灭。
漠如烟笑得挺讽刺,“……怎么,看见我,你挺失望?”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么?”林染现在什么人也不想理会,声音冷冷地,像淬了冰,可是出口的话却是幼稚极了,像是吵不过架的孩童,还带着赌气的语调。
“呵。”漠如烟笑得更冷,“我来,是找你清账的——三百多世,你二人如何我不管,但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对我所为,总要有个交代罢?”
漠如烟的身子被药毁过,虽后来成为殿主养过一阵子,都也无法彻底恢复,索性就以这男子形态示人,而今这话脱口,林染竟很难将她同那个小巧玲珑的女孩联系在一起,不由一阵黯然,“……抱歉。”
漠如烟道,“——哦,道歉啊——倘若道歉有用,殿主现下也不至于生死不知了——你将那莲给我,我们之间,一笔勾销……”
林染默默捏了捏手中的雪莲——紫晶为其护魂之光,雪莲更是其本体,紫晶破碎,若再失去本体,那位恐怕,并不很好过?
……
可是他不打算还回去——并非眷恋与否,而是不想;
说不上缘由地不想;
——也或许是他内心里不接受那个人的那个缘由罢;
他说,“漠如烟,你的事情,是我对你不起——只是我的错,无需你牵连萧玉什么……如果你愿意,我愿倾我后半些之力,寻药治好你……但是抱歉——仇人的东西,他的身家性命,我不会还……”
语气决绝,不容一丝一毫商议余地。
漠如烟眼眶含泪,“治好我?……连殿主大人都没有办法,你也配说治好我?——林染,你怎么敢的啊?”
“林染……这不若是你还不肯死心的借口罢?”
林染语气并未有任何波动,想来是在萧玉那里已经哭够了,别它任何,都已不能激起他的情绪了,“你倒也不必激我,没用地——想拿回它,成啊,你违了你们药王殿主的令杀了我,我就给你……”
“你!”漠如烟柳眉一竖,可手中刀平白抬了许久,也未抽出来——
半响,扬一扬袖,甩去一件什么东西;
一个盒子;
盒中是一只玻璃小盏——盏中是一只血红色的蝎子;
蝎子口中含着什么珠子,亮晶晶的。
林染抬头看她——
“——什么意思?”
漠如烟冷哼了一声,“……当初雪山之上,一气之下封了你内力,还你几番落入险境——而今,解药给你……你的小宠物,四大殿合并之后也无它存在的地方和意义了——也一并拿去,省得我看见就心烦!”
林染沉默半刻,向她一礼,“不胜感激——若有机会,林某当报达于你……”
漠如烟看向他,“——不会有机会了,药王殿即日起闭谷,你恐怕,永远是见不到我等了……赶紧把东西吃了,快走——过了午时,出不去了可别怪我未提醒你……”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