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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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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普洱已暮色渐浓。早在两个星期前他们就已预定好旅馆,四星级,两个双人房,萧婷和嘉澈,铖羽和空澄。
嘉澈对这片土地总有一种隐约的流离感。
对嘉澈来讲是一个谜,时间跟自己开的玩笑。谭教授明确告诉她她从来没有踏足过这个地方。但是她心里面有那么强烈的动荡感。
嘉澈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整理行李。萧婷和两个男生先下楼吃饭,嘉澈推说晕车,不想吃。
她把自己带的床单铺好,枕巾套在枕头上。手机拿出来充电。然后就想不起来还要干什么。记得以前在高中的时候,暑假一帮同学出行,总是围起来打牌。葫芦,顺子,逃分,跳级。因为不会,嘉澈总是在一边安静地听,显得与这个群体那么格格不入。
她走到阳台上,不过三楼,看不远。花园里的灌木丛密密匝匝,像一个个幽灵。于是她看见了正在独自散步的宝骊。
白色棉布衬衫,领口开到第三颗扣子,脖子优美的线条。穿一条肥大的牛仔裤,双手插在口袋里,修长的食指上戴一枚藏银戒指。打扮得像一个艺术家。
这一年宝骊19岁,高三毕业的暑假。瞒着家里说是和同学毕业旅行,和汀烁约会。从上海来到云南。这是她长那么大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
汀烁陪了她5天,然后去和别人结婚。
《圣经》上说上帝创造人类世界用了六天,汀烁在第五天的时候离开,宝骊的世界便像上帝缺了一天的恩赐,永远少了点什么。
她站在门口,汀烁抱了抱她,他的唇轻触她的额。然后转身离去。宝骊有眼泪落下来,一直滴到地板上。也许她可以跑过去求他不要走,也许她可是摔碎几个玻璃杯以死相挟,但是她究竟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们相爱,但是注定不会在一起。
像是一局国际象棋,处处是牵制,举步维艰。很多人都是这样,不能和真正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而走入婚姻殿堂的极有可能是相互揣测的两个人。
汀烁大了宝骊11岁。三年前汀烁第一次看见宝骊。九月。上海依旧炎热的秋。
宝骊坐在第三排,一个辫子扎在脑后,干净利落。
汀烁拿一本书走上讲台。用一支白颜色粉笔在黑板右侧写下:林汀烁三个字。
林汀烁便是他的名字。
汀烁毕业于北京一所著名的师范学院,中文系,全优毕业。
他是在大二遇到他的未婚妻的,不冷不热谈了八年,终于结婚,已经是一拖再拖。
新娘子宝骊只见过一次,生得小巧白皙的女孩,和汀烁同年。女孩确实不能再等了。
汀烁很平静地对宝骊说,他要结婚。今年七月二十八日。
宝骊知道,这便是诀别,若继续死死纠缠,结局只能是为人情妇。于是她放他走。
三年前汀烁第一次抽宝骊回答问题,陆宝骊。汀烁查看座位表,最终选择了这个名字。宝骊,宝马,名车的名字嘛。汀烁在那一瞬间想起的是他大学的胖子室友,喜欢名车美女。
宝骊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睛。
很多事都像是早有预谋。不知道谁说过,两个人的缘分在最初几秒内就可以确定。而他们的缘分是以离别收场。宝骊没有后悔。她伏在地板上哭,最后睡着。
那一次汀烁罚她抄古诗20遍。因为宝骊没有按时背出来。20遍,宝骊在家里连夜赶抄的时候心里对这个男人恨恨的。
手抄了五、六份,其他都是复写纸的杰作。两者有明显的区别。宝骊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她的同学安慰她,林老师不会全部看的,大概翻一下就过去了。看你那么有诚意,他不会为难你的。
宝骊就拿着她的作业去了办公室。在门口拼命祈祷汀烁不在里面,那样她就可以放下作业马上溜掉。祈祷还没有升上天,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陆宝骊,怎么呆在门口不进去?是汀烁。宝骊在心里大骂自己失策,早两分钟就可以趁早溜之大吉。宝骊硬着头皮把诗交给汀烁,没想到汀烁坐下来一页一页细细看下来,宝骊庆幸自己没有听同学的再漏掉几句,否则肯定被发现。汀烁自然看出了后面几张有水分,他把纸往桌上一放,说,你现在会背了吗?
接着宝骊就开始背。心里满是对这老师的诅咒,林汀烁,我记住你了。
不容置疑的是汀烁的课确实讲得很好。宝骊觉着汀烁上语法课的时候特别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不知不觉,宝骊开始喜欢上语文。其实,受汀烁盅惑喜欢上语文的又何止宝骊。
在睡梦里面,岁月似乎又回到了纯真的高一。
愚人节,宝骊跟汀烁开玩笑,老师,其实我已经暗恋你很久了。
汀烁看了看宝骊,说,要是在古代,女孩子说出这种话来,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宝骊吐了吐舌头,愚人节无罪。
汀烁接着开始教育宝骊,身份证还没拿到就学人家谈情说爱。
之后不久,一次宝骊不幸感冒。在寝室里睡了一天。下课后,宝骊依旧头昏脑胀,日月不分。听见有人敲门,捂在被子里喊,门没锁!于是汀烁推门进来,一边说,有没有好一点啊?
宝骊吓了一跳,大呼色狼。竟敢擅闯女生宿舍。
汀烁也吓了一跳,那我走好了。
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宝骊定下心来,没想到班主任亲自探病,真是受宠若惊。
汀烁走过去,宝骊脸红红的露在外面,寝室里的另外三条被子也全盖她身上了。汀烁看着觉得好笑,问她哪里不舒服。宝骊说,大概有点发烧,吃过药了。汀烁又问她有没有吃过东西。宝骊说没有。于是汀烁给她削了个苹果。
宝骊和汀烁在昆明分了手,汀烁连夜乘飞机赶回上海参加第二天早晨的婚礼。请了很多人,早上八点接新娘,下午五点站在酒店门口迎接每一个来宾,七点揽着新娘的腰敬酒收红包,笑容一刻都不可以消失,九点还要对付一班爱玩的朋友闹新房,做各种高难度亲昵的动作。就像他的人生轨迹,都是安排好了的,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去做。宝骊的出现仅仅是错手摔碎的酒杯,无伤大雅。
宝骊已经记不起来什么时候爱上汀烁了。成人仪式结束之后,她拿着身份证放到汀烁面前,说,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爱你了吧。眼神坚定,紧闭双唇,期待地看着汀烁。那天不是愚人节。
才一年,那个时候的阳光也是那么温暖,透过快餐店大玻璃照射在他们脸上。宝骊每天都会梦见汀烁,梦见他们坐在滑翔机上飞,后来滑翔机没了,他们就自己飞,拉着手。像小学生拙劣的画作,宝骊笑自己。
高三毕业,汀烁说,我要结婚。今年七月二十八日。
宝骊感觉他们的滑翔机像梦里预示的没了。还有五天。
最后的五天,能不能给我。宝骊最终这样跟汀烁讲。
汀烁说好。于是宝骊买了两张开往昆明的火车票。
这个旅行大部分的时间耗在路上。他们游览了很多昆明的景点,吃了著名的过桥米线,欣赏具有特点的民族服饰。
她甚至想,即使要和汀烁死在这里她也甘愿。让这里的蝴蝶永远记住他们,多美的一个故事。
第二天宝骊前往普洱,并且开始流鼻血,殷红色的,怎么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