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竟是我自己》芒鲛

8、主线8

　　杜篆喜爱这个世界，也很珍视这部漫画。《降神》对杜篆而言很重要，所以她格外认真的希望能够为这部漫画带来一个完整的结局。

　　所以，她需要回去，她想早点回去。漫画不能休刊，休刊的话人气会下降；漫画也不能虎头蛇尾，潦草的结局与她自己最初的目标背道而驰。

　　杜篆分析着现状，思考着回去的办法。

　　她会来到这个世界，被这个世界的神灵唤做“母亲”。虽不知缘由，但其中必然与神灵有所关联。

　　归根结底，此行的最终目标都会指向“神灵”吗……

　　杜篆想到了漫画的未来，想到了主角伊波恩“成神”之后的故事。

　　单单滞留在绵羊村，什么也不会进展。杜篆和伊波恩荼靡商量好了出发时间，各自准备着行李。

　　杜篆没什么好准备的，她本就两手空空，身无长物。如此游手好闲的打发着在绵羊村度过的时间，却迎来了出乎意料的拜访。

　　“谢谢您救了我的性命。没能及时登门道谢，实在多有愧疚。”伊波恩的爷爷将一些水果吃食递给杜篆。

　　杜篆没料到老爷子如此郑重的登门致谢，惊讶而生疏的说了句：“不用，一点举手之劳而已。”

　　老人手指拂过眼角，很快速的。杜篆没在老人脸上看见眼泪，那时候还以为只是老人习惯性的动作。

　　“此次前来，实际上是为了伊波恩……”

　　杜篆才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听老者说道：“我自捡到他时，就意识到了这孩子不一般。”

　　在自己的漫画里，自然是没有这一幕的。

　　没有自己，也没有老者坦言的对象。

　　老人对杜篆徐徐说道：“我知道他是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个小村子里的。”
　　“他或许有着别的使命，或许会去往远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他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是吗，神使大人？”

　　杜篆曾向老人否认了自己“神”的身份。但不知究竟是如何固执，老人仍认定她与神灵相关，便唤她“神使大人”。

　　杜篆不知该如何应答，保持了沉默。

　　老人自顾自的、絮絮叨叨说道：“可我一直把他当亲孙子看。我的儿女都不在，我也没有孙子。伊波恩就是我的孙子。他一直都很懂事，不需要让人操心……”

　　“谢谢您救了我的性命，神使大人。”老人重复着，然后犹豫而拘谨的问道：
　　“若还继续向您祈求其它，或许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可是，我的孙子，他……”

　　老人卑微的看向杜篆，嗫嚅道：“他这一路上，不会有事吧？”
　　仿佛是在向杜篆祈求孙子的安宁。

　　可当她被问及这个问题时，脑中想到的却是未来的“伊波恩”的脸。

　　杜篆几乎是默认了自己的“全知”，略微沉默过后给予了答复：“他不会有事的。”

　　犹豫着，她仍说出了那个既定的事实，亦是对一般人的剧透：
　　“你说的没错，他的确不是一般人。或许他的命运会有些坎坷，但他一定会平安健在的。”

　　她话没说完。因为未来的确会“平安”，但不一定会“快乐”。
　　杜篆心想，可他也没问不是吗？
　　……是不是只要孙子平安健在，对这个老人而言，就已经足够了呢？

　　听得孙子平安，老人恍惚松了口气。向杜篆深深埋下头去：“谢谢您，神使大人。”

　　杜篆扶起老人，却在他抬头时不禁心虚的移开了目光。她嘴唇动了动，但没能再说出那声“抱歉”。

　　两人就此道别。

　　这次对话给杜篆留下了莫名深刻的印象，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是因为见到了角色们在漫画之外，她不曾描绘过的一面？
　　是因为陡然意识到角色们没有表露、但深刻埋藏着的真情？

　　杜篆没有细想其中缘由。

　　待绵羊村一切安定后的第二天，三人踏上了出村的旅途。

　　村里有不少人前来相送，其中也包括了伊波恩的爷爷。

　　爷爷面带豁达，用与平时并无二般的慈祥目光注视着他的孙子。老人笑呵呵的，没有不舍，也没有寂寞。

　　为了不让爷爷担心，伊波恩没说出“因为她说我有这个能力，所以我其实是去拯救世界”这样不切实际的梦话，只交代了他会去旅行。老爷子当夜什么都没说，默默替少年收拾好了行囊。

　　而这会儿要离开了，老人依然是那副表情。“去吧，去吧。”如此说着，反而更像是迫不及待伊波恩离开一般。

　　对于这个抚养自己十年的老人，伊波恩亦没有离别的眼泪。他笑的一如既往的灿烂，回头向爷爷村子里的其他人挥手：“那么我出发啦。”
　　荼靡也是背着包，笑着挥手，表情轻快而惬意。

　　就好像他们只是出去串个门，傍晚就会归来一般。

　　杜篆对这些人的表情都记得一清二楚，因为这就是她亲手画下的这个场景。

　　这是她漫画开场的第一幕，所有人都是笑着的，氛围是温馨的。仿佛面对的不是幼子的别离，而是英雄的凯旋。

　　此时她亲眼见到这个场景演现，内心却有了别样的感慨。

　　她在成为漫画家之处便做好了每一位角色的人设。改变剧情后，他们更是有了鲜明的人物性格、周全的人物背景、详尽的亲属关系，还有“符合逻辑”的未来道途。

　　到了今天，品味过老人对孙子的担忧过后，再看自己两年前亲自画下的“第一幕”，杜篆内心五味杂陈。

　　漫画里，村子里的人都是笑着，包括伊波恩的爷爷也是微笑着送行的。

　　伊波恩与荼靡也是笑着离开这座村庄的。

　　杜篆跟着伊波恩和荼靡走出绵羊村。
　　离了好一段距离，杜篆看见他们逐渐放下笑容，抿起的嘴角中含着不舍与惆怅。

　　杜篆那时候一心想推进剧情，没能深想的这些角色情感。如今她亲眼见到了其中的内核。

　　他们真的想离开这个村子吗？
　　真的像自己画的那样，毫无眷恋、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吗？

　　其实是自己创造出的“命运”，推着他们离开了。

　　杜篆望向天空，那里曾有一双俯视这片大地的、属于“造物主”的眼睛。

　　“造物主”创造了这片大地，却未曾体会到在这片大地上苟延残喘的生灵们的感情。

　　她突兀的有些想笑，这应该是对过去自己的一点儿自嘲。

　　但再看向天空时，杜篆无奈扬起的嘴角却在这一刻僵住了。

　　脑中思绪宛如被禁锢，她几乎丢掉了所有的智识。思绪一片空白间，她看见了自己前一秒还在想的东西。

　　在这片无垠的天空之上，确实有了一双眼睛。

　　如同拂开了起雾的玻璃，空中的那双眼睛陡然一下清晰起来。杜篆望着天空，天空中那双“造物主”的眼睛亦在俯视她。

　　浩瀚之眼如何能寻得地面的一粒微尘？
　　可偏偏就是在这一刻，他们猝不及防的汇聚了目光。巨眼捕捉到杜篆的存在，他们发觉了彼此。

　　杜篆拉了拉身旁的伊波恩，仍维持着仰望天空的姿势，一边问道：“你能看见么？”

　　“什么？”
　　伊波恩跟着望向天空。荼靡也产生好奇试图抬头，杜篆正想阻止身为普通人的荼靡望神，却听伊波恩疑惑道：“天空中有什么吗？”

　　荼靡随后道：“我也什么都没看见？”

　　然而那双宏大的、似乎快要囊括天穹的眼睛仍然存在于空中，只要能看到它便绝无可能忽视。

　　伊波恩和荼靡都看不见。
　　似乎是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杜篆脸上有一瞬的僵硬。

　　但她很快就恢复表情，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没事，是我看错了。”

　　伊波恩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荼靡面带担忧的看向杜篆，但亦未多语。

　　杜篆长长的在内心舒了口气。一些本已做出的、对这个世界的推测被推翻许多。而那双眼睛带给她的巨大混乱迟迟无法消解，她的脑内一片浆糊，原本的愧疚与自省被新的疑问取代了。

　　那双眼睛，是来自此世之外——也就是自己本来的世界？
　　“三次元”的作者，凝视“二次元”的画作时便是如此景象么？只是无人看见？

　　自己已成为画中人。而那双眼睛的主人，会成为新的“造物主”、改变已有的一切剧情吗？

　　杜篆有些惶恐，因为在对视的那一瞬，她便认出来了。

　　因为那双眼睛的主人，是她在现实世界中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