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回头》佰盛_

6、孱弱的假人偶

　　刚经历了数学周测的教室充斥着窸窸窣窣的埋怨，整个空间阴沉着，气压很低。
　　-“啧，现在一看到f（x）符号我就想呕。”
　　-“圆锥曲线题真的不能从高考大纲里删掉吗……”
　　许洛辉感到自己的心态还是很好的，级部一直故意将周测卷的难度提到比高考难度还高的水平，于是他的阿Q精神就找了个借口发挥作用。
　　听着同桌向他传播焦虑，许洛辉不以为意，随口回应：“没事，反正周测没有多大的参考价值。”
　　“可是……你看一下林御颜的成绩。”
　　一提到这个人，他瞬间惊醒了。好奇地伸颈望向白板上刚投屏出来的周测成绩表。那一瞬间，他的呼吸凝固了。
　　第一名的框内赫然打上了林御颜的名字。
　　他揉了一下双眼，不确定地看向林御颜的分数。
　　许洛辉感到内心的世界在崩塌。
　　林御颜的物理考满分就算了，这一套难度明显超出考纲的数学周测，他竟然还能考满分。
　　再看一下自己的排名，虽然是靠前的第四名，但分数显然差了林御颜一大截。
　　他总算知道林御颜那么自信能战胜他的原因了。
　　周围的同学无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位惊人的满分选手身上，好几个人扭过头扫了几眼林御颜，话题中心瞬间从各种埋怨瞬间变成对林御颜的惊叹，或崇拜，或嫉妒。
　　如果此时许洛辉开口加入他们，那无疑就是柠檬味嫉妒声中的一份子。
　　但他一向不屑于以言语攻敌，实力的碾压才是他想要的。
　　可现在让许洛辉头疼的是，以现在林御颜强悍的数学优势来看，他现在才是被碾压的那一个人。
　　班里的声音很快平息了，大家终归还是更关注自己的成绩。
　　林御颜回眸，眼神带着浅浅的笑意，挑起眉看向角落的许洛辉。
　　“啧。”许洛辉优雅地回应了一个白眼。
　　他没有继续和林御颜进行无用的眼神对抗，而突然想到在开学考试成绩出来前，级部还安排了艺术节。
　　“樊数，你到艺术节那一天要做什么？”
　　同桌诧异地抬眼看他，犹豫着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我还能干什么啊？就闲逛呗，艺术节全程不就是自由活动几小时吗？”
　　“不过话说回来，洛弟弟，你到时候可以弄一个cosplay，我们都爱看。”
　　“你们的精神被考试折磨出问题了？当然我也早就知道你们是一群变态，每天说着觊觎我。”
　　“嘶……我可真的没这么说过啊，都是其他人说的。宿舍里的人都说你这皮肤那么白皙，锁骨和手都特别漂亮，长得又清纯好看，不穿女装真的可惜了。”
　　许洛辉想把口中刚喝进去的香飘飘奶茶吐在樊数的脸上，他没想到会被舍友在背后用“清纯”来形容。
　　他感慨着命运多舛，看来，男孩子不出门也得保护好自己。
　　“我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穿女装的，你们要失望了。”
　　“你确定吗……”
　　“除非我死。怎么？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啊。”
　　许洛辉扫了一眼桌上杂乱堆叠的试卷，自言自语着：“到时候再决定拿什么资料去大厅吧。”
　　仔细想来，他一直对艺术节中最倾注心血的才艺表演环节不感兴趣，觉得他得枯燥地钉在椅子上，久了难免如坐针毡，至于表演结束后的游园活动，他更觉得无聊了，无非就是拿着相机四处按快门，抑或几个人聚在一起漫无目的地聊天。
　　教室里的人要走尽了。
　　樊数临走前伸手在许洛辉的眼前挥了挥，甩下一句：“快要上体育课了，我先走啦，你也赶紧。”
　　“嗯。”
　　教室空荡荡，冷清得有些恐怖。他垂眸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上课还有很久的时间，看来他们全去小卖部抢零食了。
　　从门口离开前，他经过林御颜的座位，像是出于斗气的好奇心，粗略地将桌子上的书本都翻了遍。
　　许洛辉的目光疑惑地滞留在一旁带有红墨点点的醇黑字迹，有些凌乱，与林御颜平日的写字风格完全不符。
　　在林御颜压在最底下的草稿本底页，赫然写着：“孱弱一辈子的假人偶是不被世人所容的，尤其是假面被揭掉之后。”
　　一直到操场，他都没能想清楚，怎么林御颜还会写这么一句充满非主流气息的话，不过想到中二病复发的自己有时也会胡言乱语一些无厘头的句子，就释然了。
　　青春期的少年是有共性的。
　　老师吹哨催促集合的那一时刻，林御颜恰好纵身来了一个空心投篮，伴随着骤然震起的欢呼声。
　　“哇噻，他又进球了……”
　　许洛辉蓦然意识到刚才接二连三的呼声原来是送给林御颜的。或许是最近疲惫的状态使然，他一反昔日嗤之以鼻的态度，觉得刚才那一下空心进球，确实挺帅气的。
　　却对上了林御颜玩世不恭还挂着调笑的眼神。
　　林御颜上扬着嘴角，说：“你打量我这边很久了，你不觉得偷瞄会显得做贼心虚吗？”
　　许洛辉瞬间就感觉被刺激到了一般，但还是尽量面无表情地回复：“我没看你，稍微收敛一下自己的自恋会死是吗？”
　　“你的嘴每次都和机关枪一样，骂人的语速特别快。”
　　“是吗？只是我着急。其实我的脾气很好的，就没这样急切地过骂过别人，你是个例外。”
　　林御颜笑了几声，怂了个肩，说：“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是因为你欠骂。”
　　集体热身运动后，体育老师将手一挥，示意自由活动，又叫住林御颜。
　　旬祝中学的体育测试在上一个学期就进行完了，但当时林御颜还没转学过来，所以要求在这节课上处理。
　　大家都各自散去了，或闲聊，或去打球，全都挤进了体育馆，没人想继续待在炙热阳光烘烤的操场。
　　许洛辉仍伫立在一旁，搭着手。
　　操场上移动的身影寥寥无几，只有低头计时的体育老师，和看起来骄阳下奔跑的林御颜。
　　光照角度的缘故让他只看得到时而泛着光的人形轮廓，林御颜似乎跑得毫不费力，迈腿的频率几乎没变。
　　他没意识到自己不由得蹙起了眉，他记得林御颜患有轻微的肺部疾病。
　　“跑得还算可以吧，但没有很理想，时长是三分钟十二秒。”
　　林御颜扬起微笑，近乎是用气音轻轻地说了一句：“嗯，好，谢谢老师。”
　　他的额头在不停地泌汗，手无力地撑在一旁的栏杆，一边抚胸调整着呼吸。
　　凭借多年的教学经验，体育老师发觉了他似乎有些不对劲，轻轻用手叩了叩他的背，问：“你喘气的频率不太正常……是不能跑步吗？有什么状况？”
　　“老师，他有轻微的肺部疾病，剧烈运动后会特别不适，但不会危及生命安全。”
　　林御颜一怔，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许洛辉的身影，声音也是他的。
　　刚才许洛辉未等林御颜回答老师的疑问，就直奔过去了，手臂揽在林御颜的腰间，将他搭在肩上。
　　“我带他去校医室，以前他难受时找校医就可以解决的。”
　　体育老师豁然，想到上学期考试后几个患鼻炎的学生也是表现得很难受，但终归没有大碍，就点了点头，转过身找其他老师聊天了。
　　一路上，林御颜垂着头，无言。
　　“欸，你不会请假吗？太阳晒得这么猛，要让我来跑都受不了，你一个得病的……”说着，许洛辉的喉咙就梗塞住，一时不知道该续什么话。
　　沉默了一会儿，许洛辉听到了耳边微弱的声音：“我本来觉得自己可以的。”
　　刚想找一些话训斥对方，却又听到一句：“更何况，你还在那儿看着呢……”
　　许洛辉抽搐了一下嘴角，刚下意识地想否决掉自己在旁边看的事实，又反应过来这样只会欲盖弥彰，就无奈地说：“你这是把错都推卸到我身上了？”
　　“想在好朋友面前表现自己，是人之常情，如果你不盯着我，我可能就不会勉强自己了。”
　　“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我看你已经恢复元气了，干脆自己走吧。”说罢，许洛辉佯装要将林御颜从肩膀上扔出去。
　　林御颜将手臂勒得更紧了，疼得许洛辉直拍他的头，几乎要吼他。
　　“嘶……你勒什么？和我的脖子有仇吗？”
　　林御颜随即抿着唇，垂眸扫视着地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细声说：“对患者别这么凶吧。”
　　“你别想用这一套对付我，没用的。”
　　空气缄默了几秒，许洛辉叹了一口气，拉紧肩上缠着的胳膊，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