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8、食堂风云

　　上午的考核外加一节应术课，郭雨饿得两眼昏黑，挤入食堂打好饭菜，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准备用餐。

　　短暂的安逸时光让她暂时忘记不愉快的过去，随着一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郭雨的心情瞬间变得糟糕起来。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虞朝端着餐盘笑吟吟地问道。

　　郭雨冷眼瞧她，丝毫不掩饰情绪里的冷漠，“我说不可以你会走吗？”

　　“不会。”虞朝脸不红心不跳地答，她弯下腰俯身贴近郭雨，近距离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笑嘻嘻地问：“那你会赶我走么？”

　　双人桌本来就不大，勉强够坐两人，虞朝弯腰的举动使得她与郭雨的距离一瞬间无限缩短，甚至能清晰地嗅闻到女孩洗发水的香味，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去更是暧昧非常。

　　亲眼看着郭雨眼神逐渐凝冰，在她怒气槽升满之前，虞朝翘起嘴角坏坏一笑，若无其事地坐回郭雨对面用餐。

　　这种挑衅郭雨又全身而退的感觉，让她有种幼稚的成就感，反正也改变不了郭雨讨厌她的印象，只要她觉得开心，再做点更被讨厌的事也无所谓。

　　“虞朝，想起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啊？”不远处传来陌生女子的声音。

　　“是你们兄妹俩呀，赵佳佳，赵明阳。”虞朝放下筷子坐姿端直，看向两名来者，微微偏头问好，眉目间敛去了放肆的笑意，温柔的谈吐不失优雅风度。

　　赵佳佳颇为嫌弃地扫一眼这空调吹不到的地方，“你坐这犄角疙瘩干嘛？我说怎么没看见你呢。”

　　“当然是一起吃饭呀。”虞朝有意无意地瞥一眼郭雨，郭雨只低着头不声不响地吃饭，对她们的对话充耳不闻。

　　和赵佳佳一起来的赵明阳早就注意到了郭雨的存在，“那个长得酷似时芝雨的女生”是同性恋的流言在新兵营巴掌大的地方炸开了锅。

　　虽然这个时代同性恋婚姻已经合法，但依旧以男女情侣为主流，而郭雨第一天来就亲口承认不喜欢异性，不免让人口口相传，成为饭后余谈。

　　赵明阳自顾自地拖来桌子并到郭雨的桌子边上，眼见青年要落座身边狭小的位置，郭雨端起餐盘就要离席。

　　赵明阳快速堵在她的身前，丝毫不在意郭雨厌烦的脸色，玩世不恭的模样活脱脱混世魔王，“漂亮姐姐，我说你跑什么呀，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看着赵明阳轻浮的嘴脸，郭雨一阵反胃，很想把刚吃下的饭菜吐出来，“麻烦你让一下。”

　　赵明阳自讨没趣，在众目睽睽下又不愿意丢了脸，故意提高音量说：“听说你是同性恋喜欢女人，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哥！你干嘛？！”赵佳佳急忙拉住赵明阳的袖子，不知道大庭广众之下赵明阳又抽什么风。

　　赵明阳佯装无辜地耸耸肩，“没干嘛啊，就是为我们匿名投票选出来的第一美女正名啊。”

　　以他悦女无数的经验，要想追到这样的女生普通手段绝不可能奏效，他可是和好兄弟打赌在一个星期内拿下郭雨，得让郭雨先记住自己，之后再温水煮青蛙。

　　“郭雨，对不起啊，我哥这人脑子不好使，你别生气，我替他向你道歉。”赵佳佳连声道歉，顺带恶狠狠地掐了一把赵明阳的腰。

　　“卧槽！赵佳佳你真下得去手啊！你到底是谁妹妹，胳膊肘往外拐什么意思啊？”
　　“你能不能少惹点事，上次才被老妈教训，你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啧，你少管。”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个热闹的角落，窃窃私语的声音流传在人群中。

　　“我去，她本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真的跟那个时芝雨长得好像啊。”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脸臭的要死，还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就是，被人上过了还装清高。”
　　“真的假的？！”
　　“就前几天有几个男的把她拖到草丛里那啥了呗，听说那时候她就已经不是处了。”
　　…
　　“她不会跟赵公子有一腿吧？”
　　“被赵明阳看上的人还没有逃得了的，我看郭雨要倒霉了。”
　　“白瞎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嘘！小声点，赵明阳他爹是副局，被他听到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七月的知了叫个没完没了，虞朝烦躁地扫一眼周围，视线投向脸色发白的郭雨，亲眼目睹她当众出丑，她却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意。

　　虞朝觉得她大概是有毛病，眼前这人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死了，她居然会心疼一个讨厌自己的短命鬼？况且她的任务内容只负责监视，可从来没说过要援助。

　　“你别堵在过道口，别人都走不了路。”

　　闻声，赵明阳困惑地看了眼虞朝，又看了看自己所站的位置，前面是一堵墙啊，除了郭雨他碍着谁过道了？

　　“我的确说了我不喜欢男人，我就是同性恋，请问你现在听清楚了吗？如果耳背的话我可以再重复一遍。”

　　郭雨斩钉截铁的自爆如同一颗小石子掉入湖面激起千层浪，搅乱了吃瓜者震惊的情绪。

　　赵明阳更是万万没想到郭雨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同性恋，顿时觉得自己的脸被抽得啪啪响。

　　赵明阳不愿丢了脸面，于是故作悲惨，模棱两可地唉声叹气道：“本来现在这世道就男多女少，已经少了一个女人，说不定以后还会又少一个美女，咱男人真惨啊，不仅要和同类竞争还有和异性竞争。”

　　“没关系，你可以找男人，你的身板深得男同欢心。”郭雨回讽道。

　　周围传来“噗呲”的憋笑声。

　　对视上郭雨充满戏谑的目光，赵明阳异常恼火：“少他妈恶心我，我又不喜欢男的，凭什么要找男的？”

　　“照你这么说，诸多男同也少了一个伴侣的选择，那作为同性恋的他们是不是也很惨？”说完郭雨端着餐盘绕过赵明阳。

　　赵明阳愣了半晌才逐渐明白话里的意思，辩论不过，他恼羞成怒拽住郭雨的胳膊，“你他妈这是诡辩！”

　　郭雨恼火地皱起眉头，试图挣脱赵明阳的拉扯，奈何男女力量悬殊，手里又端着餐盘，没能成功挣脱，“我只是以彼之身还彼之道，另外请你放开我！”

　　赵明阳这会儿彻底明白想正儿八经追到郭雨是没希望了，加上刚刚被嘲讽的火气，赵明阳恶从胆边生，知道郭雨一直独来独往，在这里强吻她也不会有人管她，这样一来不仅完成了赌约，还众目睽睽亲了美女一口。

　　怎么想都血赚不亏，大不了吃几个不痛不痒的巴掌，再不行最多领个处分，有他爸撑腰他赵明阳还真没怕过谁。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声，吃瓜群众诧异地扫视着郭雨和赵明阳，视线停留在狼狈不堪的赵明阳身上。

　　“你妈的！我操！你他妈敢泼我！”赵明阳愤怒的吼声震耳欲聋。

　　“是你先不放手的。”郭雨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被她浇了一脸饭菜的赵明阳。刚刚赵明阳弯腰的动作太明显，若是反应再慢一点她连泼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放手你就用饭菜浇我？你他妈的是泼妇吗！”赵明阳指着郭雨扬声骂道，他怒从心起，一把拽回郭雨的胳膊，郭雨的反抗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今天还就偏要霸王硬上弓了。

　　“虞朝？你干什么？看在你是副营长的份上，老子不跟你计较，给我让、”

　　“开”字还没说出口，赵明阳被虞朝狠狠踹了一脚，撞到餐桌边缘跌倒在地，痛得捂着腰部，疼的脸色发白，扶着座椅叫苦不迭。

　　“都给我让开。”虞朝冷冷地扫向拥堵看戏的人群，拉着郭雨快步离开食堂。

　　很快发生的一切被编织成各种版本流向新兵营的每一处，无聊的群众像搁浅的蚌贪婪地吞咽着新鲜的谣言，肆意地宣泄人性的恶。

　　虚拟空间，一号训练室。

　　虞朝拽着郭雨进来，砰的一声关上门，松了一口气。

　　转身间，四目相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如水，像两潭清澈的秋水却看不到底，明明她们一样大，却看不到属于十六七岁的明亮与光彩。

　　虞朝轻声叹了口气，“这里没人了，你可以把筷子扔了。”见郭雨不理会她又要走，虞朝再次拽住她的胳膊，“喂，你要去哪？”

　　察觉到郭雨的手臂绷得很紧，明显在发抖，虞朝暗暗吃了一惊，毕竟从这人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丁点害怕的样子。

　　“谢谢你帮了我。”

　　没有情绪的道谢在虞朝眼里还是很装，但退去敌意的语气却罕见的温和，虞朝的心瞬间软了软，说话的态度也柔和下来，“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不过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可以暂时把肩膀借给你哦。”

　　郭雨微微一怔，凝了凝眸，认真地打量一眼前的少女。

　　女孩渐渐长开的五官稍显的青涩，巴掌大的鹅蛋脸生的眉若翠羽，肤似羊脂，尤其是那双湛蓝的桃花眼生的妩媚恣意，笑时眼尾上挑，年岁不大已初有妖媚的撩人之相。

　　她的眼里时常含着笑意，或温柔，或优雅，或带着几分俏皮的狡黠与灵气，干净而清澈，洋溢着自信与阳光，单纯得令人…羡慕。

　　郭雨收回目光，落座于长椅之上，像是卸下了全部的负重，闭目平息剧烈跳动的心跳，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是羡慕，还是自嘲，或许参半，或许后者更多。

　　“刚刚谢谢你。”郭雨再次发出道谢，这一次是发自内心地感谢虞朝救了自己。

　　“不客气。”虞朝颇感意外地眨了下眼睛，接着得意洋洋地哼哼一声，“不过该感谢我的可不止你一个。”

　　郭雨挑眉表示赞同，如果不是虞朝及时踹了赵明阳一脚，那么她手上的筷子现在应该插在赵明阳的眼睛里。

　　训练室只有一个两人座的长椅休息，虞朝自然而然地坐在郭雨的身旁，歪着脑袋注视着窗外的熙熙攘攘，好奇心促使她以闲聊的口吻问出心中的疑惑：“话说你真的是同性恋吗？”

　　彼此间只间隔了半只手掌的距离，郭雨从不允许自己跟人有这么近的距离，然而注视着阳光下少女青涩的侧颜，这一刻，郭雨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偶尔让这束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郭雨摇摇头，“不知道。”

　　虞朝有些诧异，“不知道？”

　　“嗯。”
　　“你没有喜欢过谁吗？”
　　“没有。”

　　虞朝睁大了眼睛，惊讶地打量一番郭雨，似是认可般地点点头。

　　虽然不服气以一票之差输给了郭雨，没能拿下那个无聊的投票第一名，但不得不承认腹有诗书气自华，美人在骨不在皮，也不知道什么样人能入得了她的眼。

　　“那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同性恋？”
　　“怕麻烦，也懒得解释。”

　　虞朝呆住了，嘴巴不自知地呈现出“啊”的不可思议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所以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她犯傻，郭雨忍俊不禁，憋不住笑意笑出了声，恬静的笑容干净温柔，唇红齿白，双目犹似一泓清泉，虞朝一时看红了脸，难怪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得美人一笑也值了。

　　虞朝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对视的目光，作势将鬓角的碎发撩拨到耳后，“你要多笑一笑知道吗？平时跟你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六十一岁。”

　　“郭雨，你，你怎么样？你还好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郭雨还没来得及回应，训练室突然冲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李翔扶着膝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然而对视上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心又突然凉了半截。

　　虞朝觉得好笑，抱着胳膊戏笑李翔：“你你你，都结巴了，能不能出息一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郭雨问。

　　“咳咳咳！”虞朝捂嘴轻咳，李翔心领神会，立刻改口，“来的路上听别人说你来了虚拟空间，我估计你在这里，所以就找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一号训练室而不是二十号训练室？”郭雨的追问步步紧逼，幽邃的眼神盯得李翔头皮发麻。

　　眼见李翔被问到发愣，虞朝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碍于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得不站出来替他解围，“喂喂喂，人家好心关心你，特意跑来找你，你就这个态度？”

　　郭雨投来狐疑的目光，虞朝耐不住心虚，移开视线，低下头假装玩弄手指。

　　郭雨微拧眉头，看也不看干站在一旁的李翔，站起身向外走去，“我先回去了。”

　　“郭雨！”李翔急忙叫住她，“那个，我听说你和赵明阳发生了冲突，所以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不耐烦的情绪攀到了巅峰，郭雨眼底掠过一缕烦躁的愠色，懒得多给李翔一个眼神，头也不回地冷漠道：“我没事。”

　　“我送你回去吧，我担心赵明阳报复你。”

　　郭雨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李翔，本打算叫他别总来烦自己，又见一旁的虞朝低着头，两根手指互相扭来扭去，看起来颇为忐忑不安。

　　郭雨不着声色地蹙了下眉头，一瞬间的失望很快被抛之脑后，尔后淡瞥一眼李翔，“好，那就麻烦你了。”

　　李翔心中大喜，悬着的心安定下来，他偷偷地向虞朝比了个OK的手势，在面对郭雨时又赶紧收回过分得瑟的表情。

　　郭雨和李翔一前一后离开，虞朝却笑不出来一点，然而一想起郭雨晚会恶意爽约的事情，报复的念头很快盖过了心头那点不明意味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