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7、郭雨的考核

　　今天是一周的考核日，体术的训练室外聚集着三三两两的新兵，部分新兵对第一次考核兴奋不已，更多的是满面愁容，若是考核失败，面临的除了降级惩罚，还要被罚本来就不多的佣金。

　　虚拟大厅的一隅，虞朝和几名新兵有说有笑地聊天，姗姗来迟的郭雨直接无视这副和谐美好的画面，自顾自地浏览屏幕上的考核项目以及重要事宜。

　　擦肩而过的瞬间，虞朝同样连一个正眼都不屑给她，虽然秉持着待人接物礼节至上的原则，但并不代表她会一直迁就忍让，同样都是十七岁，谁也没必要迁就谁，谁也不是非谁不可，大不了以后两不相干。

　　她缺这一个朋友吗？不缺。

　　由于郭雨在公众场合几次三番对虞朝的态度极其恶劣，两人的关系在外界看来本就势如水火，即便是形同陌路也不会有人在意，只不过在张永辉看来却是另一种情况。

　　张永辉困惑地伸出手在虞朝眼前晃了晃，“虞朝？”

　　“嗯？怎么了？”

　　“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刚刚看考核内容入神了，抱歉，刚刚没听见你说什么？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说要是我和你分到一组，一会儿你可得放点水。”看着虞朝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张永辉无奈地重复一遍刚刚的玩笑话。

　　虞朝忽得灿然一笑，明艳的笑容看得张永辉面红耳热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嗯哼，可以啊，那你也要全力以赴哦。”

　　至于为什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完全是因为郭雨看向了虞朝的方向，她就是要笑得开心，让她知道她虞朝不差这一个朋友。

　　殊不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永辉分明看见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可明明前一秒还是笑靥如花，而在此之前唯一不同的就是郭雨路过了这边。

　　“你和郭雨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张永辉小心翼翼地问。

　　虞朝不悦地拧了下眉头，咄咄的语气罕见地表现出攻击性的一面，“我和她有关系吗？”

　　张永辉不明所以地愣住了，难过到要哭的表情可完全不是嘴上这么说的啊。

　　与此同时。

　　“你们说什么？”郭雨目光凌厉地扫向身后窃窃私语嚼舌根的人。

　　女人上下打量一番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她们是新兵营年岁较长的一辈，不仅没有理会郭雨，反而肆无忌惮地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那个骚狐狸一来就到处勾引人，听说最近又勾搭上张老板的儿子，还好我家那老东西死的早，不然也要被勾得丢魂。”

　　女人边说边向虞朝的方向努努嘴，心虚地匆匆一瞥，仿佛多看一秒就会被抓包，如同阴沟里躁动不安的爬虫，生怕被阳光照到阴暗的角落。

　　似曾相识的一幕像两把利刃刺进眼中，一股油然而生的羞愤感扼住了郭雨的喉咙，这是她曾经最嗤之以鼻的一种情绪。

　　那些莫名其妙的敌视，排斥，厌恶全都源自于嫉妒，美好阳光的笑容因为不曾拥有，渴望拥有，无法拥有，所以才会那么讨厌嫉妒虞朝，所以一次次藏在人群中窥视那束避之不及却又望尘莫及的光。

　　一瞬间，郭雨明白了一切，情不自禁看向人群中众星捧月的少女，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但此刻无暇顾及万分复杂的心情，目光重新落向大厅中央教官的全息投影。

　　“就凭体能这一项，很多人不配作为A班的一员！”李教官视线扫过A班几个体术二十名开外的人，明显意有所指，“下个月将根据你们的五术成绩重新分班，希望本次考核诸位全力以赴。”

　　考核分为五组进行，每四人一组，系统默认随即分配，看着名单上的分组，相较于虞朝难以置信的震惊，郭雨则平静得有些过头了。

　　虚拟城市的道路中央，十字大楼上的广告牌摇摇欲坠，路边到处是废弃的汽车，灾难后萧瑟的场景模拟得栩栩如生，一号训练室的五公里逃生考核场景已经准备就绪。

　　被分到同一组的李翔惊讶地看着郭雨的背影，脸上写着藏不住的喜悦，“郭雨！好巧啊，我们被分到了同一组！”

　　郭雨漫不经心地看一眼李翔，并未理会他的搭讪，目光停留在分组名册的第一人的名字上。

　　那个人也和她在一组是挺巧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李翔尴尬地挠了挠头，街道口又一前一后显现出两道身影。

　　“靠，还真是虞朝啊…”李翔惊得合不拢嘴。

　　新兵营刚来的两个美女姐姐都和他分到了一组，李翔有种做梦的感觉，顺手掐了一把大腿，真实的痛感疼得他龇牙咧嘴。

　　虞朝轻拍了下李翔的肩膀，故意揶揄他：“李翔，你这是要自残逃考么？”

　　李翔接连摆手，“没有没有，和你们分到一组我以为我在做梦。”

　　余光中的郭雨依旧无动于衷，虞朝心中暗暗冷笑，再次亲密地拍了拍李翔的肩膀，明媚的笑容越发灿然，“怎么样？现在还在做梦吗？”

　　郭雨脸色瞬间冷了一度，莫名其妙的不悦感很快被她归之为对虞朝的嫌弃，借用那两个女人的话，像个狐狸精一颦一笑都能勾引人。

　　张永辉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终于忍无可忍是打断了聊得火热的虞朝和李翔，“我说马上就要开始考核了，先别聊了，大家准备一下吧。”

　　“好啊好啊。”李翔小鸡啄米地点点头。

　　张永辉无语地白了眼这个傻大个儿。

　　四人的逃生路线都不一样，但终点却是一致的。

　　李翔兴冲冲地追上郭雨，不断将自己探听来的情报如实汇报，“郭雨，我跟你说，第四街区有个巨人丧尸，你要小心绕过它，还有还有…”

　　郭雨无视李翔喋喋不休的提醒，旁若无人地走向她的考核起点，随着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打算质问虞朝为什么要一直跟着她，然而虞朝却恰好拐进十字路口的左边小巷。

　　虞朝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脏砰砰乱跳的胸口，突然感觉自己挺可笑的，为什么要在意一个讨厌她的人会不会为她回头？

　　不，其实只是想激怒她，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仅此而已。即便虞朝反复自我安慰，心头那股不甘心的情绪却始终骗不了自己。

　　随着人工智能倒计时的声音结束，四人的第一次考核正式开始。

　　郭雨很轻松地就摆脱了一级丧尸的追赶，以她现在的体力总算是能八百米及格了，这还只是不到一个星期的训练成果，对于她这种弱鸡体质来说已经是个可喜可贺的消息。

　　只不过考核的内容可远不止这些，尤其是A班。

　　按照路线来说郭雨已经完全偏离了正确指定路线，如果按部就班她现在应该已经完成了考核，然而在她进入设定路线的旅店里，听到二楼发出的求救声，于是不管不顾地直奔二楼，最终发现是一只丧尸踩到玩偶所发出的声音。

　　偏离路线的惩罚便是被成群的二级丧尸围追堵截，难度十倍增大。

　　郭雨一边逃亡一边想着她真是疯了，虚拟空间内除了考核的四个人，怎么可能有别的活人，居然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

　　很快她被逼到摩天大厦的楼顶，距离终点还有一公里，时间却只剩九分钟，整座大楼都被丧尸包围，安全通道的门摇摇欲坠，门外是丧尸的嘶吼声和拍打声。

　　郭雨坐在天台上，平静地注视着楼下成群的丧尸，没有人能从她的眼睛看出她在想什么，她像一朵悬崖上的凌霄花，于乱世中孤傲地盛开。

　　孤独是什么滋味？

　　像不放糖的咖啡，像黄昏时出海，像漫步在林荫道，明明在人群中，但一切与她无关。

　　郭雨习惯了这种滋味，只是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来得更加强烈，在虚拟空间内不会真正死亡，死亡前的记忆不会重洗，所以比死更绝望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重生 。

　　按下手环上红色的终止按钮便能安然无恙，不会成为腹中餐，也不会坠楼而死，体面却苟且地活着。

　　郭雨唇边勾起薄薄的淡笑，眸中里满是执拗的倔强。

　　四年前的雷雨之夜，她躲在柜子里躲避非法入室的侩子手，耳机里无人接听的提示音让她放弃了父母的救援，从那以后郭雨对放弃这个词有了别样的执着。

　　闭上眼的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有没有人可以救救她的念头，一闪而过的是一双令她想都不敢想的眼睛，郭雨立刻甩出这个荒谬懦弱的念头，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郭雨！”“郭雨！”

　　跳下天台前郭雨以为出现了幻觉，但手心里属于另一个人冰凉的温度却无比真实，虞朝紧紧拉着她，阻止她跳下天台，弯起的桃花眼似乎在说“幸好赶上了”。

　　李翔向郭雨展示手环上的放弃按钮，经历一场恶战，他累得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郭雨，你不知道手环上有放弃按钮吗？要是真摔下去，虽然能重生哈，但那种感觉可真生不如死的，我之前发生过一次意外，吓得我从那以后都不敢不戴手环了。”

　　张永辉扶着天台勉强维持公子哥的形象，不敢相信地看着郭雨，“要不是虞朝说你可能出事了，我俩都走了，等会儿，你该不会真要从这里跳下去吧？”

　　郭雨看了眼楼道口丧尸的尸体，留下一句平淡到没有感情的“谢谢”，无视张永辉的问题，径直走向出口处。

　　张永辉连连摆手，“要谢就谢虞朝吧，是虞朝感觉你出事我们才来的，而且那些丧尸都是虞朝解决的，我们也就收拾收拾虾兵蟹将。”想起刚刚虞朝爆发出的战斗力，他对女神暗生的情愫好像往敬慕的方向发展了。

　　“你刚刚真的要从这里跳下去吗？”身后传来虞朝的声音，空气顿时凝滞诡异的安静。

　　“我不怕死。”郭雨答。

　　轻描淡写的语气如同天空的云彩，却如千斤石重重压在虞朝心上，这让她想起那天晚上郭雨面对□□的时候也是这副看淡一切的模样。

　　走在后面的张永辉和李翔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察觉到空气中不正常的诡异感，李翔连忙插话调节气氛：“还是女神勇敢，要换我吓得都要尿裤子了。”

　　张永辉一巴掌拍到李翔头上，冲他眨了眨眼睛，“瞧你这点出息！”

　　“嘿嘿嘿，咋样，你不服，不服你试试？”

　　“滚蛋，死远点！”

　　走向终点的路上，郭雨独自走在前面，虞朝紧随其后，再后面是两个各怀鬼胎的难兄难弟，四人默契地对刚刚的话题绝口不谈。

　　张永辉见李翔看着前面出神，以为他是在看虞朝，但仔细一看，那目光明显越过了虞朝，看向的是更前面的地方，最终聚焦于一人身上。

　　张永辉胳膊肘戳戳李翔，“你怎么一直在看郭雨？你喜欢她？”

　　李翔被戳的有点痛，不满地戳了回去，“你不是也喜欢虞朝？”

　　张永辉挡着嘴，在李翔耳边小声嘀咕，“我之前对她确实有那种感觉，但朝姐不是咱一般人能喜欢的，你也看出来了吧，她刚刚的实力都和异能人都差不多了。”

　　李翔连连点头，“我估计比异能人还厉害，那些丧尸在她手里就跟切菜一样，关键是她连跑三十三层都不带喘的。”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是不是喜欢郭雨？”张永辉又戳了一下李翔，成功收获一个恼火的白眼。

　　李翔怔怔地看着前方少女的背影，情绪忽然低落了下去，“我看不透她，也读不懂她的想法，而且我感觉我应该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要不要这么没骨气啊，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追不到她？”张永辉鄙视地翻了个白眼。

　　见李翔眼里又燃起希望的光彩，张永辉露出慈父般的微笑，欣慰地拍了拍“干儿子”的肩膀，“这就对了嘛，男人就要百折不挠。”

　　在郭雨即将跨过终点的时候，虞朝一把拽住了她，郭雨下意识地要缩回手臂，却发现拉住她的手有如万钧之力，无论她怎么挣脱都纹丝不动。

　　“你干什么？”郭雨皱眉恼火道。

　　虞朝唇角微微上扬，眼睛里闪烁着玩味的笑意，“我刚刚救了你，你就没什么要表示的吗？”

　　郭雨皱了皱眉，眼神中透着不耐烦，“我已经说过谢谢了。”

　　“一句谢谢就完了？”虞朝不依不挠道。

　　知道虞朝不打算放过她，郭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写着冷意，“所以你想怎么样？”

　　对于郭雨不满的情绪，虞朝丝毫不在乎，反而愈加得寸进尺，“我让你顺利通过考核，这是你欠我的一个人情，你要还我。”说完将郭雨推向终点，以防这犟骨头宁可不通过考核也不要欠她人情。

　　“你！”

　　“你什么你？反正你那么讨厌我，再讨厌一点又怎样，记住你现在欠我一个人情了。”

　　手环中传出考核通过的提示音，郭雨恼火地看向得意洋洋的虞朝，像极了幼稚的小孩子，竟是不觉得讨厌。

　　郭雨深吸一口气，排出烦闷般重重吐出，“我知道了，你要我怎么还？”

　　虞朝猝不及防地呆住了，她那么说只是为了挑衅她，想看她气急败坏，从未想过郭雨真的会答应她的戏言。

　　郭雨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你想要什么？”

　　“我…我还没想好。”虞朝发觉郭雨看她的眼神非常不妙，她很可能会冻死在七月天，虽然她不差这一个朋友，但她也不想多一个仇人，“你…你让我想想，等我想好再告诉你好嘛？”

　　得到是杀人的眼神和断然离去的背影。

　　“诶哟，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说呢，李翔？”张永辉悄悄肘了下李翔。

　　刚刚那声请求里很明显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李翔狐疑地看了眼虞朝，心道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

　　“少搁那装死，你该不是吃虞朝的醋吧？”张永辉肘了肘李翔，小声说道。

　　“说什么屁话？滚蛋！”李翔不客气地骂道。

　　“朝姐，我走了啊。”张永辉向虞朝挥挥手。

　　虞朝微眯着眼睛盯着他，“等等，你为什么叫我朝姐？”

　　张永辉躲闪了下视线，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诶呀，叫朝妹不好听嘛，我还有事先走了啊。”说完便忙不迭地跑出考核大厅。

　　“朝姐，那我也走了啊。”李翔说。

　　“李翔，你喜欢郭雨吗？”身后传来虞朝的询问声。

　　刚要踏出门的李翔缓缓地收回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们怎么都这么问啊？”

　　“我可以帮你追她。”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