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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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变的第二日，宋元宸便赶回了盛京。
皇帝驾崩，三皇子五皇子皆死，里里外外都需要他这个太子主持大局。他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是极力抽出时间去看简泽。
简泽为报私仇，连杀两位皇子，朝野皆惊，当天就被下了诏狱。巧而又巧的是，他待的那间牢房正是当初关押简钧父子的那间。
掌管诏狱的赵含知道简泽与太子的特殊关系，又明白杀两位皇子的事十有八九也是太子的指使。他向来圆中有方，自然不会对简泽怎么样，只以礼相待，一切等太子回来定夺。
夜色沉沉，两盏明亮的宫灯照亮了身前的一小块路，一直照到了诏狱的大门前。
赵含早已下值，方才正在家中和妻子谈笑。此时得知太子尊驾降临诏狱，急忙整理衣冠，匆匆赶到诏狱门前，迎接太子的到来。
若太子只是太子，他自然不必如此。但此时的太子不只是太子，还是几日之后的新君，掌管着他的生死。
站在诏狱门前时，他心中颇惊。如今太子有多忙他是知道的，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回来的当天就来了诏狱。看来里面那位的分量比他想的还要重。
说不定人家连杀两位皇子后迎来的不是杀身之祸，而是泼天富贵，贵不可言。
他笑了笑，散去脑海中纷繁的思绪，只专心等着太子的到来。
太子来得很快。一刻钟的工夫不到，赵含便看到了那两盏宫灯。
他恭敬行礼，太子抬抬手，让他起来。他知道太子没什么心情和他说话，便识趣地没有多开口，只给太子带路。
到了牢房门前，赵含又静静退下了。
宋元宸伸手推开了牢房门。
简泽听到响动，此时已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宋元宸。
“殿下，您怎么来了？”
宋元宸大步走了进来，坐到稻草堆上，将简泽紧紧抱住，“你杀了人，孤担心你会害怕。”
他抱得很紧，也很暖，让人觉得很安心。
简泽将脑袋枕在宋元宸的肩上，闷闷道：“是有点怕。”他这两天都几乎没合眼，因为一闭上眼睛，眼里便是那朵硕大的血花，便是那些纷纷繁繁的过往，让他怎么都睡不着。
宋元宸将简泽松开，捧着他憔悴的脸，整颗心都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傻子，你又何必亲自动手，让他们来就可以了。不杀也没关系，孤自有千百种方法收拾他们。”
小公子想说自己活不久了，所以由他来是最合适的。但他看着宋元宸的双眼，却莫名说不出来了。
最后，他只道：“我也想帮殿下，也想为殿下做一些事情。”
宋元宸轻掐了把小公子的脸颊，笑道：“你乖乖地待在孤的身边，孤就很开心了。”
小公子一下子领悟到了这句话的意味，心慌乱地跳了起来，呼吸都不稳了。
他匆匆定神，便看到宋元宸背对着他蹲了下来，半回过头笑道：“上来，孤背你回东宫。”
“啊？”简泽惊讶，“可是……”
宋元宸笑道：“孤虽并非无所不能，但还是可以护住你的。”
简泽笑了，他趴在宋元宸的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脑袋靠在他的耳旁，小声道：“可是在我心里，殿下就是无所不能的。”
宋元宸闷闷地笑了起来，脊背一阵震动，将简泽的心都震得不稳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闭上了双眼。
宋元宸生得高大，脊背也宽广厚实。他走起路来很轻，没有让简泽感到一丝颠簸。慢慢地，简泽睡着了，他做了一个美梦。
再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东宫。
长命见他醒了，一边端来洗漱的东西，一边念念叨叨，叙说着自己的担心。
小公子仿佛回到了从前，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
宋元宸向来是一言九鼎的性子，他既说了会护住简泽，便会牢牢地将简泽护在身后。
各种奏折各种劝谏都被他压了下来，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传到小公子的面前。他还用小公子查出来的东西为简家翻了案，还了简家应有的清白，将简钧父子重新大葬。
可是在宋元宸问小公子是否要恢复身份，是否要以简家小儿子的身份住回简府时，小公子却摇了头。
小公子其实是很自卑的，他的自卑一直藏在骨子里。他知道，自己是简家的累赘，是简家的耻辱。父兄都那么厉害，他却文不成武不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父兄应该也是嫌弃他的吧。毕竟那么多年，知道他是简家小儿子的人寥寥无几，他出席的宴会也只有那一场宫宴。他们只是把他如猫狗那般养着，而后静静地等他死。
现在回想起来，两位兄长对他的好好像只是他做的一场绚丽的美梦，一个月便醒了。连小公子自己都觉得，那些好会不会只是他因为求而不得幻想出来的？
毕竟来得太突然了，去得也快，一个月便截然而止。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他将自己从简家除名，这样，人们提起简家时，便只会想起文采风流，才华绝世的父兄，而不会进而想到简家的废物小儿子，嗤笑好竹也会出歹笋。
但这些他都没有告诉宋元宸。他只道：“我已经替简家翻了案，现在我只想留在殿下身边。”
宋元宸听了这句话，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了，哪还想起要问什么，只顾着点头了。
一切都向好的发展，小公子的身体却越来越坏了。
他开始吐血。
一开始，那血只是血，后来却慢慢夹杂了些内脏。
小公子知道，他活不长了。
但他让长命帮他，他不想让殿下知道。
但宋元宸最后还是知道了。
一个个太医来了又走，俱是摇头。到最后，简泽连床都下不了。
宋元宸几乎绝望了，他整日守在小公子的床前，连奏折都搬了过来。
小公子走的那天，一瓣雪花飘了进来。
“下雪了。”小公子的声音低低的，脸色也苍白，但他忽然笑了起来，点点红润汇聚，整个人变得精神起来，光华夺目，色彩耀人。
回光返照。
宋元宸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了这个词。他强忍泪意，温柔笑道：“我抱你去屋外看雪，好不好？”
小公子轻轻点了点头。宋元宸便将他抱了起来。
他好轻，宋元宸像是抱了一瓣轻飘飘的雪花，没有着落，仿佛随时会飘走。
他心中不安，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一些。
屋檐下早有侍从放了长榻。宋元宸将小公子轻轻放在了榻上。小公子怕冷，宋元宸为他盖上了厚厚的被褥，还塞了几个汤婆子，整个被窝都是暖乎乎的。
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这是盛京的初雪，洁白，晶莹，纯粹，瓣瓣雪花在空中飞舞，美得让人心醉。
小公子伸出手，一瓣雪花落入了他的掌心。他微微笑了起来，“真好看。”
他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那时他刚到东宫不久。他一如既往地温软笑着的时候，宋元宸忽然按住了他的嘴角。
他疑惑抬眼，正对上宋元宸有些严肃的脸。
宋元宸道：“你想笑便笑，想如何笑便如何笑，不必总是让自己笑得温软乖巧。”
小公子闻言愣住了。他总是这样笑的，笑的久了，连他自己也忘了，他一开始为什么要笑得温软乖巧。
太子突然提起，他便也忽然想起来了。他最初这样笑，便是为了讨父兄的喜欢，他害怕被父兄厌恶。
虽然到了最后，他才发现这并没什么用。父兄的喜恶不会因为一个笑容便改变。
但他没想到，太子竟会看出来，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许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心中的那棵小芽又重新泛绿，开始慢慢生长。
落入手心的雪花很快就融了，手心冰凉一片。
宋元宸忙用帕子将简泽的手拭干，又握住他的手，使其回暖。
他不忍责备，只心疼道：“你若实在喜欢，我接给你看，你就不要伸手了。”
小公子笑得眉眼弯弯，他握住宋元宸的手，迎着他惊讶欣喜的目光，小公子笑道：“殿下，你是一个好人。”
其实宋元宸现在已经是新帝了，但小公子还是喜欢叫宋元宸殿下，宋元宸也喜欢听他这样叫。
小公子继续道：“我相信，你也会是一个好皇帝。在你的治理下，大昭定会国富民强，海晏河清。”
小公子的声音渐渐轻了，宋元宸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他笑道：“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朕会做到的。”
小公子笑了笑，他看了眼纷纷扬扬的雪，最后道：“殿下，我不用大葬，埋在郊外的山谷就可以了，那里山清水秀，寂静无人，还迎风向雪，每年的初雪都能将坟包覆盖，我很喜欢。”
他喜欢雪，他想像初雪那般纯白。
一颗圆润的泪珠滚落，落入小公子的手心，滚烫如火。宋元宸沙哑着声音，“好，我都答应你。”
小公子笑了，他握住那颗泪珠，沉沉地睡了过去，再不醒来。
宋元宸抱住他，低低地哭了出来，像极了死了伴侣的猛兽。
三天后，山谷里，一座被雪覆盖的坟包静静地立在那里，洁白纯粹，初阳一照，晶莹剔透，光华万千。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02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