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前世·梦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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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失控了。
伏黯可以轻易地飞起来，以躲避那些紧追不舍的存在。
可他总也控制不好飞行的方向。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飘飘荡荡的气球，被气流裹挟着，前进、后退、向上、向下，都由不得他。
他尝试降落。
他的确在下降了。
像被引力捕获的陨石般从万米高空落下，心脏高高悬起，失重感让他高度紧张。
他预感到自己将要被迫降落在一片他不希望落在的地方，哪怕他现在还未看清那是哪里。
“砰！”伏黯砸到了地上。
没有感到疼痛，他睁开了眼睛。
旷野四下无人，他似乎甩开追杀者了。然而，天空中正酝酿着一场雷暴，狂躁的云层中射出一道道闪电。
如果再不逃跑的话，他很可能会被闪电击中。
伏黯挣扎着起身，却突然注意到了眼前的墓碑：娣辫摑钃濊摑涔嬪……
碑上的字是一堆变换跳动的乱码。
伏黯呆愣愣地望着这块墓碑。毫无预兆地，他知梦了。乱码也在一瞬间变得清晰：
【深蓝之墓】
没有再想着逃跑，他慢慢躺回了地上。
就在此时，第一滴雨落在他的眼睛上，接着是脸颊、头发，渐渐地，他的全身都被打湿。
他静静地听着雨落在地面激起尘土的声音，泡在泥水中的衣服湿哒哒地紧贴着肌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味，是土的味道，还是血的味道？
她是这样，在冰冷的雨中逐渐失去了温度吗？血水顺着雨水，会流到哪里去呢？
一抹电光在云层中闪现，伏黯闭上了眼睛。
闪电没有如预想中那般袭来，连本该落在脸上的雨也被什么东西遮挡。
伏黯不用睁眼便知道，是那个人来了。
他想，原来我在梦里也这么怕死，最后关头还要召唤出他来救我。
来人黑衣黑伞，如幽灵般漂浮在半空中：“在梦里死去，会让你觉得罪恶感被减轻了吗？”
这一针见血的问法，果然是无名。
无名并不真的叫无名，只是对方自称无名无姓。
伏黯私下想过很多代称，都觉得不合适，最后只好在心中默默将对方称作“无名”。
他仰起头，无名也正低着头看他。
从那低垂着的眼眸中，伏黯似乎看到了一种宛如神佛般的悲悯。他想，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很狼狈。
“只是想试一试是什么感觉而已。”伏黯坐起身，“你放心，我不会在现实里做傻事的。”
他看着无名，用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着对方的模样。
虽然伏黯有时会将对方比作神佛，但对方的长相实际上并不是那种柔和端庄的感觉，而是仿佛从骨子里透出的疏离和冷傲，不带善恶、无喜无悲地注视着一切。
可是，只要嘴唇微微勾起几分弧度……
无名的眼中染上一丝温度：“要吻我吗？”
哪家的神佛如此蛊惑人心？
伏黯微笑着，弥漫了整片天空的灰暗瞬间消退。
雨过天晴，拨云见日。
曾有作家将亲吻结束比作从酣睡中醒来，在恋恋不舍中，美妙达到了顶峰。
同时体验到这两种感觉的伏黯，尚还沉浸在唇上的柔软触感和饱睡的饕足，实在不愿意睁开眼睛。
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促使他打开了手机的备忘录。
“……追杀、高处坠落，是我的梦境常客了。（看来是最近的逃避心理和失控感太过严重，才让我再次做起了这种类型的梦）……”
“可这些都未使我疑梦，促使我知梦的，是深蓝的墓。（我的确耿耿于怀，连她的真实姓名、长相、居住省份都一概不知，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墓前呢？）”
“……无名阻止了我。他好像对我说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了，只是隐约感到他似乎有些担心我。其实他多虑了，只要他还存在于我的梦境中，我是绝不可能去死的。”
“哪怕我被击打破碎成一千片、一万片，我也会把自己好好拼起来。”
伏黯自幼多梦，而且常常是被人追杀的噩梦，再之后就逐渐做起清醒梦来。
按照荣格的说法，人格中被拒绝的部分会被我们投射到他人身上。在现实中，如果观察一个总是能激起你情绪波动的人，他身上最令你厌恶点往往也对应了你对自己的评判与要求。而在梦境中，这一部分则会以怪物、杀手等形象象征性的出现。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回头迎击，直面梦魇。
于是，伏黯在意识到自己再一次在梦中被追杀后，便停下了逃跑的脚步，想要看清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伏黯不记得自己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只记得有一种仿佛灵魂被抽走的感觉，醒来后头疼欲裂。据快被吓傻了的室友回忆，当时的他高烧将近40度，久久不退。
后来他不服输地换了一种解决方式。他在知梦后试着去想象：没有什么追杀者，身后出现的将是他平生所见最完美的人。
然后转身。
那就是他第一次见到无名。
“怀中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可我至今仍然无法记住他的样貌。无论在梦里多么努力去记，但越是想要看清，梦境越是崩塌得迅速。”
据无名自己的说法，是他的信息量太大了，以伏黯现在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的强度，所以启动了大脑的自我保护。
最开始，伏黯醒来后往往会浑身疲惫，比起睡足了八小时，倒更像是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一样。
其实只要在醒来前再次进入普通梦就可以恢复精力，但伏黯不愿这样做，毕竟记得最清楚的永远是离醒来最近的一次梦。
结果就是越来越多的假醒次数——以为自己醒了，其实还在梦中。
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伏黯的状态也越来越好，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记起更多关于无名的信息了。
无名的存在与梦境中的其他npc明显不同，伏黯也曾产生过怀疑，寻求过许多领域的不同答案。
科学一点，说是潜意识的投射产物，是梦中的幻影，疲惫是因为平时身体就很虚，健康饮食、加强身体锻炼就能改善……玄学一点，就说他是被邪崇入侵鬼怪附体……
伏黯不想相信无名仅仅是他的幻梦，也不愿意将其视为鬼怪。只是远离了那些圈子，一个人默默地研究心理学、研究梦境、研究神秘学。
后来，他在《无尽星际》中认识了同样对神秘学感兴趣的好友。
一个id为“鯉の恋”的男生，和一个id为“深蓝蓝蓝”的女生。
他们三人十分相像，都是家庭不幸，曾遭受过校园霸凌，性少数者，有心理疾病，兴趣爱好也合拍。
伏黯自嘲地想，这简直是buff叠满了的三个人啊。
即使真实信息互相了解得不多，但却好像在线下认识了许多年一样。
深蓝对他们的关系想的很远。
伏黯还记得那天，她往群里转发了一个视频链接：纪录片【七位单身老太太共同生活的十年】
【看到我请叫我去学习】！怎么样怎么样？以后我们三个也住在一起怎么样？
伏黯之前就看过一点这个视频，那时他就很心动，如果真的要单身一辈子的话，跟朋友合住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深蓝显然很是激动，噼里啪啦打了一大串。
【看到我请叫我去学习】我的塔罗牌就要画完了！到时候如果能众筹成功我就有钱了！那我马上可以搬出去住了，说不定我们马上就能住在一起了！（拜托一定要成功啊555！！！
深蓝是他们三个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他们认识的时候她才刚刚升入高中。但小姑娘画画很厉害，不出意外的话，也许能成为他们中最先实现经济独立的。
想到这里，他意识到有些不妥。
【fa发发】先考虑好自己，为自己存钱才是正道
这时鲤鱼也出来了。
【鯉の恋】我们连见都没见过，不怕我和花花是坏人？不怕我们说的都是唬你的？再说，你毕竟是我们中目前唯一生理性别为女的人，如果要住在一起，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看到我请叫我去学习】那那那那那……我们住对门？
【鯉の恋】你真是油盐不进！
伏黯觉得深蓝未必是毫无戒心，只是长期处于痛苦中的人总会表现出两种极端。
一个极端是不接纳任何好意，把自己封闭起来，变得冰冷不近人情。另一个极端则只要有哪怕一丁点被接纳的迹象，就会如飞蛾扑火般扑向那里。
深蓝就属于后者，伏黯和鲤鱼则属于前者。
但是他和鲤鱼的具体表现又有不同。鲤鱼火爆得多，嫉恶如仇，坚持自己的看法，遇到任何不公不正看不顺眼的事就会发狂，像一个报警器一样哇哇乱叫。这固然有好的正面意义，可是他有时过于关注人性中恶的那一面了。
而伏黯，他更倾向于怀疑一切，企图将所有情感动机统一于可分析的理论中去。
正如此时，他在心里想，这样的性格，他们任何一个都没有错。不如说“对错”本身真正存在吗？世界上是否只存在立场的区别呢？
意识到自己又在发散思维了，伏黯赶紧回过神来。
【fa发发】先别想这事了，钱你好好存着，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复习，考上一个好大学
【鯉の恋】对，不是约好了高考结束后面基吗？也没多久了，到时候线下讨论吧
【看到我请叫我去学习】TvT……好的妈妈，知道了妈妈（别念了别念了）
虽然偶有小小的分歧，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三人总体上相处得十分融洽。
那是伏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上了离家极远的大学，远离了原生家庭，白天和朋友侃大山，晚上进入谁也不知的梦境深处，遨游天地，密会他完美的梦中人。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前世·梦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