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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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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岳承乾练了半年的剑。剑尊亲自教我剑法,效果自然事半功倍。就是我没想过这人真能坚持不懈地每天凌晨都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去锻炼身体。别的男人没得睡不说,肌肉都快练出来了。
窗外天光尚暗,我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寝衣也没穿好,露出大半边肩膀,乍一看走光很严重。然而我已经被锻炼得在意不起来了,满心只想再睡一会儿,迷迷瞪瞪地扔枕头砸向站在床对面的人:“……才卯时!”
他以往更过分,刚到寅时就要来抓人,我赖死赖活,才终于慢慢把这木头说松动了,练剑时间推到了卯时。
岳承乾把木枕接住,“今天不练剑。”
我倒头就要继续睡。
岳承乾又把我拎猫似的从被子里拎出来,跟以前把我从陷阱里拎出来的动作一模一样,“今天去看剑圣遗址。”
我被迫收拾好自己,跟着他御剑飞行。我踩在剑上摇摇晃晃差点撞上飞鸟,他看我一眼,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把我拎到他剑上。
我一头撞在他背上,昏昏沉沉地站着打了个盹,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身在空中,当即被吓清醒了。
岳承乾说:“快到了。”
我:“哦……哦。”
岳承乾又说:“你飞得太慢了。”
他是变异风天灵根,御剑起来快得离谱,哪怕是我清醒着估计也完全跟不上。但是跟他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我已经完全摸清了这人说话的套路。他就是有话直说,完全不读空气,就算现在说这话也并没有批评我的意思,只是在阐述事实。
但我还是主观感觉出了一丝丝嫌弃,心里冷笑一声道老娘不跟你计较,面上柔柔弱弱地又靠近了些,以防被风刮下去。
剑圣遗址是传说中谁谁剑圣练剑练得很多的地方,具体是谁我没记清楚因为剑圣有很多个。剑修来这里主要是观摩剑痕中的剑意,有所悟便能有所成。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很玄学的过程,对于我这个并不算是剑修的人来说,约等于没用。
但是地方景色还不错,斑驳废墟,旁边是半山白梅。有阳光落下,枝叶掩映,不似人间。
岳承乾倒是看得很认真,我在旁边看得又昏昏欲睡了。昏着昏着似乎靠到谁身上,倒是安心闭了眼。
御剑回去的时候他说:“他修的是有情道。”
我正站在他身后走神,听他出声才抬头,“嗯?”
岳承乾:“还刻了一句诗。”
我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留下遗址的剑圣,还想说那又如何,出口的话却是:“什么诗?”
他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失真。还是很平淡的声音,我却听得有点恍惚,好像一瞬间真的从这句诗里得见千万年前那位剑圣的爱意。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临近元宵,我终于得以从练剑生涯中放假。
修仙者的岁月以千万年计数,过一个元宵节其实算不上什么。但我惯来爱热闹,身上的凡人气从来没消过,有空的时候就愿意去凡人间玩玩。
岳承乾还要练他的剑,我要走时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那黑白身影似乎有点孤零零的,便招呼了他一声。
我说:“我要去逛灯会了。”
岳承乾把剑收了,侧过头看了看我。黑漆漆的眼睛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我说:“真走了?”
他好像思考了几秒钟,随后点点头走过来,“一起吧。”
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出身,一看就是没怎么来过凡人间的样子,自从下了山就半句话都不说了,还很自然地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我要买花灯时他好像很疑惑,还疑惑得很真实,离开了小摊才问我:“买这个作何处用?”
我也很奇怪地看他:“买灯当然是为了照明啊。”
岳承乾说:“我们有照明法术。”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跟这个死直男瞎计较,面上微笑温柔似水:“我喜欢,这个比较好看。”
岳承乾悟了。
我买了两串糖葫芦的时候他这毛病又犯了,道:“你早已经辟谷。”
我微笑着看他。
他自动闭上了嘴,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地把眼神移开了。不过片刻又转回来,“为何要买两串?”
我刚想把其中一串递给他的手一停,顿了顿,又收回来,“……我就爱吃两串。”
岳承乾又悟了,垂下眼睫——看起来居然有点乖,自觉地把那一串接了过去。
逛完了小吃街,我拉着他去猜灯谜。
其实我对他的脑回路没抱什么期望,只是这猜灯谜实我每次逛灯会必干的事情之一,不做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是个自来熟的,跟各位摆摊的叔叔阿姨都聊得很来,猜来猜去,猜对的奖品没多少,倒是赠礼乐呵呵地收了一大堆。他跟在我身边,就像以往需要镇场子的时候跟在掌门身边一样,自觉把自己当一个人型挂件。倒是脸长得有点过于漂亮了,被各大叔叔阿姨打了不少趣。
虽然我也在被打趣之列,但是看到他有点吃瘪不知道怎么回复的表情我就莫名有些暗爽。又一次被错认为小夫妻后,我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这些都是常态,当作没听到就好。”
岳承乾若有所思。
把礼物都收入储物戒,我继续一身轻地去逛别的店。路过服装店时被热情过头的招待小姐拉进店门,语速飞快地给我挨个介绍她们的新品服饰。我被拉着又不好对凡人用法术,听得头晕眼花,随手挑了一件衣裙——花样好像是白色的梅花,付了钱,匆匆离开。
岳承乾对我的悲惨视而不见,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继续把自己当人形跟宠。
出了店门,他看向我:“你喜欢梅花?”
我刚从女孩子们的包围中解脱,突然听到这句话,有些不解其意:“什么?”
“你并不缺衣服。”他看了看我手中的衣裙,“纹样也能用法术改变。”
这看来是举一反三了,只不过好像反错了地方。但姑且算是进步,我还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梅花也还算喜欢吧。上次去的遗址也有,那个就很美。”
岳承乾又露出那种悟了的表情。
我逛了一整晚,直到凌晨大家都准备收摊了才离开。修仙者身体经过灵气淬炼,和凡人不可同一而语,亲自用脚逛一晚也不会累。令我有些惊讶的是岳承乾居然真的陪我玩了一晚,倒是没有在中途就不感兴趣直言离开——就像当初看那对痴男怨女在万剑山下拉扯一样。
快结束时,他终于干了这一晚除了跟在我身后到处看之外的第一件事,买了一只银发簪。
岳承乾对凡人说话,语气也和他平时和别人说话时没什么两样。不如说他对谁说话都这样。好在买个东西并不需要太多的交流,尴尬也尴尬不了多久,我看着他两句话就付完钱,拿着那发簪回来了。
我也打趣他:“要开始盘发了?”
他那一头白色长发都过了腰,几乎及股,比我还长,但是从来不盘,向来披散着。偶尔我看着都觉得这样有些影响练武,但他从未改变过。
岳承乾摇摇头:“不是。”
他朝我伸出手,银发簪躺在手心。梅花纹案,很素,但看起来还不错。
左右不是七宝灵枝那样贵重的东西,接了也无妨。我笑着接过去,往头上比划了一下,“这次也是回礼?还是感谢?”
他道:“需要感谢什么?”
我把发簪插好了,“感谢我带剑尊大人识一识人间风月?”
与他相处半年,他的日子单调得很,跟那半山白梅没什么区别。连带着我也单调起来了。若非我据理力争,这人连一日三餐和每晚睡眠都不会有。
偶尔我也会想到,人活一趟,不多见些风景,恐怕白走一遭。
岳承乾似乎真的陷入了认真的思考,片刻后点点头,“或许确实需要感谢。”顿了顿,又说,“不过这个不是。”
我道:“那是糖葫芦的回礼?”
岳承乾道:“不是。”
我有些失笑,“那是什么,你总不能是在追求我吧。”
岳承乾嗯了一声。
我一时失语,差点没握住手里的提灯。
他跟着我浸润了一夜烟火,这会儿没有那种清冷气了,身后是繁华落尽的街道和半残的灯。漆黑的眼珠望着我——他与人说话时向来习惯这样,盯着对方看,总让人有种不得不认真对待的紧张感。
我干巴巴地说:“……一只发簪可不够。”
“以后还会有很多。”岳承乾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才承认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平静地继续说。
“只是追求不需要回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