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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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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次见到岳承乾的时候,他抱着把剑蹲在偏院里的梅花树下,背影看起来很是萧索。
彼时我正跟着万剑山某长老一起路过,还以为他是什么受了罚的弟子。不怪我眼神不好,万剑山的长老、掌门和剑尊都是有特定的外袍的,这外袍算得上件小防御法器,故而向来能穿的人都穿着,没人会嫌自己法器多。我看见他时他只穿了一身最普通的黑色劲装,就是每个万剑山弟子都会穿的那一套,我认错也不奇怪。
我的目光在那头明晃晃的白发上多停留了两秒。身边的长老见我动作慢了,也顺着看过去,这一看,表情就变得有点奇怪。
长老拉拉我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别看了。”
我有些不解:“怎么?”
那头白发动了动,背对着我们的人站了起来。我明显感觉身边的长老绷紧了身体,有些不解其意,抬头看看他。
长老用气声说:“靠过来点。”
我不明所以地挨过去。
站在树下背对着我们的人把剑从怀中拿出来,重新别回背上。利刃在这个过程中短暂地从鞘中露出了一瞬间,紧接着就是一阵无名风从平地起,带着几乎可以刺破护体灵力的锋芒,唰唰唰唰把院里的土和树都刮掉了一层皮。我离身边的长老近了,他也顺手把我保护了进去,否则以我此时的境界,恐怕也要跟着掉一层皮。
等到尘埃落定,他才转过身来。我一抬眼,对上一张几乎可以说是秀美的脸,愣了一下。
身边的长老撤去了护体灵力,有些僵硬地笑道:“恭喜剑尊剑意又得精进。”
剑尊点点头,转身就想走,又看向我们两人这边,眉头一皱,好像要说点什么。
我也跟着一僵。
大乘期修士,在此之前我还都是仅限于耳闻,这是第一次正面遇上。刚才那股扑面而来的气势属实有些吓人,感觉下一秒这人就能把我当只蚂蚁捏死。
剑尊走近了,伸出手来,手指在我脸上很自然地抚了一下。有些微的刺痛传来,我也抬手一摸,这才注意到刚才的风在我脸颊上刮出了一道不深的血痕。
“方才没注意到有人,”他很平淡地递过来一颗丹药,“抱歉。”
我还没做答复,身边的长老倒是比我先吸了口凉气。
万剑山剑尊岳承乾。名头很大,我也听过,见过的人很少,反正没几个。是个天才,也是武痴。
或者换个说法,万剑山的人大多都是武痴,只不过他痴得有点格外突出。近千年来,万剑山的人据说也不怎么能见到他,那个剑尊的名头比起宗门归属,更只像一个荣誉称呼。
我只是一介合欢宗女修,没想过会这么巧地直接遇上他,也没想过还能说上话,甚至还被摸了脸。他的态度太自然,我都没反应过来这动作是不是有点暧昧。那日我身边的长老也算是万剑山数得上号的老人了,在那之后一直拿一种奇妙的眼神看我。我问他怎么了也并不说清楚,只在最后摇头叹气啧啧道:“年轻人啊。”
又道,“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啊。”
我:“?”
我咂摸了两下,没咂摸出什么味来。倒也没生出勾搭的心思,只是觉得他那张脸长得实在是面若好女,若不是身高摆在那里,差点第一眼就看错性别了。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长老在说什么。三个月后的我懂了。
那日他给我的还春丹,说真的我用不上。先不说我们合欢宗修炼方式就不怎么武斗,其次我也向来为人和善不结仇家——仇家一般都不过夜就死了。那点小划伤不过一个时辰就好了,也不至于要给丹药。
我思来想去,最后觉得可能大概是因为他是个好人,自己的剑气把我划到了,心里过不去,给点自己也用不上的东西——身为剑尊,大概能让他受伤的人也不多——表达一下歉意。
所以之后,我也给了点我用不上但他大概用得到的东西——比如辟雷符,个时辰常只会在嗑药把升级率嗑满之后才会去突破渡劫——送还回去,以示友好。
多结交一个朋友总比没有好,何况还是剑尊。
修仙人士,寿命动辄几千上万,三个月的体感其实也和三小时没什么区别。对于我来说,就是刚把辟雷符送出去,转眼就在秘境里又遇上了正主。
还卡在陷阱里满身狼狈的我略有尴尬:“嗨。”
合欢宗派发的衣服本来就不怎么严实,还被我整得破的破烂的烂,看起来几乎像勾引。虽然修炼方式就是睡男人我也睡过很多男人,但是对着这种明显打不过的,我还是毫无勾引之意,甚至有些心虚。
岳承乾目不斜视,也点头打招呼,伸手把我从陷阱里拎猫一样拎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看我有点狼狈,还给了我一道剑气防身。
我从储物戒拿了件外袍披上,心说万剑山的男人真是直男得不需要我担心。
然后我跟在他身后躺赢通关了秘境。
被大佬带飞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他的收获不少,我还捡了满怀的漏,灵草灵丹什么都有,从一开始的略有尴尬到最后的笑逐颜开,高兴得我在出秘境的时候又给他塞了不少辟雷符。
“这是报酬。”我道。
岳承乾显得有点疑惑,“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再次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万剑山的直男,手上把辟雷符塞了过去,“你拿着就行,就当作礼物,不需要回礼啦。”
他没再推辞,只是看我的眼神若有所思。
岳承乾:“我听说过,你们合欢宗的人士会依靠与异性修炼来增长功力。”
他突然说这话,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笑容顿了一下,“是这样的?”
岳承乾看看手里的辟雷符再看看我。
我:“……”
我在他平静得有点诡异的眼神里想起了当时长老的话,一瞬间福至心灵。
我:“不是,我没有在追你,真的。”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觉得送点礼物就是在追人?是他太直男?还是说他平时与人交往太少,没怎么送过也没怎么收过礼物?还是说用这种手段接近他的女人很多,想当然了?
反正不会是我自己的问题。虽然说妖女的名声在外头很响亮,但是嘴硬就嘴硬吧,反正不会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搞不懂他,但也不关我事,悠哉游哉带着储物戒回到自己洞府嗑药升级。鉴于被二婚对象囚禁过整整四次的经历,我深知只有自己的修为高了,才能毫无风险地睡男人,修炼愈发认真,升级也升得很干脆。
升完级的日子正好是我生辰,刚出洞府,有同为外门的小姐妹带着满脸微妙的笑容找上门来,说是有人给我送来了礼物。
睡的男人多了,送生日礼物的每年都有,我也不是很意外,抱着一堆盒子回洞府慢慢拆。拆着拆着,拆出了写着“万剑山剑尊岳承乾”大字备注的礼品盒,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五株七宝灵枝。
我也吸了口凉气,突然明白了刚才的小姐妹那微妙的表情究竟所为何事。
出门一打听,才听说剑尊前些日子也正好突破。九九天雷最后一道已是紫黑色,一道巨雷劈掉了半个山头。我听得心惊胆战,而他据说在劫云消散后还能自行御剑飞走,虽然身上有伤,但似乎不见疲色。有人说看见了他身上带着辟雷符,已经变得焦黑,不知道替他挡了多少。
我回到洞府对着礼品盒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心情正复杂时在角落发现一张卡在夹缝里的小纸条,满腔情绪一瞬间只剩下了无语。
“也没有在追你。”
小学鸡啊你?
我去登门拜访,打算把东西还回去。
上次从秘境里出来后我们有交换联系方式,只不过我就当集个邮,没真的去拜访过,现下倒是起了作用。
我到万剑山的时候,撞上有人打上门来诬告,是个女修。这种事在修仙界也算不上太常见,况且我对被万剑山的武痴直男骗了心还动了情的女子抱有真切的同情,故而没急着上山,留在下面吃瓜。
女子端的是一副破碎白月光的气质,看起来清清冷冷,好不惹人怜惜。我听她控诉又听人出面安抚,吃瓜吃了半天,似乎是她身份挺高,最后轮到了掌门出面商讨。
岳承乾跟在掌门旁边,抱着剑面无表情,看起来比她更清冷,就是不惹人怜惜,有点吓人。
我瞥见他时一惊,不知道心虚个什么劲,鬼使神差地往后站了站。
两方人士拉扯了半天还没拉扯出个结果,我听得津津有味,还顺便偷学了点推拉话术。
最后岳承乾说话了。
双方僵持不下,弟子死活不认,一看就是个武痴,女子又泪诉衷肠,好一个苦心人。岳承乾对着男方说:“你的剑太差,练成这样不如去结婚。”又对女方说:“你的境界不够,再高些可以直接把他掳走,不必来求。”
现场一时静默。
岳承乾说完了,对掌门打个招呼,转身上山。
我心说今日算是学到了。
为了掩盖我也在下面吃瓜的事实,我还稍微等了一会才上山。
岳承乾见到我时一张口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道:“我确实之前就到了,就是看了一会。”
他把话咽回去,点点头,随后又认真道,“之前的礼物,是感谢。”
我知道我不经意之下塞的避雷符估计帮大忙了,不然也不会送五株七宝灵枝给我,只是被他这么谢真的有点牙酸,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其实用不上那么多……”
他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我硬气起来,把礼品盒推了回去,随口找了个方法,“如果真的要谢的话,就教我练剑吧。”
岳承乾抬眼看我,“练剑?”
“对。”我挺着背,声音有点干巴巴的,“偶尔也要学些能打的招数。”
他把礼品盒收回去了,又用那种平静得有点诡异的眼神盯着我看。
我:“……”
我:“我真的没有在追你,你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