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花也谢》有索无衣

2、Part 2

　　g.

　　午饭过后便到了午休时间，我向来没有午睡的习惯，径直走回班级看我的言情小说去。刚走到班级门口就听到一阵笑骂声——

　　“咱们班那个胖子柳舒，打个饭跟上战场似的。两个胳膊一轮，那威力不亚于降龙十八掌，旁边的人都能给挤成内伤。大嗓门一扯就是洪钟再现！之前没被挤死的这下耳朵也聋了。可你别瞧她又肥又壮的，拿着饭盒撤退的时候是一点也不含糊，汤不撒，油不漏，一个凌波微步就退了战场。”

　　“我看啊，她也别叫柳舒了。柳猪多贴切啊。猪撞树上，她撞猪上了。她就一混世猪妖。”

　　恰在这时，李晗菲、乔易和欧阳十里都站在我后面，把话听了个真真切切。看到他们一个个努力憋笑的样子，我怒火中烧，大步跨进了班级。

　　“你给我闭嘴！”

　　“哟……说柳猪柳猪就到。”说话的是一个叫孟伟奇的男生，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脸笑嘻嘻，“您刚才的步子真是雄浑，这招叫啥？一步震天？还是巨狮入洞？”

　　“你……”我走上前，欲使他住嘴。

　　不想他说的更欢了，语气上扬：“哎，柳猪，我刚见你在食堂打四个人的饭量。哟……您这是要练哪门子神功要大补特补啊？西毒欧阳锋创了□□功，咱这一年三班柳舒将要创作——”

　　我急欲让他住嘴，于是一个箭步飞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他成功被我推倒在地，留下狼嚎般的呻吟：“我知道了，这招是柳猪发威……”

　　身后以响起哄堂般的爆笑声谢幕了这场闹剧。

　　h.

　　然后从此之后我“柳猪”的名声愈来愈响亮，并且，因为有扑倒孟伟奇同学的伟大事迹，我在大家眼里俨然已晋升为“柳公猪”！

　　譬如，上完体育课回教室——

　　“Ladies first……哎，柳猪你怎么进去了？”

　　进了教室后。“柳猪，刚才打球时你踩到我脚啦。呐，你看，现在是我脚厚还是鞋底厚？”

　　坐到了座位上。“柳猪，你小心点坐，咱学校的课桌都是用木头做的，碳升级的不好，没到钻石那级别。您就多担待点，万一哪天它禁不住您的千斤压顶，记住提前知会我一声，我赶紧做好准备逃离地震现场。”

　　坐在后面的同学跟着附和：“512要是有柳猪在场，那屋舍也不至于倒成废墟。柱子倒了，您还站着呢。”

　　李晗菲乐不可支：“舒啊，你一举成名啊！现在就连隔壁班的同学都问我，‘你们班被猪妖附体的是谁啊谁啊？’”

　　我斜睨她一眼，不作言语。我知道冷嘲热讽当前，什么朋友情谊的只会拿自己当笑话看。

　　我拿了图书证和借来的几本书走下楼去图书馆还书。路径操场，看到几个男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还在坚持打篮球。一个转身运球，上篮，投篮，得分。男生的发梢汗珠滴落，阳光下微微泛光。似是察觉到远处的目光，他抬首，向我微微一笑，煦如暖阳。

　　同队的人跑过拍他的肩：“乔易，刚才那球传的不错！”

　　他的唇角微勾，带着些骄傲的意味。我定了定神，他已回到球场继续战斗了。而我却像中了邪似的，飞快地跑远了。

　　正迎风跑着，转了个弯进门便是图书馆了，却撞到了人。“哎哟……”我吃痛，估计是撞到了男生的胸膛，抬头刚想大骂，只见一个白皙清俊的男生被撞倒在了地上，正是欧阳十里！

　　“欧阳同学！”我赶忙走过去将他扶起，也顾不得旁边进进出出的人的怪异眼神，“你没事吧？撞伤了没？”

　　欧阳十里呲着牙，表情十分痛苦，显然刚才那一下撞得不轻。我担心地看着他，他笑了笑：“我没事。倒是你，以后注意点，别再这么风风火火的。”

　　“是是是。”我点头如啄米，以表歉意。他拍拍我的肩，表示他没事，我却还是不放心：“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欧阳十里轻笑：“我一个大男生，哪里来的那么娇弱？”不待我回答，他向我投了一个放心的眼神，唇边笑意澄澈。

　　那一刻，我只觉心中微暖。

　　欧阳十里步履踉跄地走了，痛苦地揉着胸膛。于是我心花灿烂的同时，又有些内疚。

　　i.

　　经过撞人一事，许久没有困扰我的问题再次浮出水面。晚上，我抱着枕头坐在床铺上，看对面的李晗菲正聚精会神的给脚趾甲上色。

　　“阿菲，你说，我的身形是不是太……雄壮了一点？”

　　“哦。”

　　我苦恼：“我也不想这样啊，这都怪我妈，从小把我养得太好。舍不得我挨饿，舍不得我受冻。啥好吃好穿的都给她闺女了，我也就渐渐成了一个等痴等喝的公主了……”

　　李晗菲把目光从脚丫子上移开了，纠正我：“你妈那方法不是把你修炼成公主，是典型的圈养母猪！”

　　我无视她的话，继续说：“你说哪个公主没有点白马王子的梦？最起码也要有个佩剑骑士啊！可是，没等王子或骑士和你一起乘马回城堡呢，你先把那匹马给坐趴了，还咋续写‘王子与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啊？”

　　李晗菲认同，点点头：“那王子还挺忙活，得事先拉头牛来做后备。”

　　于是我总结道：“所以——我要减肥！”

　　j.

　　我耗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制定我的减肥计划。以前我挑灯夜读也没这么亢奋，一想到我可以变成娉婷美女和白衣男子相携站立秦淮堤岸，一同眺望江水东流，享受夜幕降垂，月华流淌。他在我耳畔低语，温柔如情人的呢喃……我就不可自拔地全身热血沸腾！对减肥充满了无比坚定的决心！

　　第二天早晨六点，我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洗漱完毕，确认没有惊醒同宿舍的人后，飞一般地奔向了操场。冬日的早晨清冷萧瑟，天还未亮，操场边亮着昏暗的路灯。我心下有些发怵，之前的热情火焰被又寒又黑的冷冬泼了一大盆凉水，站在路灯下只觉手脚冰凉。

　　因了时间尚早，整个操场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在跑步或做锻炼。我曾听李晗菲说过，体育队的人很辛苦，每日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健身，直到早读时间才回教室。

　　“柳舒？”操场的跑道上传来低沉的男音，在空旷和寂静中蔓延开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抬首望去，乔易迎风站在塑胶跑道上。天色阴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却依然能分辨出他刀削般的轮廓，仿佛因冬日的凛冽层层雕刻而出。身上的运动服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然而他好像全然不惧，独立寒风，气宇轩昂。

　　我缩了缩领口，小跑过去。深吸一口气，却不想冷气冻得我五脏六腑都发寒，好像一根冰柱从口腔直插到胃里。我哆哆嗦嗦地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我来……锻炼。”

　　乔易挑眉，全身上下打量我一番，指着不远处的一片人工湖，不怀好意地笑了：“你是准备大清早来练铁掌水上飘？我来的时候路过那里，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我想你……”

　　“想我半个脚掌放上去就能把它压碎了是不？！”我突然对他狂吼，声音在寒冷的气流中尤显尖锐。

　　乔易怔忪地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擦过他身侧，奋力地在跑道上奔跑起来。迎面而来的冷风化为利刃不断地袭击我的面颊，我的五官开始渐渐变冷，却敌不过我心中的寒冷。

　　我以为乔易不是像孟伟奇那般虚夸的男生。我以为他会把那些流言当作耳旁风，一笑而过。我以为在他冰冷的外表下有一颗洞察仔细的心。我甚至以为，他其实不会在乎我的外表和体型。他在篮球场上侧首对我微笑的暖意，至今令我动容，我却在他不经意的微笑间沦为了一个只会“以为”的傻子。

　　天边流云渐淡，操场旁的路灯黯去。晨光倾洒，穿透层层寒霜，我终于捕捉到一线冷然阳光。我忘了奔跑了多久，绕着操场跑了多少圈。原先的寒冷被体内渐渐升起的热气所取代，汗珠从额角留下。我停下脚步，猛然抬头，他就站在我眼前。

　　“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乔易伸手递过来一包纸巾，“擦擦吧，一会上课了。”

　　我一怔，难道我误会他了？纸巾被递到眼前，我犹豫一下，没有接，只丢下一句：“我去吃饭了。”之后迅速走开。

　　我不敢看乔易的那双眼睛。很黑，很深邃。没有戏谑。也许他仅是简单地关心我，是我关闭了他向我伸来的友善之手。

　　于是在我的减肥起始之路上，我好像看见黑衣的骑士站在猎猎寒风中，却没及看清，自己已经在风中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