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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悬崖 ...


  •   8.
      我把以上事件讲给二十二岁的松田阵平听时仍然选择狡猾地省略最后几行,只针对他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自己的初恋究竟溃败在何时加以大肆嘲笑,直到萩原研二终于和下面的人打完招呼回来,对着原地气炸的机动队王牌和毫无风度的热门歌手花费十分钟弄清前因后果,顿时哭笑不得。

      “别欺负小阵平啊。”他无奈地道。

      “没关系,”我毫无诚意地答,“小阵平心胸宽广不会跟我计较,下山后还会给我买鲷鱼烧修复友情。”

      “原来如此,”萩原打蛇棍随上,“不愧是小阵平,果然宽宏大量他日必成大器,所以我的那份也拜托你了。”

      留下被调戏的松田咬牙切齿:“你们俩是不是真的当我傻?”

      他长相属于浓墨重彩的一挂,生起气来更是令人生畏,但对于熟悉他脾气的人却没有丝毫杀伤力,就比如说现在。“怎么会,谁敢瞧不起我们小阵平,”我轻车熟路地回,踩着雪地从旁边路过,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走啦,下山请你吃鲷鱼烧。”

      就这样,两个正常人和一个傻子一起下山去买鲷鱼烧。流动的摊位设在半山腰的神社门口,做的便是出入参拜者的生意,正午时分人流旺些,我排了十几分钟才拿到,走出队列左右一看,果不其然见到俩人民警察光天化日下在道边制造有害气体。

      “你俩早晚死于肺癌。”

      我走过去,把提着的袋子一人扔了一个,才在他们手忙脚乱地熄灭烟头的动作里接上话题:“在说什么?”

      松田到底比在住院病房横了半个多月的人动作利落些,很快毁尸灭迹完毕,拿起鲷鱼烧啃了一口,含糊地答:“问他和车队聊得怎么样。”

      “哦……”我转向另一边,“怎么样?”

      “也没什么,说是外地来挑衅,但双方也没什么非要解决不可的矛盾,纯粹的技术较量而已,”萩原道,拿着袋子不急着吃,像是暖手般捧在掌心,“我还在担心没人看着给警署那边添麻烦怎么办,现在看来应该是出不了大事。”

      “交通安全还不算大事吗?”松田问。

      “会有人确认全程路况的,”萩原轻巧地笑一笑,“车队也有十几年了,经验丰富,不会把路过的无关人等扯进来的。”

      那赛车手本人呢?

      我想问,又闭上嘴,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甜品面皮,大抵是清楚追问下去会得到什么答案。眼前这两个男的,十八岁时偷偷学会抽烟,十九岁在大学联谊里隐瞒年龄喝了第一罐啤酒,从来无法想象他们真的安分守己地活在世俗规定的框架之内,拆弹走钢丝,飙车过吊桥,归根结底不过做事担责,自业自得。

      手里的零食可以边走边吃,我们混在人堆里往神社正门去,群马的神社还算有名,有朱红的过道和连绵的建筑群,据说秋天时映在满山红叶下如同火焰构筑的城池,因此得名赤城*,我们到得不巧,冬日的雪沉沉地压下来,熄灭了漫山遍野涌动的赤红,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和冰封的湖面,穿着红裙的巫女小姐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扫雪,时不时停下给行人指个路——这里是偏居,过去有净手处,那边是正殿。

      我们顺着她的指路往前走,果不其然在前方发现人群聚集的祈福台,这里的规矩与别处并无不同,祈福同样是二礼二拍手一礼,丁零当啷的硬币扔进去,在祈福箱内撞出好听的声响,闭上眼时能听见被摇过的神铃在前方晃荡。

      “许了什么愿?”

      从正殿出来萩原才问,神道教没有那些许愿一定不能说出来的繁琐规矩,但比规矩更难揣测的是人心,松田阵平张口就来:世界和平。我于是跟着对仗:天下大乱。萩原研二苦着脸,好吧好吧,他叹着气说,我希望你们两个的愿望都能成真。

      “怎么可能都能成真啊。”我说。

      萩原豁达地笑:“那就交给神明去烦心。”

      左右行程不赶,我们便在神社内消磨一下午,听了神主的祷词,又去看巫女的射术表演,木制的和弓比我年幼时接触过的更为庄重,点燃的熏香缭绕在场中,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我却在表演进行到一半时接到经纪人的电话,只得悄无声息地避出人群,按下通话键,对面寥寥几句,大致上是对早上发过去的小作文的反馈,还有一些来自东京业内的情报速递,临了又询问我在外面的情况,嘱咐我务必低调行事,毕竟按公开日程我现在该在加班加点刻苦练习,卖惨小作文一旦被发现与事实不符,引起反噬更难处理。

      结束通话时,持弓巫女刚好射出一箭,坚实的箭头正中木板中心,发出笃实的击打声,昭示着十年如一日的寒窗苦练,人群中有不懂表演规矩的观众不住地鼓掌,却看得出是真心赞叹。我遥遥地望着,忽然想起一年以前正式同事务所签约,带着金边眼镜的经纪人一目十行地扫视我的简历,在社团经历上若有所思地停下,他讲会弓道的艺人少见,用好了是个不错的宣传点。

      说到这里他停一停,又试探性地抬眼看我:可以吧?

      那时他对我还不够了解,只当初入行的艺人大多还没有把自己的人生当商品的觉悟,但骨子里我却是个冒险家,青梅竹马间总有那么几分臭味相投,行为出格与否对我而言从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有底气做事就要有底气担责,横竖最多不过是。

      “……自业自得罢了。”

      我轻声说,自言自语的音量,视线隔着表演结束后缓慢散去的人潮对上熟悉的人影,然后若无其事地笑一笑。

      群马虽然多山景,但夜晚的雪林不是玩耍的地方,山上的大多数设施也在六点前停止营业。我们在傍晚时分坐缆车下山,驱车回程,途径居酒屋时打包了几份晚餐,回到旅馆时天已大暗,看看表,大概位于山巅的那场赛事已经开始,旅店老板见到我们还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问,只道餐具不够可以下来拿。我们谢过他的好意,径直上楼。

      双人间毕竟要比单人间宽广,聚餐的地点就定在那边,我趁另外两位收拾空地的时候回房,打开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查看博客,如经纪人所说,早上的稿件已经发送,下面的评论多是粉丝的支持性留言,也有一些分享自己经历的长篇大论,我挑了几条互动一下,又去凛的博客底下逛了一圈,就算结束今日的抛头露面。事务所给组合定的路线不是营业性强的亲民偶像,做太过了也容易偏离人设。

      整理完之后再去隔壁,工地塌方般混乱的房间已经被整理得足以开宴会,我叹为观止:“你们去警校就学这个了。”

      “应对卫生检查专用,二十分钟整理绝技,”松田阵平得意洋洋,“跪下求我我就教你。”

      “免了。”我拒绝,“我才不会把自己的公寓弄得跟车祸现场似的。”

      三人围着矮桌坐下,外卖盒打开,食物的鲜香飘散,在大冬天里泛出湿暖暑热,碗筷碰撞叮当作响,没吃两口松田就开了听啤酒,递过来的时候我摆摆手,说三个人里总要有一个清醒着走出这房间。一旁的电视机放着漫才节目,房间内灯火通明,暖光与嘈杂填补了每一丝安静的空白。

      正巧此时门口被人敲响,轻叩的两声,几乎要被杂音盖住,我抬手示意剩余两人安静,才听到门口老板的声音:“三位,方便吗?”

      奇事。我们互相看看,萩原代表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露出一张忧心忡忡的脸。旅店老板似乎有些犹豫,但尽量简短地复述情况,简而言之赛车如期开始,确实提前确保了路况,但开到半路忽然下起了雪,某位赛车手过于心急,车辆失控翻下了公路,深夜的雪林寂静无声,虽然警察和救护车都在路上,但光是搜索就要花不少时间。

      老板接到消息已经是五分钟前的事,正忙着到处联络能帮忙参与搜救的人,正在楼上的我们也成了现成的拜托对象。

      剧情急转直下,我看向萩原:“你要去?”

      萩原点点头,脸上收了笑,“听描述那位置有点偏,车队的人一时半会找不到,他们也是怕误了最佳救援时间,”他总结,“我和松田*都有搜救经验,多一个人多分希望吧。”

      来龙去脉听懂,话里话外是要我留守的意思,但,“我也去算了,给你们开车。”说到这里略过想要说话的松田,我指指桌面上的啤酒瓶,“虽然没喝几口,但那边的现场毕竟有警察,总不能让你们因为这事被同行抓进去蹲局子。”

      理由无可反驳,意欲反对者偃旗息鼓,我匆匆回房换上外套,和他们在楼下碰头。

      推开旅馆大门的刹那,风雪盖了满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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