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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马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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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九歌一抹眼上的泪珠,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水渍。
他竟会流泪?他逃离冀北侯府,一步步逼死先皇、杀尽皇族、扶立傀儡,怎会有如此软弱的时候?
更何况还是在这个她最恨的女人面前露出了软弱的样子。
他粗暴地扯起苏阿娇丢入马车,随后自己又坐了进去,掀开帘子吩咐守在外面的副将。
“长影,余下的事儿你看着办。“
“是,王爷!”
苏阿娇被甩到马车壁上,痛呼出声。然而,下一刻她便感受到了从身边落座这人身上传来的巨大威压,僵直了身体。
马车开始行驶起来,商九歌双目充血,死死地盯着苏阿娇。
苏阿娇被他盯得遍体生寒,只恨自己不能把商九歌这颗心挖出来还给他。
讨人喜欢是她自小就会做的事,可是现在她真的做不出来呀。
商九歌看着对面的女人,瞧着是缩在角落里楚楚可怜,注意力完全没在他身上。
他不由得一阵气恼:这女人刚才还一副要讨好他的样子,现在又这样忽视他。
难道是对他一丝愧疚之心都无吗?
突然,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苏阿娇整个身体往对面甩去。她本想自己扶住茶几,却在瞥见对面男人的衣角时,收回了手。
她正愁怎么打破和商九歌之间的僵局呢,怎能放过主动投怀送抱这样绝好的机会?
她若自己不稳住身体,便只能倒进商九歌怀里。软香温玉在怀,商九歌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她就不信他能坐怀不乱。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商九歌揽着她、面上寒冰融化的样子,嘴角弯起。
预料之中温暖结实的拥抱却落空了,苏阿娇的脸结结实实地贴上了马车壁。
白嫩嫩的脸颊瞬间鼓了起来,疼痛让她的泪珠像断线一样落下,这下她可是一点儿都笑不起来了。
“歌哥,娇娇好痛!“苏阿娇水盈盈的眼睛中满是控诉。
她本能忍住泪珠,但当她看到商九歌也变得泪汪汪时,不由得坏心大起,刻意揉揉眼,让泪珠掉得愈发猛烈。
商九歌用力闭了闭眼,被泪水模糊的景象终于清晰了些许。
从小到大,向他扑来的不是鹰犬便是刺客,故而商阿娇朝他扑来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闪开了。
脑海中开始闪过今日和这女人见面后的种种景象,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儿了。
从见到这个女人开始,他的情绪就一直随着她变化。她走神,他亦心神不定;她流泪,他亦哀情不止。
突然,他觉得手上一阵疼痛。他抬手,却见手上筋络已成红色,忽明忽暗,透着诡异的光。
南疆有一种及其歹毒的蛊,蛊虫能钻入人的心头,下蛊之人能控制中蛊人的喜怒,颇像现在苏阿娇和他这样的状况。
商九歌潋滟的凤眸中明暗不定,风暴积聚——
到底是被这个女人算计了!
他掐着苏阿娇柔弱的脖子,摁在茶几上,俯下身去。
“竟然连孤都敢算计,你当孤不敢杀你?“
商九歌满心恼怒,他带回这个女人,是为了能将她带回府中抽筋剥皮、一寸一寸地折磨,以报他当年在侯府受辱的种种,不是让她如此将他玩弄在手心的。
没有人能动摇他的心,任何让他心软的东西都必须除掉。
商九歌的手渐渐收紧,苏阿娇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一寸寸流失,泪珠凝结在脸颊上。
马车外风云突变、雷声骤起,闪电骤亮的光芒透过帘子刺得她眼睛一阵刺痛,商九歌这一世的样子出现在她眼前。
昏暗的牢房中,男人长身玉立,幽幽烛光将他的身影倒映得像不断皱起的波澜,扭曲变形。
从锅炉里钳起一块烧的火红的炭,毫不留情地摁在身前囚徒的心口上,旋转用力。
对方气息渐弱,五脏六腑都在往外喷着鲜血,溅在男人仿若谪仙的脸上,男人的笑容却越来越大,伸出舌头舔掉嘴角的血迹,眼里尽是偏执和疯狂。
苏阿娇这才真正清醒过来——
前世那个风光霁月、慈悲得一只蚂蚁都不舍得杀的商九歌真的死了,眼前的这个人,没有心肝、没有感情,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商九歌死死盯着苏阿娇,眼底的猩红越来越浓。再重一点,再重一点他就可以看到血的颜色了……
然而,想象中的快意却并未传来。商九歌发觉自己心口一阵绞痛,也渐渐地喘不过气来。
难道他的命和苏阿娇绑在一起?
商九歌猛得松开手,苏阿娇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不停地咳嗽着。
雷声弱下,雨点淅淅沥沥地落在马车顶上,落入人耳蜗间,意识也渐渐清明起来。
商九歌亦大口喘着气,眼底的红意越消散了。
他低头看着女人狼狈的模样。苏阿娇乌黑的发如瀑布一般铺散在猩红色的茶几间,长久的窒息让她的脸失了血色,惨白一片,却反倒衬得她愈发娇怯可人。
“你是何时给孤下的蛊?”
“我、我没有……“
“闭嘴!”
商九歌扬起头,先前感受过的恐惧感再次席卷而来,前所未有的强烈。
耳边女人怯懦的呜咽,断断续续、颤颤抖抖。这份恐惧的对象是他自己,他本能地排斥着这种感觉:恐惧却鲜活。
此时,马车突然停下,一浑身被雨水淋湿的属下急匆匆地掀开帘子,却见绝色美人乌发如瀑倒在茶几上,衣衫不整,丘峰上下起伏。自家王爷也靠着马车喘着粗气,喉结上下滚动。
属下吓得赶紧放下车帘,跪在满是雨水的泥地里。
“王爷,天牢传来消息,冀北侯逃了。“
“逃了?“商九歌瞬间直起身,下意识地瞥了苏阿娇一眼,“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苏阿娇刚经惊吓,又听闻苏遇逃离天牢,心中更是慌乱。
前世这个时候,父亲可是好好地待在天牢,直到她爬上定熙帝的龙榻,他方才从天牢中出来,流放到幽州。
苏阿娇撑起身子,密密的睫毛不安地煽动着。
难这辈子除了商九歌外,似乎有很多其他的事情也变得不一样了,那她重生得来的先机还有什么,难道就只是商九歌的这颗心吗?
商九歌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苏阿娇一看便是心怀鬼胎,但她在想什么,他却是一点儿也猜不透。
厚重的金丝大麾盖下,苏阿娇愣愣地抬头。
“孤要去天牢看看,你安安呆呆地回府,“商九歌起身准备下马车,临走前他回头看了苏阿娇一眼,眼中暗芒涌动,”若让孤发现你少了一根汗毛,便是有同心蛊在,孤都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雨又渐渐大起来,马车走得不甚稳当,苏阿娇却总算松了口气,开始重新思索自己选的这条路。
即便她知道此生的商九歌已是铁石心肠,潜意识里头却仍然将他视为那个知她、怜她、挂念她的知己。
她虽感受到他的冷意,却仍然忍不住想对他放肆,想向他撒娇,然而刚刚发生的一切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在商九歌心里什么都不是。
更何况,这辈子发生的事和上辈子差距太大,比如父亲不把商九歌当人看,她抢过商九歌的鸡腿,还有父亲逃出了天牢。
苏阿娇咬了咬嘴唇,没由来的一阵委屈,心跌落到了谷底:她不过求一个安稳日子,才选了和商九歌走,这次不会要被自己曾经最信任的人折磨吧?
【宿主莫要担心,好歹大局还稳得住。】
苏阿娇一下子便来气了:“我快要被掐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这会儿出来假模假样地安抚我,晚了呜呜呜!
【宿主别哭别哭,你一哭本心也要跟着哭。方才我不出来是为了触发宿主和原主的同命咒,此项技能唯有在你们同时处于濒死状态下才会生成。】
苏阿娇:“同命咒是什么破东西?
【同命咒可将宿主和原主的命紧紧联系到一起,如此一来原主见识到宿主的重要性,此后他就算再失控,也不敢轻易取宿主的性命了。方才原主筋络泛红,便是血誓达成的标志。】
苏阿娇:“你的话,十句里头我姑且信你一句。还有什么别的我不知道的幺蛾子技能,能不能一次性说清?“
【除了同命联结,宿主和原主之间还有同心联结值。宿主须得让原主感受到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些情绪,且每种情绪都达到极端状态,同心联结值才能上升,原主的七情六欲才能慢慢恢复。】
苏阿娇总觉得这颗心在忽悠她,她想了想,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他恢复七情六欲,于我有何好处?“
【本心以大楚忠臣商九歌的信誉保证,待大事完成后,宿主便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苏阿娇心内一动,这话一针见血,的确戳中了她的心事。
方才商九歌已经发觉不能伤害她了,此后她在摄政王府的日子想必也不会难过。如此一来,这门生意仿佛是稳赚不赔……
马车却在这时停下,外头嘈杂声不断,却无人为苏阿娇掀起帘子。
她心内隐隐不安,许久方才自己掀开帘子,却被眼前的景象吓懵了——
屋棚连坠,藏污纳垢,这里绝不是摄政王府。
一弓着身子的乞丐拄拐而来,每一步皆是气喘吁吁的样子,苏阿娇却从他身上看出了惊人的气势。
他走到马车前抬起头,露出泛着幽光的眼睛。
“娇娇,怎么见了爹爹吓成这个样子?“